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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菁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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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怪异感,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不欢喜,漂亮的娃娃脸顿时皱的有些苦。
刚才临窗而过的刹那,无端端的被注视感让他匆忙间回首一瞥,却就此种下疑念——就好像是一种潜意识的夙敌感,被怒视的同时也有着相对的排斥。
原来,他并没有要立刻携着她飞窗而逃的,倒也不是他会为了临阵脱逃感到惭愧啦,反正他向来都是被追的那一个,逃跑,是习惯也是乐趣,但是,这次好像不大一样。说起来,对那个光是听脚步就知道内息沉厚的主,他还有着一些好奇的,可,就是那么一股不知哪里跑出来的下意识,他,跑了。而后,惊鸿一瞥之间,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那对似然烧灼的桃花眼,让他不自觉的竖起防范,再然后,在他们逃了很远的现在,才又隐隐约约的觉得,那双眼睛,还有那腔似怨似恨的愤懑,仿佛很久以前,曾经在哪里见过似的,陌生而又熟悉。奇怪……在哪里呢?虽然,被他岚千尽得罪的人真的让他不好意思去数的数量繁多、种类齐全,可,他就是不记得自己在何时、何地、因为什么而让那人见到他就如此记忆犹深、所怨颇多的死瞪着不放——很显然,他忘记了是他在人家面前携了人跑的。
一个大大的起落,翩翩点地降下,颈项上忽而收紧的拉扯与背上随着惯性贴了上来的温凉体息,让他又陷入另一般的诡谲纳闷中:她,一句拒绝也没有,无论是当初在昏迷中被他私自带离后醒来,还是他对她那近似耍赖的提议,她都不问不说,只浅笑盈然的点头接受,连他当着她家人的面将她再度携逃出来,她也仍是什么也没有问的安然恬淡——虽然他是觉得这样也好啦,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在意,她——应该不是这么无所欲的啊,捉着残花问他是否知晓名字涵义的她,梦醒后恍然飘离的她,那个笑里面流溢着深沉伤感的她,才该是他知道的她呵,难不成,他的给,还不够让她给他一窥真实反而又将距离拉远了么?还是说他——太急了?
然,他就是慢不下来嘛!他又不是没瞧见,方才那个桃花眼瞪着的,绝不只有他一个,对她,那眼里收不尽的纠葛更是让看了的人——他,不爽!
桃花眼写着挂心担忧么?显然不是!那明明白白的流露的,是恨。可,就算那个人怪她连累了全岛的人,也不该有那么浓的化不开的怨吧——就好像是对一个爱而不得、不得而爱的人的矛盾,那种情至深而变成了恨的芜杂难解……他是不懂情的,小三说过,可是这样的眼神,记忆中曾留下的铭刻始终也难以忘却的清晰,所以,他知道这样的寓意是什么,也知道得不到回应的结果是什么。
而她……他望着环在他颈前,炫红长袖下被艳色与阳光交织相映而显出淡淡粉晕的纤瘦双手,呆了呆。这样的一双手,在他玩闹着跟她交换穿上的衣衫和正午的阳光耀照下,才有了颜色的手,属于倦澹恍似无心的她。
哪一个才是真的她呢?是淡然无应的让那个人竟然到了怨恨也无关于己的她,还是被他赖着什么都答应了下来笑的连他也清楚感觉得到纵容的她?
