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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适兰 ...


  •   “哈——啾!”顺手抹了把鼻涕,杏核眼儿里面盈盈载着泪花儿,手中几乎快要秃掉的扇子仍是不停的扇啊、摇啊的,意图将呛烟就此驱逐出境,可是……再揉了揉鼻子,硬压下下一个喷嚏,又举袖擦了擦顺着眼角溢出来的泪珠子,显然,驱逐成效不彰。手好酸啊……丢开秃扇子,干脆甩袖上阵,呼啦呼啦的扯着袖缘再扇啊、摇啊……

      究竟是谁说熬药非得摇扇子的?累他又熏眼睛手又酸!瞪着死赖着不好的药盅,他很想不通的埋怨着,再扭过脸,穿过半掩的手编竹条卷帘,颇为懊恼的瞅着简陋木板床上沉睡的单薄少年,再度哀怨的垂了头,认命的继续手上的活儿。

      说起来,他也不大想的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不是要去救人的吗?怎么转眼间反倒是他成了抢匪,就、就这么的,毫无反悔意识的劫了这个“色”来,难不成真如童生所言,他好美色至此?呃,好吧,诚实点的话,他得承认,事实上他本人其实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现状,本来嘛,如果还是待在客栈的话,光童生的道德经就够烦人的,何况“阑”身边跟着的那个丫头,看起来也不很亲切——她居然对他如此讨人怜爱的脸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冷然——当下就敲定了她的人际不合度,也认定她必会阻挠他的亲近计划,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很顺便的将人带在了身边,如此这般,今后要怎么做都很方便不是吗?

      只是——他对自己如此强烈的企图心有些质疑,是因为虚空过后的惊艳牵住了神思,还是“阑”那笑里的虚缈还有童生的话让他不由得急切了起来,生怕来不及就会错过了似的,非要将人绑在身边方能安心。况且,他还不知道这样迷雾般的少年,能为他带来的究竟是不是他想要的那样东西,就如此的做了,是否有些仓促呢?

      完全无法理清自己当下的心态,他干脆习惯性的闲置一旁当作看不见的抛诸脑后,不再理睬。

      甩了甩更加酸困的手臂,他笑,有些嘲弄。嗳嗳,有谁能想象得到呢,从来将麻烦推给别人去烦心,只顾得自己妄为胡来的他岚千尽,会一如此刻般老老实实的替别人熬药,甚至还挺心甘情愿的?再一想到那少年的身子……又是一抹疑惑,似恼似忧,又更似是玩味。

      她的意识恍如空气一般,没有形迹,随着风的流浪而迁迁徙徙,毫无根系的飘流缱绻。

      “……你不能输!绝对不能输给她!知道吗?你知道吗!”

      傲慢而怨恨的私语不休的响彻在耳畔,她微笑的说好,然后,转开的双眼里满是不以为然。

      要不要输,和赢不赢什么的,向来都是她自己来作决定的,母亲从来都少管,甚至是漠视的,只在邻居亲戚们面前,会因为众人的夸赞而淡敛的微笑,那种连唇角都没有掀起的微笑,毫无真意的敷衍。不知是因为看惯了还是潜移默化的也体会到那般无谓的漠然,曾何时起,她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相似的笑容。母亲没有说什么,父亲也只是淡然的撇开脸,从不细看她的表情,所以,她笑,始终笑着,为了她是沈家最乖巧而且优秀的小孩而微笑。

      母亲亦然,直到——另一个与她同样姓沈的女孩的到来。

      那是她的妹妹,给她们介绍的,不是面色尴尬的父亲,而是微笑着的母亲,从那一刻起,她开始发觉那样的微笑的可怕,却再也没有办法改过来,即使是很久的以后也没有办法。

      妹妹,不是个可爱的女孩:平凡的脸蛋,还有随时会冲上来咬你一口的防备表情??她要防谁呢?那座屋子里的人,唯一被任命要与她相对的,仅有不能输给她的她而已。

      开始,她并没有刻意的在乎过那女孩,只是有一次,她被拍开了欲搀扶摔倒的她的手,从对方脸上反衬出的震惊幽怨与自己手背上灼烧的刺痛,她才蓦然发现,有时候,连一丝的善意,也是会伤人的,伤到的,也许是拍人的人,也许是被拍开的人。自那以后,她就不再多想,不想母亲的吩咐,也不想妹妹的排斥,仍然得她的第一,仍然是沈家最优秀的孩子,也仍然一如既往的微笑着也被妹妹讨厌着。然而,也是自那时侯起的,她变得不会拒绝任何人,也不再对任何人伸出手过。

