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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犯 ...


  •   “咦,你不是在赏花么?”怎么一看到他就露出这种脸,他很难看吗?他不自觉的用手摸了摸脸蛋,依然是柔柔滑滑的啊。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半挂在人家窗前的行径十足的像极了登徒子,他笑的全不收敛――还好还好,亏他看着他进了这间房就先一步抢到了隔壁,才得以爬窗爬的如此顺便呢,呵……

      见他不做声,表情先是微怔而后又不着痕迹的掩了去,线条柔和的五官在自己的淡影笼罩里似乎隐约的泛着冰凉,他就不自觉的探出毛手,毫不迟疑的两掌贴上他的双颊,手上立即有丝凉意自相连的肌肤间渡过,他惊:“呀,怎么这么凉!你病了?”怎么这样啊,才说了他怕是活不久的,他就已经这样的体质虚寒了么――这可要怎么办啊?

      一心想着自己心事的小色狼压根没有想过,这般亲昵的抚着一个几乎连说初识都嫌亲近的陌生人的动作有着怎样的熟稔和暧昧,也不曾仔细的思考,这样坚持的不愿他不好是出自怎样的牵念,只是确实的知道,打自第一眼,这个如融雪样倦雅又有着春尽般伤怀的少年,似乎可以带他寻到他一直在找着的某样东西。

      他很暖……没有避开这双直接而坦率的手,他依旧静静的靠在窗棂,任由着一红一白的衫袖交落在一起,正如着焰与雪,矛盾而又和谐的依偎。初初是有些讶异的,从来都少有人如眼前这人一样,全不顾忌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这样将手递到他面前,又不思及两人根本不知底细的陌生就把温暖无偿送上的。怪人么?还是象他这样慊守着隔阂的人才是不正常的?

      “冷吗?”岚千尽见他仍是不答应,干脆半个身子巴进来,瞪大眼睛的娃娃脸更是就要粘到人家脸上了――呵……还是近看更加舒服呢,不仅是将他淡雅的容颜尽收眼底,那股如岚似雾的沁凉气息也满绕在了鼻息之间――他真的是个特别的人呢,温柔与凉薄交织的气质,明明是个应该久病卧床的病人,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积郁之气,反是见着了这样的他的他,从来少识体谅的心莫名的生出了呵护之意――好想抱抱他呀……

      从他收不住的动作和脸上明摆写着的觊觎看出他的意图,少年依旧没有闪躲,只是同样伸出手来截下了对方抱过来的双臂,轻握住那双手的同时,不禁觉得好笑。他的皮相身骨,似乎自己不曾切切实实的在乎过,多年来真正苦了的倒是身边的众人,总要为他操心不已,即便他并不挂意还能苟延残喘多少的时日,周遭的人们却不会轻易的随他的惰性懒散,久而久之,说不清是他天生的脾性作祟非要劳烦他人清闲自己,还是因为别人的在意所以格外轻便的利用了起来,总之,他就是这般无意识的透着这副给他装佯机会的身子而尽享着呵护。而这岚千尽呵,说起来应也不是如此浅薄的人,怎么也会为表象所惑呢,若说利用皮相来左右他人的感官触觉,他本人也该算是个中好手了。

      装做看不懂人家脸上稍纵即逝的讶然,他理所当然的顺势捉住他送上的手霸着不放开,然后眼尖的逮到那淡而更淡的一丝笑意,兴奋的大叫起来:“你你你……笑了?”

      “喜欢看我笑?”声音倦倦懒懒的,他又失笑,如棉似絮,渲开一抹稍浓了的温柔,真是个坦白的人呢。

      “恩恩!”岚千尽忙着捣蒜,哇……本就柔雅的眉眼,一笑了开来,更显得眉梢扬羽、眼波含露、唇角余风的……啊……好舒服、好幸福呵!虽然这不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容颜,但比起小六那像被凝雪冰封了的白梅般偏傲的惊人美丽,这样看着如春风涤荡的隽雅柔和,依然最是叫人难以移开双眼的――“你笑起来最好看!”毫不吝啬的下了定论,偷着乐的同时,心里又不期然冒出一句私问:“你是因为这样的笑才不愿与他隔开距离的么?”