忽然觉得呼吸开始变得不顺畅,全都堵在心口的难受??不知是怕她对自己的一同于他人,还是逃避而又汲需的怕他在她眼里的不同。
初初,她的声音,她的笑,让他一望而痴,再也放不得手的执意。而今再看她的无波无澜,不安与不甘同时,有如潮汐月圆般的涨了开来。
有一天,他会和那些人一样的拥有一双怨怼的恨眸么?他不想,他想要的,其实始终只有能够填满心胸,不再会让那里空的发疼的什么东西——一个人也好,一个物也好,只要不再会痛就好。她的身上,有着静止般的隽永,虽然同时也有着沉隐的伤感,却仍让他觉得也许,她的静,可以给他疗伤的药,只要静下来了,就不会再痛,所以——其实他算是骗了她的,他和她,根本是不同的。他一心只想把时间停住,为了不衍生虚空的扩张,为了想要留住一些不愿忘去的怀念,也为了不想要改变,所以,他汲需要能够把时间停下的药;而她,他眼里看到的,只有静和浅淡的倦,有如走过千山万水之后,将过往付诸云烟的任由飘散,然后倦待眼前的疏离,她的时间,是真正的静止。
药,找到了,他,却迟疑了。不知道服下后,是不是真的能够治愈心痛,看着温倦如昔的她,他却好似仍嫌不满足的,想要挖掘的更深,挖出他心里隐约看得到的那个她——而她,又是否会给他这个机会呢?
她的重量压在背上,她的身上,穿着他的衣。温倦的气息整个包绕着周身,他的呼吸,稍缓了堵塞。不管不管,即使还有着这样那样的不确定,现下的她,依然是独属于他的!谁也别妄想抢走!
“咳……”清了清喉咙,他仍是忍不住心底介意的想知道她对那人的看法啊,瞪着搭在身前交握着的纤长素手,一眨也不眨的,试探性的打听:“你——不怪我么?”
他这样,算是拐弯抹角么?不知道许久的沉默间,他都想了些什么,她扬唇,微笑:“怪你什么?”
“怪我又把你给带跑了啊。如果刚才我们没走,你就能回去了吧?”
口气里边的酸都不用遮的光明正大,“你想我回去么?”
“吓?”他呆,她,是在问他的意愿么?“我当然不想。”毫不犹豫的直言坦白,他还想独霸她到天荒地老呢。
“那,我就不回去。”顺应民意,借以满足自己,是为懒道第一守则。
“真的吗?”就好像被赏了骨头的小狗,只差没有尾巴可以拿来摇了。
“真的。”一点儿也不心虚的笑允。
他傻笑,被重视意愿的满足感填充,忘了问话的初衷。
她叹,这人,少之又少的认真叫人难忘,傻起来也真的叫人失笑。可是他——就真的只是如此了么?忘不了手腕下贴着沉沉跃动之时,那张孩子笑脸里面渗出的哀默空荡,对他的本质,她也有着疑惑呢。
“你不问我什么么?”她在他的傻笑中淡声轻问,多少的试探着。他还没有生疑么,自打初遇,他就没有问过任何重点,一如她的出身,她的全名——她没有隐瞒的打算,可,他却也居然一直都不问,只是按着她告诉他的,“阑”、“阑……”的唤个不停。真的这么相信她,秉性纯稚到连防备之心都告急么?还是她的由来,他是根本的不介意,只看着他想看到的,一如她就只做自己想做的一样无意于他人的想法?算不算是她的报应?他,理应是好奇心过盛的呵。但……也罢,他这样,也好。她对他,更加浓郁的吟味好奇了。
“哎?”他这才回神,侧过脸来瞧她,清濉闲雅,含柔瞳底映出的痴怔人影让他心口一撞,心痛的感觉又起,忆起了刚才的介怀:“那个桃花眼的家伙,真的是玉人岛的人?”怎么与她在一起,他的心痛就越发失常的发作了?