      再然后呢,她在一次空难中“死”了,成为了“他”。而她,既不会为了这样离奇的际遇而庆幸重生,也不会太过于怨恨这样反复的命运,她只是笑,笑的有些累的数着一日又一日的阳光,倦倦的等待着,或许是一次终于真正沉眠的结束,也或许是有朝一日将阳光拥在怀中的被满足。

      周遭的人们,她并不介意他们看到的是“宫岁阑”的表象还是真实的她。是谁都好,她和“宫岁阑”,是无法完全分开来看的,不仅仅是灵魂与身体的融合,更是出于“宫岁阑”十四年来的一切,都是她的成就,而早已没有了真正的“风岁阑”和曾经过往的她。也因为遗留下的不会推拒,所以她承受着他们所给予“阑”的一切:宽容、忧虑、不安,与怨恨。

      然而,依旧是明明了然愧疚却又懒散的,没有想过要去纠正自己的不给予,任由身边的人们自做主张、自以为然的以为她的不知珍惜。或许,她本身的灵魂就是如此飘荡没有归属的吧。

      如被绻风卷起,悠悠的抛至云间又徐徐坠落,轻浮的灵魂忽然有了依附的沉重感,她恍惚的掀开眼帘,悄然入目的,是一双将阳光尽敛在了其中的,似然熟悉的杏核瞳眸,里面幽幽澜起的,是沉静的容纳与灼然的索求,矛盾而纯澈的凝视着她。

      “你终于醒了。”他不像是照顾病人的眷属,会在解除了她也许就此往生的愁郁后大松口气的叹息,反倒如个孩子,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似的开怀。

      一双狼爪正大光明的抚上她细致透明的脸颊,试探着体温,却偏又不安分的滑来滑去,在唇鼻眉眼间游移笔划,压根没想过生疏距离的亲昵,也十足乘人之危的色狼行径。

      唇角轻扬,泛出一朵温柔到近乎惜悯的笑花,虽然依然微露着疲倦,含柔翦瞳里却依稀闪着和润的潋色,她轻问:“等了很久么?”她要是病下,轻了也要两三日的昏睡,可他却是一点也不显疲色,依然阳光的要让她眯起眼睛来看。

      “不久不久,刚好够我熬好一盅药。”笑眯眯的祭出一碗黑的照出人影都浮着亮光的心血力作,双手捧着到了她的身边,不容拒绝的舀出一匙,送至唇边:“那,我知道你的身子不好,那天夜里又吹了风,这才发热昏迷的,所以就近找了农家借住,又去寻了些祛寒退烧的药草……你放心,我怕你不爱喝,还多加了甘草,不会很苦的。”

      虽然卖相不佳,但她很自然的没有推拂。笑的甜蜜蜜的看着她就着自己的手喝下,顿时觉得好幸福,呵呵,不枉他扇的手臂快要断掉,光看她这般柔顺的喝下他亲手熬来的药,都够他嘴巴咧到姥姥家的了。

      入口的药汁果然不似看着恐怖,只有温润的淡淡一点甘草清甜的味道,咽下的汤汁也浇滑过肺腑,缓暖而温和的不会伤及她这副几于破败的身子。他是留了心的。她一边让他一匙一匙的喂着,一边清而浅的微笑。不要说不识药性的人了,就闻名天下的吝啬神医君涉真开出的药方也只考虑了她身体的接受程度,尽力的在不伤及其他器官的条件下小心谨慎的维持着一缕微乎其微的生气,却从不会说出怕她嫌苦这般孩子气而又贴心的话;旁人也都会在她一次次的醒来后以忧郁而又担心的眼神看着她,明摆的将忧虑表达给她,像是哀怜又似是责备她的不经心,她也一次次没有异议的承接着这些担忧,再转身将其丢入沼泽掩埋掉??可他,却是孩子般无虑望着她的同时又心细的无形体贴着她的感受。

      这样的给予,她受的有丝不安。

      没错,她是知道他的好奇的,也顺其自然的正利用着他的好奇与探究来达成自己想要的那个结果,可是如这样无遮掩的好,她却是无措了。

      人是不是有时候受了不自在的好意,就总要求得心安似的想回馈些什么呢?理所当然的接受,没有反应,这是她习惯也成了惰性的作为,而今,却让她格外的难为了起来??在她不可能挥开他的现在,是不是要公平一些的给他他想知道、想探求而她也能给的一些东西来排解这种为难呢?