      他的笑可都是让无弃怒的脸色青黑、叫淮音怨的直生闷气的呢……也不知眼前这个有着爽朗笑靥又孩子模样的人,是单纯的为笑所惑,还是他能明白这笑里的深意呢?

      为那样的笑容又乱花了眼,直等到一片被遗忘了很久的殷红花瓣儿飘飘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之间,他才寤醒过来,有些不舍的放开那双至今仍是透着微凉没有暖缓的手,摸摸索索不知自哪里变出了一朵桃花,拈在手上凑到白衣少年的眼前,“那,这是你方才掉的。”

      少年脸上柔缓的笑意乍然失温,唇线虽然依旧弯着浅淡的弧度,却已不再淳雅,而是微微的散着凉薄――“你拾回来的?”

      “是啊……”眨眨眼,岚千尽答的莫名所以,虽然他向来迟钝,但是也多少觉察的到气氛的倏然改变,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呢?“花摘下来了就要好好养着才对得起养花的树呢。”半认真的嘱咐,错开气氛的改变,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番:刚才的那一阵花落的淋漓,他都瞧见了,即便觉得有那么一些诡异,可当掌心的花残去散掉的瞬间,他眼底的那抹郁郁悲伤却更叫他介怀――他是为身体的不堪而伤怀么……还是――

      看着他掰开自己的手指将花置入,他默不成言。

      这――算是什么意思呢?第一朵的落花便是计划中最应该能道清十三年前迷离让自己还愿的那个人,而第二朵……他看着同样凝视他的他……是巧合么?他提早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那自指尖错过的落花又是他拾了回来的――难道,在那计划中,终是少不了他的么?

      “有人来了!”岚千尽对尚在寻思所以的少年大大的露出了笑脸,“我可以再找你么?”问的很是赖皮,大有“即便你不答应我也要来”的意思。

      “你叫什么?”少年恢复淡雅,缓缓的轻问,状似不经意的。

      “岚千尽,山岚的岚、千岁的千、穷尽的尽!”

      “我叫阑,阑干的阑。”他笑,别有一番倦意的,“你――可知道‘阑’的意思么?”

      他没有得到答案,吱呀的推门声打断了回音,门与窗之间的气流对敞而过,拂动了襟袖衣摆。再回首,窗边已然空去,徒余下残枝碎叶风中摇曳。

      “公子?”踏入房中的紫衣少女纳闷的问,怎么公子似乎在发呆么?

      “恩?”他懒懒的应着,视线却定在了触摸柔软的掌心。

      “这镇上没有卖药茶的,我去药铺抓了些祛寒的药,等待会儿熬了您就多少喝上一些……”

      没有再听进少女的喃语关切,他只看得到,掌中的落花,依然是碎去了,残瓣冷红散了满掌都是,似血似雨。笑,有些苦,还是……没有办法呵……

      初春三月,夜露依然点缀轻寒,在这样冬春交替、仍透着冬残眷然不去的清冷之气的夜里,静冷,仿佛任意一丝小之又小的薄弱微响都会划破星际般的颤寒人心。

      睡不着呵……

      再一个辗转,翻过的视野中一张沉沉的睡颜深层的对比着自己的清醒。有些懊恼的瞪着同睡一床的侍童,暗自不高兴:人家当下人的不都要彻夜不眠的监视……呃,不,是“照顾”主子的守夜么?怎么他家的侍童不但光明正大的跟他同挤一床,更不要脸的就是他竟然还睡死到打鼾的来刺激自己的夜不成眠!

      泄气似的一脚将童生连人带被的踹下床去,全不想早春的夜里,寒气有多森人,只是习惯性的将过错一点不落的全部推到别人的身上,已然记不起来,平日里他自己可远比人家睡的像死猪,还雷打不惊、地震不摇的镇定沉着咧。

      亮……月光太明了!