他问那人?“是啊。”不接不续,等着他再接再厉。
“喔……”他汗然,“那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回轮到她愣,还颇为期待的以为他要问什么呢,谁想到他的心思竟是这样的,转而一想,她就明了他的意图,又是好笑,他——
“我的身体不好,你知道的,打从一出生起,身边的人就为了延续我的生命而用尽了各种方法,药,我吃的不算少,名医也来了又走了,可是,都没有用。我爹,是个通晓命理八卦的人,他算出我的八字太轻,命中又阴气过盛,所以找了个与我命中相补的人来,说是分度厄运,就是你说的那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分摊真的有用,我活到了今天却也是事实。可,那个人,却因为这个而被我困住了一生,所以,他才一直都怨我的吧。”她的声音清清润润的,却是事不关己的淡定自然,不见一丝在乎。
是——这样么?他扬了扬眉,怕是她的漠如无关才会引得那人怨的吧。可是,她的漠然恰好的再次平复了介怀。但……他才不会傻得明白告诉她那人的心思呢——为什么?他自问,无解。
“你知道他是怨你的?”说他小人好了,就算不知道理由,他也要彻底的混淆她的感知,让她一辈子也不知道那人对她的情念。思量的望着他,她的眼神变得愈加的柔。他的小动作,真是可爱。“我知道。”她不做解释,顺由他意。
他满意而笑,粲然摇光,呼吸忽然间变得畅然通爽,怡心怡肺的舒服,“我只要你活着就好了,其他的,我才不管。”
他想的竟都是她,可,他有自知么?她喟然,而后,笑开。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惰性,有谁知道他们之间,最后是谁由对方身上得到的更多呢?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菁菁者莪,在彼中zhi。既见君子,我心则喜。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见君子,锡我百朋。fanfan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唱的好不——难听呵。真冤枉了那副好嗓音。
笑闹着被他背负着跃上跃下的穿梭树丛,她近乎无奈的看着不知是被他如此跑了腔调的歌声给骇着,还
是被他的调皮所扰而一时飞了满天的的鸟儿。挥翅时拍落了下来的丝白羽绒在青嫩树梢的阴影与阳光洒落的斑亮光柱之间飘摇,忽而沉荫忽而载着光屑,风花阳雪般的旋旋摇坠,柔而软,轻而缓的,落了他和她,满肩满头的绒白。
斑驳树影间,他对她侧脸微笑,好似冬天玩耍新雪的孩子,欣喜而淘气的,连眼睛里边都漾着阳光。
她默然,笑意飘飘渺渺的在唇角淡去。这样与阳光并存的他,总要让她仰视来看的。无法用喜欢或是讨厌这么简单而且直接的方式来界定区分这样的感觉,或许也正如他对她笑的痴然,她也对他一如被雨水濯洗过后的纯蓝天壁般清湛无痕,却又莫名湿凉的孩子笑靥有着好感和介怀的吧。
怔忡时,一只羽绒未脱的雏鸟儿危颤颤的伏在上下弹动的枝桠上,胖胖的身子不稳的左摇右晃艰难的保持着平衡,瞪的圆圆的眼睛却不知畏惧为何物的直看着他们没有移开。
好像他——踩在扶摇不定的空中,却有着不顾周遭险恶动荡的纯稚。她在心底默默的想着。
“哎呀,你可要站稳了,摔坏了可没人赔的,翅膀只此一双,多余无购!”岚千尽跃上主干,将背上的她解下稳稳置在最粗的树枝上,随后顺手一捞将小小的它拣回,掬在手心,双手捧到她的面前,往前一送:“给你!”
两张相似无辜的表情重叠在一起,让她笑了出来,却并没有接过,“你拿着就好了,我怕摔着它。”
他没有坚持,把雏鸟搁在两人之间,继续怪腔怪调的唱着,并不时的摇翘着臀下的座椅。
“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待在树上,喜欢闭着眼睛听树叶沙拉拉的响,就好像一直都有人陪着我,让我知道,就算看不到,他也还在身边一样,接着,我就能睡着了。”他仿佛不满意初春甫露微绿的嫩芽细叶似的,就着枝条的摇了摇,继续说:“你有没有故意的躲起来,等着被人找到却等到睡着的?我常常那样呢,所以啊,师弟他们都说我是笨蛋,如果每个人都知道你回回都窝在哪棵树上睡觉,那还有谁会傻到专程用找的。然后,我换了树,可还是没有人来找过我……阑,我真的很笨吗?”