      药香静谧中,她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也理所当然的选择忽略,殊不知其实真正被设计了的,究竟,是谁。

      药碗见了底,她看着他甩手远丢到桌上,随又转身回来,扬着纯粹而无杂质的孩子笑靥,就这样不知暧昧为何物的拢握住她逐缓感觉热意的双手,仿佛是件百玩不厌的精细雕琢,小心而欢喜的把玩着,也不说话,静享着安谧的温柔。她垂下眼睑,掩住自己心知肚明的憾然,澹澹的打破静谧:“你既然为我熬药,那也该是探过我的脉象了。”

      他闻言,把玩的手顿了顿,依然将她瘦起来尤显得小的手全都拢在掌中不欲放回的捉着,追着她的视线,将脸凑近她微垂的脸,浑似装傻的笑问:“那又怎么样?你醒着也没说不让我碰啊!”边笑,手指一边移到了掌下那纤细的像是稍加用力就会折断的素白手腕上,搭着她的脉门,却是直接而无修饰的坦然看着她。

      “什么——也没有,对不对?”她回视他,笑,澹而倦的。

      的确是什么也没有,不仅瞧不出病症,连生死都是混沌的空无——她,没有脉息。在初次号探的时候,他是有震惊,早先也从童生那里知晓了她生命的憔悴,但当此刻真的证实了,又在她如此敲痛心藏的垂眉低目、恹恹而笑的注视之下,即使仍理不清对方在自己眼里确实的摆放,却也初次的肯定了自己的决定:就算她的岁月或许并不长久,就算也许她并非拥有他所期待的那样东西,他也想要掬着这抹微笑,直到她日子的尽头。不是同情,只因为,他是个被她的笑靥给迷惑的痴子。

      岚千尽总是在做着傻事,也从来都疯狂的任性妄为,不管到头来是不是遍体鳞伤,他只相信着:心的伤,是自己加诸的,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伤到他。或许是狂妄,也或许是对她的自私,即便不知道她是不是他愿意为她而启动心跳与时间的人,但是——他不想错过!

      “没有吗?”他冁然而笑,将握着的她的双腕,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面,让她感觉那里的跃动:“我的心,在跳,可是我却总也感觉不到,常常会因为空而痛起来,你说,我是停止的还是已经死了?”下了决定,他就要求等同的参与,他要挖她的深藏,她也得给他挖才行。看得出她虽温雅,却未必会将自己融入,干脆小人的先行摊开自己,让她看见了就拒绝不得。

      她怔然,一如对他清湛的悲伤,一如贴着手腕的鸣颤回声。赫然发现,他们的空,很相似。也许??时间被停止的人,不只有自己。

      要历经多少的疼痛磨蚀,才能将时间停止?这是她一直以来都难以琢磨得清楚的问题,如果说她的时间停止,缘于“沈笑阑”平淡的近乎死寂的过去,缘于“宫岁阑”无法选择的孱弱无心的延伸,而造就了今日笑看红尘也疏离众生的倦然,那么……又是谁创造了眼前这个有着湛空朗日般孩子笑脸,抚着胸口告诉她这里是空的却又用笃定而又执着的眼神望着她的男子?

      两个时间停止的人,是巧合?还是注定要相遇的?

      如若这样脱轨的命运中也走着注定,那她的受,或许也是要顺其自然的了。向来少有与命运抗争的执拗,只是对人生际遇中的不平有着些许的嘲弄,但天生与后天养成的懒骨,依然提不起自找麻烦的力气,只好顺由心念的发展了。他从她身上看到了相似的东西,所以才会不由分说的将她拉住不放,而她也难得见到类似的,并存,或许可以找到一些以前所不知的出来,因而,顺他又何妨,反正与她的计划并不相抵触。

      宫岁阑向来懒,懒到连拒绝都少力气,从来都坐着接受别人的给予而不心虚,即使接过的是负面情感,她都没心思去介意。然而比起懒,她又更加的固执,想做什么就做,从不考虑别人的感想,因而以己身做饵,笑看他人的无措慌乱。她与这个人的相遇,预期中只有那一纸契书的满愿而不应该多生枝节的,可是,君涉真的刻意隐瞒、岚千尽本人的非要踏进、还有她自己对他的异样兴味,使得事情变成了今日这样。然,她本就懒,如果她本也有意,何不就势顺便?