      不顺由睡意的怨气连满月都列入了牵怨名单,紧闭上的眼珠儿在眼睑下面左啊右啊的转,却总也暗不下来的堂亮,严重精力萎靡的杏核大眼挫败的掀开,哀哀怨怨直楞楞的含泪望月。

      ――他不喜欢月亮!

      不仅是出于月照无眠的怨气,更因为月的无常。无论是纤细的一线月弦还是满圆的一汪明潭,他都讨厌!每一次都在缺蚀然后又丰盈的变迁着,即使总也依循着不变的轨迹,也即使一月又一月的重复着相同的轮回,他依然不喜欢那种每一天都不会一样的月。

      就好象总在遗憾着这世界为什么找不到永远一样,也许年过一年,日复一日,他也会在这样一点一滴的蚀变中成为另外一个陌生而无法喜欢的人吧。

      可是――我不要这样!

      他对自己说,也对满月宣誓,捉不住任何东西的空旷,他已经过了太久,如果找到一件可以让时间就此停住不再带走更多的改变的东西,他是宁死都不会放手的!

      那个少年的微笑,在这湮湮红尘中,为什么一见到就再也难以忘却,放不得手的诡异呢?

      他笑起来很好看,很好看,如岚似雾的温柔并着心痛――他的心伤,看着他笑的他自己的心,也隐隐的在意着,可是这并不完全够成绊他夜不成寐的理由呵。

      喜欢美丽的东西,因为是一瞬间视觉和心灵的凝固,所以一旦瞧见了这样的人物,总也煞不住的想要亲近染指,以为这样就能更多的汲取那些美好,填补那些自己失去的遗忘,也所以,他一直都在找寻着最最美丽的东西,那个最最能够包容他缺失的静止之药。

      是以,他追逐美丽,追到让别人觉得疯狂并且愚笨的地步——小六是他所见过的人当中最最美丽的,曾经他为了让那片琥珀无澜的猫样瞳泽印下自己的身影而作尽了蠢事:小时侯为了能追到小六不被甩开,他破天荒的勤练轻功,忘了自己过去立下的誓言,为了让小六的表情不再冷冰冰而穿了七年的女装……直到十三年前的那件事之后,他才从会一直这样追下去的以为中惊醒,不再将自己硬挤到小六的世界里。后来之所以会又持续了十三年的痴缠……他笑,不想理会心底的冷嗤――他变得更加的疯狂:为了看小六在意的样子而故意与所谓的武林正道勾结,毁了小六一手营造的洗华阁,又为了相同的理由而差点用药害死了小六,只因为要打破那双孤傲不群的琥珀双眸――追到最后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可是在看到小六为了那个丑丫头而倒在雪地上时,他就很清楚的知道,这场追逐已经结束了。

      当一切全都尘埃落定,心,却又空了,失去了追逐的目标,只剩下萧索的空架子指示着追逐的方向。小二――君涉真也许看出了什么,也或许只是有目的的利用,说用一记可以救回小六和那丑丫头的灵药与自己交换,让他拿自己的名字出来兑取灵药,而他,许是狂妄自大,又许是急需一个新的开始,他签下了那纸没有说清缘由的契约。

      其实,即便他没有签,君涉真也不会真的强求他,了不起换个方式来协商而已。小二虽然为人小气,却决不会置兄弟生死于不顾,拿小六当幌子,多半也是顺便,让自己圆了惹祸的歉疚,但口上仍要不依不饶的牵冤着,谁叫把责任全部归咎到别人身上是他一贯的作风。而扶荆――想起总被自己吃的死死的死板随从,他毫不愧疚的笑,这样看似儿戏签下的契书,定又要惹得他恼了。

      私自携了童生天下到处的跑,一来是要避开扶荆的怒气,二来是想去寻那契约上另一个名字的拥有人,借以打发时光的漫长无聊与失去目标的虚空。

      他说他叫做“阑”么?

      偏着脸儿思绪漂浮的游荡,那纸契约上也有着一个这样的名字――“宫岁阑”。

      那个倦雅温和的笑容里,似乎隐约的刻着一份隽永,那么一种亘古难消的怅然,一种将时光静锁的沁凉。也许是被这样切实的痛楚撼动了心底的封藏,也或许是隐幽的冥冥注定,他就是难以将视线自那少年的身上移开。

      “你――可知道‘阑’的意思么?”如被缱绻和风拂吹而来的轻语喃问再度徘徊心间。

      这样从未历经的难安,是叫做在意的吧?