她没有回应,每个人心里都是希望自己是特别的吧,可是,当每个人都成了特别,就更没有人会注意身边的人了,他是,她又何尝不是呢?“我总是那个被希冀施放注视的。”淡柔的声音,说出来的却是近乎狂妄的话语,然而,她这么澄如春泉的微笑,的确是可以如此大言不惭的。
“是啊……”瘪了瘪嘴,他不满:“你就是和小六同一种的,好像在看,其实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阑……阑,你看我,你看着我,看到没有?你有没有看到我?”十指拽着面料柔软的炫红袖摆,他死命的把脸凑上,非要个答案的痴缠。
“那你呢?你看得清我眼里的你么?”玄有深意的问回去,她并不做答。不算很直白的问,因为知道他还在抗拒时间的启动,也似是直接的暗示,让他看清楚他自己所抱的心态。
“……”他一窒,呆了,却没有将视线移开那泉深潭。
其实很明显的,他……不是不知道,她和小六,都是那种站在远处注定要被人追逐的,而他也怪,每次都要挑上这样的高难度。曾经摔过一次,可是那一次的开始就不是因为纯粹的想追才去追的,而是因为……他的愧疚,为了十三年前、甚至是更遥远以前他所犯下的罪,所以,为了能够补偿小六,他追;明明知道无法带给小六幸福,他还是为了让自己不被身后的泥潭沼泽埋噬而追逐,所以,当小六的眼睛里面终于住进了那个丑丫头,他是稍稍能够原谅自己的微微舒了口二十几年沉积的郁气,而不是被抢去目标的妒忌……这些,他都知道,因为自知没有资格也没有办法付出所谓“情感”给小六,是以没有伤怀。
然而她不一样,没有需要顾虑的曾经过往,他追的毫不迟疑,可是当他同时发觉心底的伤可以因为她治愈,反之也可以因为她而更深的疼痛时,他又犹豫了。非要她看着他,却不想自己沉沦,他,还是自私了么?
“我看得到你,自从你为我拾回落花的时候,我就看得到你了。”暂时,放他一马吧,她竟然不忍见他这样落寞的眼神,真是奇迹呵。
她轻而又轻的声音飘入耳际,让他回神,温润承柔的瞳底浅淡却清晰的映着他的形影容貌,她的忽然回答,驱散了他的懊恼,抛开不愿去想的阴影,他嘴一扁,受她温柔安抚的就要投怀送抱——
“小心!”她却不是说他,伸袖正欲接住没站稳被他不小心刮拂落枝的雏鸟,却不知自哪里横射出一只羽箭,兀的刮飞而至——是一只通体亮白的大鸟,顷刻,利喙尖凿似的猛啄划过,呆怔间,只觉得伸出的手,火烧般的痛。
“还好,它没事……”及时拣回雏鸟的岚千尽原本庆幸的笑,在见到沿着冰白玉雕般的素手掌侧滴垂而落的殷红印记时僵住——“你流血了!”他忙不迭的把雏鸟塞进襟袋,扯下纯白衣摆,将她受伤的手小心护在掌心,拭去尚未止住的血渍,趁着缓渗的殷红血珠还来不及下一波的滑坠迅速而又怕弄痛她的细细将伤口包好,一边还怕她难过的劝说:“也许是这孩子的父母,怕它被我们伤了才会这么凶的……很痛吗?”她怎么还在发呆,是被吓到了吗?
“痛?”她仰脸看他,“这样的痛,我很早就习惯了。”
“习惯?”为什么习惯,又为什么要习惯?她的脸上,好像铺了雾凇的,模糊有些冰。
“你知道么?我啊,其实不算是个真正的人呢……”她笑,很澹很澹。
她对着他伸出双臂,却是高举过头,从他这里只看得到她侧仰的半张不完整的容颜,那微微泛着淡紫的唇,却清楚的翘起,勾勒出似嘲弄似梦幻的冷弧……就在她拢举的双臂和倦澹的笑靥之中,满树的微绿嫩叶如被不时适宜的秋凉召唤一般,扑扑簌簌的离枝而落,叶雨绿雾,在她的周身旋舞,掉下的叶丝于纤白玉掌间穿梭而过,她,笑的恍如游戏,轻狂疏邪也清濉浅倦——“你知道一伸出手,所触到的东西都会像这样毁掉的感受么?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他因为毁掉的悔意而非要捉住些什么的执着,而她,毁掉的,究竟是碰到的碎去还是她自己的手?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菁菁者莪,在彼中zhi。既见君子,我心则喜。菁菁者莪……”
她的声音很淡,几乎要听不出情感的清唱着他方才所唱的那首诗,但是他就是知道,她的声音里面有着悲伤,即使不是那么刻骨难销,也是一种浮心掠怀的怅然……
“……fanfan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这不是情诗,他也知道,他唱,只是因为她让他想起了它,然而,她这般清越的吟唱,却让他的心,隐约开了口似的,有什么注了进来,又有什么流了出去……
既见君子,我心则休……只要见到了他,我就会很安心……他的心,却隐隐不安了……她的心呢?