      既然认可了事态的异变,她就懒得绕弯了,“你想要什么?”她问他,似也在思索,想要征得一条不会让自己走得累的路。

      “这要由你来告诉我。”他答,笑的不负责任。

      “我可以给人的东西,很有限,你确定要的到?”而且她还不确定自己能给的限度,太久没有付出过了,极不熟悉的陌生。

      “我不知道要从你那里得到什么,也不知道能够得到什么,甚至连得不得的到我想要的也是未定,你又如何把握‘给’的限度呢?就先让我陪着你吧,我也想看看我们可以一起走到哪里。”他顿了一下,不给她拒绝机会的继续诱惑:“你不必急着回应,如果你不习惯‘给’,那就由我来要好了,不过……你可不能故意留着不给!”完全的赖皮口吻,摆明了的占尽便宜。

      她笑,不再显得倦雅,倒是变得啼笑皆非的纵容,这个人,总自说自语的,像是退步吃了亏,却半是陷阱的设下套来圈住了她,可偏又矛盾的不会讨人厌。

      “你确定?”她戏问。

      “确定!”好大的一个点头,没扭着脖子可见是常常练习,呵,习惯耍赖的孩子气。

      “即使……你要的是我的人?”

      吓?!难得正经的表情飞掉,漂亮可爱的娃娃脸呆了一呆,随即赧红了大半的脸颊。怎、怎么拐到这么奇怪而又诡异的话题来了?他、他们不是在商议今后的相处之道么?可、可是……所谓“相处”到最后不是很自然就会发生肌肤相亲了吗?但、但是……好像不大对劲,为什么好好的想要亲近会变成这么接近情爱的暧昧?那、那刚才的话听起来很像是求爱的说辞了?天、天啦,他的脸怎么在红,他他他……

      见着他的脸红,她更加的刺激他:“也即使我们同为男儿身?”仗着他摸不着她的脉象,她笑的很是故意。好久没有如此纯然快乐的轻松了,虽然事情离她原本的计划脱离了好大一截,但是答应了他的提议,她玩的很乐,权且就让他以为眼前看到的都是真的吧。

      “这……这个……”好犹豫啊,好、好……恼!为什么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身为女儿身的?不对!就算他们一男一女,也未必非要走上情字一路啊……

      “原来是我会错意了……”状似了然的露出安然的笑靥,她倦得掩唇打了个呵欠,微散的发丝柔卷缠绵的于稍侧的颈间弯出一道闲散弧旋,清清婉娩的轻贴着细嫩肌肤,白与黑的分野,虽然看着清晰,而那混绕间的慵懒气息却随着熏风弥漫了整个屋子都是,淡淡挑起的狭长眼眸闲而又闲的淡瞥了看呆了的红衣娃娃脸一眼,浅笑道:“那我们就是要做兄弟了?这样也好,亲疏自在。”原来还是尚未识得何谓情痴的孩子,凡事都如将别人也当作了同他一般的孩子,可以亲昵,可以撒娇,却不被归为私有的独占感情。

      再看一眼愣在原地的他,她懒懒的打发人:“尽,我想睡了……”

      “啊?喔……”呆呆傻傻的依言走出了屋槛好久,他才回神,“她、她叫我尽呢……”好好听啊,一直以来都被人佐以咬牙切齿的直呼其名,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可以被叫的这么好听,看来还是要看叫的人是谁呢。可是——兄弟?!呆呆的表情突变,立时嘴巴撇到天边去:“什么兄弟!有那一票拖油瓶还不够吗?我才不缺兄弟咧!”再度瞄回半卷的竹帘,心情抑郁难测,“我、我不要做兄弟啊……”

      “据说那被掳走的少年,样貌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平日里被那玉人岛主人疼了又疼的宝贝着,这回也是为了选妻事宜方才自岛上出来的,不想甫一在闹市露面,就因为绝世容貌引来了恶贼觊觎,直直当街就被掳了去!就这么一闹,哈,玉人岛可恼了,上天下地的找人,只怕整个岛的人都出动找人了,可想而知,那少年的身份——可不容小觑哦……”枯瘦嶙峋的小老儿绘声绘色的描述着现如今震动整个江湖的大八卦,眉飞色舞的表情让人不禁要坚信,如此耸动的经过,他必然是在场才会知晓的如此琐细俱糜了。