      向来只知道名字就只是因为名字而生,一如他随心所欲的以“小二”来称呼君涉真、将唐月殊唤做“小六”,在他而言,名字只是用来辨明身份的代号而已,重要的不是名字本身,而是名字的叫法:亲与殊,都用唤的方式来介定而从不考虑名字确实的涵概寓意。

      “阑”这个单字的意思,他不懂,他仅懂得的,就是那个笑的倦雅的少年是拿它用做名字的,但是如此问了他的少年,却一定是懂的,并且还很深的在意着。

      因为他人的在意而开始在意,于他,是新奇而陌生的体验。

      拥有相同名字的两个“阑”,是否拥有完全不同的微笑呢,亦或者――可那又如何呢?

      红滟的唇角轻轻荡出一抹骄而笃定的笑,无论结论的是与否,都要经由自己的判断才是真的――拥有好看笑容,一身倦然白衫的少年“阑”,究竟是不是自己一直在找,也正要寻得的那个人呀……

      夜风悄然的滑动叶梢,枝桠的摩挲声勾破迟缓的静谧,本来已萌生睡意的孩子面孔倏的拉长,休眠不足的怨气一股脑儿的发作,隔着地上睡的依然死沉的童生跳下床,微步挪到桌旁,抄起置冷了的茶水手腕一抖,泼出一道泓影,指上暗一施力,弹指间一点滢亮水珠晕着月光飞划夜色,伴随着如流星般零碎的光屑坠入黑暗,一声闷哼蹦出,言明了扰人清梦者的鬼祟。

      果真有贼么?

      睡眼惺忪的岚千尽呆了呆,随即跳脚――啊――那金光耀眼的马车!那文弱倦雅的白衫少年!

      顾不得细想,足不沾尘的施展轻功,一道长影飞窗而出,月下尤显得夺目的炫红倏然而逝,隐没在了夜的漫漫萧冷之中……

      就知道一路招摇的结果是这样的!

      紫衣少女狠瞪了掩在身后的弱质少年一眼,在得到一记含风带月的温润笑意时用尽全身力气的紧捏住了拳头,方遏制下用力摇晃那个只要闲闲坐在一旁被“别人”保护就好的罪魁祸首的冲动。柔和的五官全因着压抑而愈加的刚冷,俏目直指不请自来的“客人”――“阁下深夜到访,就不怕骚扰到他人的么?”全身裹的比夜色还黑,当真见不得人至此了!

      为首的黑衣人显是猜到少女所想,当下将手下全部挥出窗去退守,不很宽敞的屋内顿时徒余下冷颜少女、文弱少年和黑衣人自己,各据一方的峙守着略微紧张的气氛。

      他倒是个义贼!淮音嗤笑:“敢情咱们是为富不仁的奸商恶霸,引来阁下您为民除害了?”说到那“害”的时候,剪水冰瞳还若有似无的瞄了眼身后倚卧榻上的单衣少年,含义尽现的直接。

      少年笑笑,并不在意,含柔眼波徐徐飘向已然动手解下蒙面布巾的黑衣人,似有一抹浅嘲微微浮光而逝。太坦白自己的人,不是少长心计就是所图甚深的呵,谁能真正坦坦荡荡的呢。是人,就得活在隐障中方才安全呐……连了他自己,不也得靠着这副孱弱的假面皮相好逸恶劳的过么?

      布巾下的,是一张坚如石刻的平凡面孔,然而月光下煜煜闪耀的双眼却无声而明白的告诉了别人,此人的功夫历练有多精深。黑衣人没有表情的对着床榻上的少年抱手一恭,声音虽然并不倨傲却也有着难以抗拒的强硬:“公子可还记得在下?”

      正在暗自衡量胜算的淮音闻言挑眉,同看向床上笑的雅然的少年:原来是找你寻仇的?