“她没有病。”将手中号探过的纤细手腕放回被旁,一袭紫衣的束冠贵公子模样的大夫笑笑的说,完全看不到周遭两张恶神面孔似的轻松自在。
“庸医!她要是没病怎会昏迷了这么久不醒!”炫红一片的人影首先跳了出来,毫不客气的指着那“号称”天下第一的死要钱名医的鼻子开火。
站在一边的石刻脸孔也微乎其微的挑了挑眉,却不屑与某人同流于幼稚的拱手上前:“二公子,这位小公子自送来到现在已经有五天,为他看过病的大夫不说上千也有几百,却没有一人说得出原委,而说他没病的,您倒是头一个。”言辞间似乎也是质疑,却掩盖了或多或少的挑衅。
拍蚊子似的挥开鼻尖上的手指,君二公子走下蹋,缓步至圆桌边坐下,一边慢条斯理的磨着墨,一边笑笑的道:“那是自然,天下也只有我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了,不然……阁下不远千里的把在下翻出来不就是枉费了吗?”
“那么敢问二公子,既然无病他为何会昏迷至今不醒?”
“她确实是没有病患的,只是……”君涉真似有似无的向着床边死抱住病人不放的某人抛去一眼,“她的身体极虚,即使没有病也忌讳劳累,尤其近日应该是辛劳过度才会陷入昏迷,这是身体自然的反应,防止身体这样虚弱时疾病侵入,本来就不是能够长命的身子,几次稍重点的风寒都会要了她的命。”如此的悬于生死之缘,确定了是他要找的人么?
娃娃脸依旧挂着笑,握着那双纤白素手的掌却紧了紧。她……真的一如那笑,缥缈的捉不住么?就算、就算……她是如此的脆若琉璃,他也不愿放手的呵。如果说这是对他十三年前甚至是更久远以前所犯下的罪的惩罚,那么他,是要俯首认罪还是??要再犯一次罪,再逃离一次呢?痛,好痛……一旦把什么东西装进了那条狭窄的缝隙,一旦要倒出来,就会因为太满而难的痛起来。
“那么现在要如何?任他这样睡下去么?”战平问道。
“喂,那边的娃娃脸,这几日可都是你在照看她?”君涉真不答他反问向岚千尽 。
“是又怎么样?”懒得瞧他显然是兴味十足的嘴脸,岚千尽的回声含在嘴里的模糊听不清楚。他岚千尽是没有照顾过谁没错,那个小人有必要笑的那么阴险吗?
“那,你可有为他更衣擦洗过?”眼睛里面闪烁的明显是算计。
“你、你少胡说!她、她既然身体不好,我哪敢脱她半件衣服叫她着凉了?”脸面儿一下子红成一片,答的很是心虚的模样。瞅了眼被下微微露出的炫红衣襟,他忙撇开脸,不敢再看。他看她似是很热的样子时是有想过要替她解开外衫,可是每次探到了襟口,总有那么一缕心虚,让他始终也没下得了手,现下被那个小人一问,这缕心虚更是泛滥的让他有些恼了。
这两人的表情和对话怎么转到莫名其妙的近乎暧昧的地方去了?站在一旁的战平心疑的打量着看似并不陌生的二人,五天前他终于寻到宫岁阑的下落,率人前来的途中原本预料势必要经由一场恶战的,谁想到了竹屋只见得这不知名的红衣少年抱着同样衣饰却已然昏迷的宫岁阑坐在床上,不闪不躲的,跟了他回来。
如果说那时的顺遂是顶替了后来的混乱也不为过,这少年丝毫不反抗的理由竟然是??“她病了,你要绑她不是么?那你就要救活她,不然她会死就都是你的错”!没有将自动送上门的拖油瓶一脚踹出门也是因为??他打不过他!