      “那,掳人的又是什么来头,恁的胆大嚣张,也不怕玉人岛的势力么,还是他本就与人家有嫌隙?”有人不禁发问。

      “才不呢!”小老儿撇撇嘴,一副你很没有想象力的不以为然德行,说话间还伸长了颈子,一只手掩在嘴边不足为外人道的虚声揭密:“那掳人的,说起来在江湖中不仅名望不小,且地位武功皆与玉人岛主不相上下呢。听说过无晏门吧?就是那个有事相求必得以一事相允来换的天下第一门,不是一直都说有个门主可又都没人见过的么?知道为何他一直都神神秘秘的避不露面吗?”挤了挤再细就要找不着的眯眯眼,满意的巡视听众的聚精会神,他又续道:“因为那个门主喜龙阳之好,而且还收尽天下长相秀美的少年,搞得精力不胜、眼灼无光的,如此又怎么出来见得了光?所以今回他这一掳,抢走了人家的心头肉,可大大跟玉人岛主人对上了!而这两大家要是斗起来,呵,江湖又要事多喽……”

      “噗——”一阵茶雾打自红滟滟的檀口喷出,降下一桌口水甘霖,也顾不上把嘴擦干净了,三蹦两跳的跃上围了水泄不通的方桌,打断一片唏嘘。一把拽起小老儿的山羊胡子,恶狠狠的一字一顿的咬牙质问:“你打哪儿听来的!”

      他怎么知道他没有亲见?乍来的不适让小老儿又眯了眯老花眼,当终于瞧清楚一张如骄似阳的精致水嫩娃娃脸时,不悦飞走,忍不住的担忧劝言:“小兄弟,你行路时可得万加小心,听说那个色魔门主就喜欢蹂躏像你这样的少年孩子,你长成这样,危险呐……”

      他长成怎样了?打小到大也没人敢当他面说过他不好!不对,重点不在这里——“我问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让他逮到败他名声的罪魁,看他不挖他祖坟、撬他祖棺再加咒他百代不得善终!

      是他,是天真可爱的岚千尽耶!如果让扶荆知道他费尽心机才湮灭事实为他苦心营造树立起来的神秘难测的形象就此毁于一旦的话,不用等他追来拿刀砍他,他自己都要无颜见江东父老了,更别提……先前还摆着他私自出逃还、还有乱允承诺的烂帐待结……不敢深思扶荆会有的表情,他已然冷汗涔涔,可就是少算了一笔他自认不是错的帐:就算谣言不是他散播的,难道听说他拐带了人家少年,而且还是身份不明的那种,扶荆就不会跟他计较了么?

      即使是气的哇哇叫,这张脸依然是毫无威慑作用的可爱到不行。为了这个,原谅了少年的无礼,自他手中捋回山羊胡,小老儿很干脆的回话道:“早先我碰上了玉人岛的人住同一家客栈,然后见到了一个打杂的仆童,长的清清秀秀又爱哭的,就是他告诉我的,还听说他过去就是伺候那个色魔门主的呢。”

      长的清清秀秀又爱哭、曾经伺候过他现在还跟着玉人岛的人帮佣、而且还会败他英明的?好、好、好!有、你、的——“他是不是叫童、生?”

      这话里的冲天怒气任谁都听得来,“你认识他?”难道——可怜喔,如此纯稚可爱的少年都难逃魔掌,不禁由的奉上一记惜悯的目光,却在对方忽然降温至如置身冰原的冰冷寒彻的视线逼视下速冻丢回。

      童、生!你就不要怕我报复!不过……既然祸是经由他的口而出的,那、那扶荆的怒气也就理所当然的双手奉上了……替罪羊备好了,他的怨气也稍微的平复下来,说到底,他怕的还是被扶荆念……呜,面部狰狞太久,呲牙咧嘴的娃娃脸一时半会儿收不回的僵凝。

      “尽……”

      好一声春暖冰融的呼唤,小老儿随声望了去,顿时再收不回的痴看:虽然身着一袭炫红的耀眼长衫,然而在那眉眼间的清风淡月,那唇笑中的隽雅温和,还有曲指支着额际微枕在案的倦懒雍容,却硬是将炫红之色压下的看着清润和悦——好一个疏闲少年,年轻的样貌却与着倦熟的气韵,非少非老,非男亦非女的吸引着众人喟然的目光。

      “你闭嘴!”硬生生的打断了小老儿的张口欲言,岚千尽急冲冲蹦回了宫岁阑身边,还很小人的拿他那本就称不上颀长也不算纤细的身子往前一霸,万夫莫敌的拿出那张阴郁的快要垮掉的酸梅脸将众人呆看的视线一一瞪回。