      对淮音安抚的微摇了摇头,少年轻笑,要说得罪这人的,当时可不止他一人呢,可还记得原委的却似乎只有他。“人生何处不相逢,在下已有三年未见过先生了吧,真是好巧呵……” 记性……真是无奈的东西。

      “公子说的好,自遭公子一拒相求――已经三年有余了。”

      转的不怎么顺畅啊,少年也不再装傻,扬声问道:“今日来见,可还是为了旧事重提?”

      “公子是个精细人,在下佩服。”

      “可……”状似为难的浅蹙了蹙眉端,郁气一时全聚在了其中,清倦与着忧郁,顿时连空气间的流动都似缓了几分:“玉人岛凡事量力而允,阁下所求之事,实在是叫人勉力犯难了。”

      黑衣人一扬刀眉,掷话铿锵:“玉人岛是何等的消息灵通,只要玉人岛想,就断没有探不到的可能,怎么在下这么一点小事也再三推托,难道是非要在下强求了么!”

      “你试试看!”淮音一声狠斥,自腰间拔出一把软剑提剑而刺却被闪过,一时激气,忘了护在身后的少年,飞身便袭了过去。

      少年在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中倦然一笑,不胜疲惫。淮音毕竟是年少,如何斗得过那等深沉之人,结果想必是输的了。呵,也该让这孩子多长大些了,不然到时可会苦了某人呢。流转轻瞥之间,觑到窗外明晃而微显绛红的圆月,尔雅唇边又是一笑,却是笑的诡然。

      被反扣着双腕的制住,少女这才悔了起来:除去那两个车夫,他们没带任何护从,现下她一遭制,余下的这个质弱少年该怎么办?她……怎么这般经不起激又容易动气呢!

      “公子,想必您也注意到身体上的欠然了吧?”黑衣人不紧不慢的缓言道。

      淮音更惊!难道――方才见他倦着不动,以为又是耍赖的佯装,可是现在看来,他曲肘半支着身子倚在塌上的姿势竟维持了这么久不曾变过,又怎会是闲懒的安逸的?!“公子!你――你给公子下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他的身子根本弱到一点霸道的药性都会没命的!”

      “放心,‘非花’只是迷药,不会伤身,只要玉人岛主答应三年前在下所求之事,在下必不会为难二位,今日也只不过想请公子过府一叙罢了。”

      “岛主?”淮音一楞,半迷茫的望向少年。

      少年以眼神压下少女的异动,抬眼直视黑衣人:“放了她吧,我随你去就是。”

      “……”黑衣人思度半晌,他的本意是连这少女也一同携走的,毕竟当日看来,这少女的威慑并不在少年之下,如果能同时扣住两人,那胜算应该会更大。

      少年垂敛下眉目,温润的声音响在静冷的夜下,更添得倦意,“你若是一连带了我们两个人走,要谁来传递消息给岛主呢?又或者岛主得知你不仅强行掳走了我们,本就生气,再添一条不留颜面的字条传信,说不准一怒之下会顾不得我们的安危而一举毁了贵地,这岂不就成了我们二人之错了么?毕竟……没有谁知道从不闻其名的玉人岛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少年――果真不简单!“公子的体质恁虚,在下若是哪里伺候不好了,到头来仍是要伤和气,不如就带了这小丫头回去,倒显得轻便。”

      “说的也是……”少年笑的愈加的倦懒,似睡前的酣困,“这丫头气太盛,说不定到了贵府能收敛一些。”是要带自愿的他,还是选不安分又不见得贵重的丫头,全看他自己了。

      “公子一心试险,为的是什么?”他讷问,不明少年的意图,他虽说的淡然,却已是笃定了自己会做的决策。

      “……”少年淡笑不语,一点不为所扰,只等着黑衣人自作定夺。

      “……”反复思索前后,黑衣人翻掌劈了淮音一记手刀。

      见着淮音应声而倒,少年敛下笑,淡锁着眉,轻瞥了黑衣人一眼,不置一词的强撑起无力的身子,一不留神的顺了床沿跌了下来,推开黑衣人欲搀扶的手,执意要向着倒地的少女而去。