那夜的程咬金果然是这少年。而这两名少年的关系也颇叫人费解,如果按江湖传言的一般,他是无晏门门主,那么为何不带她回无晏门养病却死活的赖在他这里,并且……看了眼床上双手紧合的二人,再加之君涉真暧昧的问话……这样可以解释他们非要待在这里的理由么?
“喔,了解、了解……”君涉真笑看那只别别扭扭的火红毛虫,状似了然的暧昧。原来……他还不知道……呵,真的不得不佩服这个人,蠢事做的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失望。
“这是药方,虽然无法根治她的体虚,但多少对养身有些用处,还有这个……”将手上的第二张纸递给了战平,君涉真半是委婉,半是认真的道:“这个是用做醒神的,你捉药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断不可多一分少一毫,她的身子排斥用药,用的轻了不见效,用的重了又会伤神致命……所以,还是请阁下亲自去我比较放心呢。”
这是在支开他了。战平明了,但是眼下又没有办法反驳,再似不甘的看了眼床上始终未醒的少年一眼,倏然转身甩袖离开。
“看着里边的人,决不能教他们走了!”吩咐之后,又是叹息。连他在都没有把握达得赢那两个人,更何况是他不在了?他们若是想走,他根本无计可施,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哼,有吝啬神医君涉真在,这种雕虫小技何以上得了台面!只能??再一次的错手而过了么?
等到外面的声响平静了,岚千尽才定定的看向君涉真:“她的身体??真的很虚弱么?”
“虽然虚弱,但若是疗养的好了,也不是太大的问题。”说的夸张不过是想看他的表现,而今他是在意了,他就不想再拿他在意的东西来伤人。
“是吗?”岚千尽笑,一如纯蓝天璧的开阔爽朗,“那就好。”是呵,这样就好了,只要他……这样就好了,就是永远隔着雾的靠近不了,也够了。
“你……”他又将情绪掩在笑容之后了么?
“是战平找到你的?”岚千尽打断他的话,问。
“不是你要他找我的么?”
“我只要他找能救得了她的人,谁知道来的会是你。”
“说笑,普天之下能为她诊断的也只有我了。”
“哼!”娃娃脸撇到一边,以表不屑之情,转开的杏核眼里却是微澜起伏。他不后悔,从来没有后悔过的,即使是十三年前的那一记昭雪血剑,那一声划空长啸,他也没有后悔过,可是当她那晚清歌过后不再醒来的躺在他怀里,而他却束手无策,连她的脉息都找不到的时候,他开始后悔,为什么除了最厌恨的一身功夫,其他的林林总总,他都学的七零八落的散杂,就只因为是那个人所授的,所以因为拒绝所以拒绝,而忘记了,医术,是可以用来救人的。
也大略的猜到他在想什么,君涉真苦笑,以为懂得医术就好了么?天底下最悲伤的事不是救不了,而是明明救得了却错过了唯一的机会呀。“大师兄,我不是万能的,我救不了我的妹妹,救不了我的兄弟们,心,是我没有办法的地方。”
“我没有要你救,你……也救不了我。”岚千尽的声音很轻,却有一些苦涩,压也压不过的低沉。他的罪,只有他自己可以赎,别人伸出的手,根本就到不了他陷身的泥潭,而他,也没有办法回握可能被他一同拖入沼泽的援手。
“即使是阑也不能么?”君涉真的问,就这样飘过时空的跃入耳中。
漂亮的孩子面孔悠悠转过,笑里加了砂的清涩:“你不知道她从来不会对人伸出手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