      “快别瞪了,再瞪下去可就难看了。”隽雅少年模样的宫岁阑依然淡笑,有些懒的,“他大抵是怨你丢下他一个人,才会生了这样的谣言,而且,他也知道你若是听到了必然会气,还会像这样追问缘来。如此一经来往,被你主动找到他也就有望了。”她不急不徐的分析着造谣者的意图,一边为他斟上一杯清茶:“这里的茶不错,清肺降火,尝尝看。”

      被她的温润稍稍安慰,他接过杯来一举牛饮下腹,咽下了,仍是哀怨不减,红唇轻颤:“我不是色魔。”虽然他是贪看美色皮相又总任性而为,可是怎么也够不上被称为“色魔”啊。色魔呢!他即使真的是有将她的人给揽在身旁,可是,可是,他又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又可是……她,自开始就没有说什么,一任他说了算的随性样子,他也不觉得这么做有必要心虚啦,但他就是,就是不要她把他想到那个暧昧的地方去。

      这模样真是委屈到了极点了。她勉强的抿上一口茶,没有再张扬唇线上浮的弧度,只不愠不火的淡淡迎视他,就这么看着也不多言。这倒要为她的顺从惭愧了么,她笑,这样的低姿态,她可素来用的心安理得呢,可他会在意,也让她有些玩味,这样说着孩子话语,行着孩子作为的却又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心意人,可爱到让她若不逗上一逗,都要觉得可惜了呢。明明她才是背后黑手,却偏偏无辜到让人家被陷害的人想不通,她,坏心的有些罪过了吧。可,就让他去烦心吧,她呀,看着开怀。

      读不到她的心思,安谧清和的浅笑相视中,她外现的淡定安下了他微微难解的心,他这才又笑得一如开了的春花,娇嫩,鲜妍,又不知冬苦的纯稚样子。

      真是容易掌握的单纯呵,她眉梢轻有些扬起的笑,真要检讨她的坏心了么,别傻了,她的懒散,可是深入精髓的根深蒂固呢。随笑波流转的视线游移至不远的茶肆二层的楼梯拐角时,眉形顿住,对着那张同样吃惊却看着比她要显眼许多,仅只有过两面之缘的石刻面容,颔首轻笑致意。

      她悄然变得飘忽疏离的笑意,牵动了同桌的他的注意。他们间的默契本来就不见生疏,同处了近半月,更是契合到连彼此情绪的变动都若有似无的有着感应。跟着她的视线找寻,在瞄到那一招之识的人之后,先是表示讶异的眨眨眼,而后仗着那晚的迷雾障掩,一同大大方方的笑了过去。

      战平确实是吃惊,真的没料到那少年会出现的如此突兀而又不是时机??后面紧随着的还有玉人岛的人,他不能冒险毫无计划的就与那么多的人对上,那,只有想办法不让他们两边碰面了,如此他才能再有机会。正想着,身后木质阶梯被踩动的声响已然临近,沉稳踏定的脚步声毫无质疑的出自内息精湛远胜于他之人,不及犹豫,他大迈步向临窗而坐的两人避去。

      又来的是高手,虽然他不认为自己会输,但……娃娃脸上的娃娃眉皱了皱,撇嘴。

      原本还在斟酌战平变换不定的神情的宫岁阑忽而感应到岚千尽略微有变的心绪,正要扬眉询问,却见那人径直走了过来,腰间一收,再一回神,她人已在窗外了。似有所感的,她回首望入窗内,一双震怒的桃花眼跃然入目又迅速与身边的景致一同跳远至再看不见形影。

      伏在覆着白衫偏为单薄的肩背上,她神思微动,侧首观看眼前似无异常的脑袋瓜。他,察觉得到无弃的气息么?若是,那他的忽然之举就不奇怪了,无弃的根骨好,自幼勤练加之玉人岛所获武书秘芨,武功实在没有不好的道理,如果他们两人碰上必不会好收场,而她又怎能允许计划被不喜的事被打乱?所以,逃是对的。又回想起方才刹见的那两人,抿扬唇角,笑得让人看不到的诡异轻狂??呵,人,就快要集齐了呢,到时,那满树的桃夭繁红,可有落尽?

      一掌打在窗棂,立时凹下一只宽厚掌印,宫无弃怒火难抑??是他!他们——又一次就在他的眼前,却又触不到的遥远!

      不动声色的拣了张空桌坐下,战平的面色也不好看:方才没有注意他身旁的另一名少年,直到见他背着一人却又如离弦般的背影时才惊异如此之高的轻功,难道说那夜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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