      见他原就过于白皙的面色在勉强使力而渗出的冷汗复落下,更加的透明似穿,黑衣人无奈的将少女搬至少年面前方止住了他的不要命。

      投过一支冰冷似箭的责难眼神,少年怀抱起少女,探了探鼻息又号了号脉象,终于放下心来。

      少女尚未完全坠入昏阙,强自撑着的神思在望见少年脸上淡定的笑靥时方落定,而少年和缓的笑颜却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变得轻诡起来,用力捏握掌心维持趋于混沌的心念的瞬间,一声爆响,白雾侵吞视线,连自己的手都不再看得见……

      黑衣人胡乱的挥手扰开障眼白雾,正要寻那少年,却不想一晃红袖劈面攻来,定心出掌接招,却被对方深不及测的内力直伤心脉,心下一惊,顾不得已然即将得手的计划,于雾隐之下抚胸撤退。

      萦萦绕绕的缭烟漫漫散去,月光依旧,静夜仍然,微光抚照的竹屋内,只有一条淡紫的人形,隐隐晕着月辉……

      穿过层层缭燎的迷雾,他翻窗而入,屋内只有昏倒在地上的紫衣少女,然而半依半垂延在床畔的丝白被单和风中缓缓流动的熟悉药香却言明了蓦然失踪的另一个人的曾经存在。他咬了咬牙,隔了很远的距离凌空飞点,少女渐渐的,醒了过来。

      “是你!”淮音愣,而后自己的无能与对他的不满一时间全数发作,一拳一锤都砸在他身上:“你怎么现在才来!公子不见了,不见了你知道吗?为什么你要离开公子那么远,为什么……”

      他紧闭上眼,再张开时,混乱已然褪去,桃花眼里却依旧有着微红的隐忍:“是你放的烟信?”

      “烟信?”淮音怔了怔,恍然忆起临昏阙的刹那,在那绽微笑中模糊的淡诡轻狂,再看回眼前这素来被那人当游戏耍的人,讷讷出言:“不是我,是公子——”他——不是被那些人捉走的!天,就知道他不知安分!连那么一击就会破碎的身子也拿来用作工具的玩,从来就不会细想,他这么不知何谓珍惜的任性,又有多少人在提了心的担忧着!还是——他们这些人的忧虑,于他而言,从来都不是重要的?

      “他既会这么做,必然是有所仗势。”桃花眼又锁住她,“这回,他是赖上了谁?”将灼烧的心底置空,别开种种说不清、纠不开的杂芜情绪,让自己可以冷静的思考,他沉声问着,声音却低的似要陷入泥潭的滞涩。他——就是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只——依赖自己想依赖的人!

      想起白日里那抹难得见到的无忧笑靥,也连带记起了牵起笑靥的那人——“是岚千尽,公子在见着他之后就很……”很什么呢,是吟味?还是在意?或者是……如她所说的“喜欢”?

      乍听到这个快被遗忘了的名字,桃花眼中猝然的涌出一股郁愤——怎么会是那个人!说不出是对岚千尽过往的遗恨还是对宫岁阑经久的积怨,他捏紧双拳,紧的听得到骨骼错拥的裂响,随即兀然旋身,向着窗外跃出。逆着夹露凛风的割刮,身后追来一道渐行渐浅的疾喊——“宫无弃!你必须找到公子——他的药没有带在身上……”

      “即使……你是恨他的,也请你一定……”双手扶在窗棂,淮音对着空荡荡的残枝缺叶,喃喃的轻声呵叹……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呜……

      皱着一张清秀脸的书童苦哈哈的死扭着手中的洗碗布,第无数次的渗出一声哀泣——主子啊主子,你挟持人家家的少爷时为什么不记得带上我呢?就算你无天良的恶意遗弃好了,为什么连荷包都要私下卷走不施舍半点残羹下来?最最要问为什么的——为什么半夜私奔的时候不打声招呼叫他另外跑路也好,偏偏要任他一睡到天明的被人家逮个正着的为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打杂赎罪?

      呜呜……主子……你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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