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梁州

5、五

　　方其义一下飞机那晚，等他父母都离开医院，他悄悄去了医院重症监护室，看了他爷爷。

　　他爷爷比三年前瘦了很多，身上脸上都插/着一根根的管子，方其义一见到就觉得鼻子很酸。

　　爷爷还认得他，爷爷颤颤巍巍地握着他的手，说，阿义，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保重自己，知道了吗？

　　方其义拼命点头的时候，不小心把眼泪抖了出来。

　　重症探视不能太久，方其义跟爷爷说，明天再来看你，就出去了。

　　结果那晚他离开后，爷爷就去世了。

　　方其义离开医院的时候还不知道，汤明孝带着他去了一个宵夜摊子，二人一边吃着烧烤，谁都没说话。

　　结果方其义吃着吃着就哭了。

　　那晚月亮很圆很亮，可是方其义却一点都看不到。

　　方其义喝了很多的酒，汤明孝也陪着他喝了很多的酒。汤明孝说打趣说，洋酒喝多了，喝我们本地纯生，是不是不惯了？

　　"我他妈喝洋酒，喝到想吐。"

　　月是故乡浓，酒是故乡醇。

　　方其义喝的酒越多，越觉得过去的两年多三年，好像就是一场梦。

　　为什么这几年过得这么快？好像什么都没做，可是又什么都不同了。

　　自己长高长大了，汤明孝也长高长大了。

　　自己的父母也老了。

　　爷爷也要去世了。

　　他明明三年多前过年的时候，他的爷爷还能走能说，声音洪亮，健步如飞，还带着他到市场里买菜。

　　月亮还是那方月亮，可是很多人，他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在小姨家的时候，每次看到小姨一家人谈笑说话，他都会静悄悄地回房间。

　　这不是自己的家，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每晚跟父母一起说话欢笑，可是现在家里那张饭桌，却少了他一个人。

　　抬头能看着的是同样的月亮，证明过彼此曾经存在的真实，那才是更加的残忍。

　　他跟父母之间比别人少了的，更加是时间。

　　他跟汤明孝之间少了的，也是时间。

　　汤明孝看着方其义不说话，就是一罐一罐啤酒干着，他就没有再喝了。直到方其义趴在桌上，他才抱着他，打了的士，带他回了自己家。

　　回到房间后方其义酒醒了不少，汤明孝安顿他在床上坐好，自己给他翻衣服。

　　"你的房间没怎么变。"方其义说。

　　'嗯，"汤明孝说，"没什么好变的。"

　　汤明孝给方其义丢了套衣服："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先洗澡吧。"

　　那晚方其义先洗的，然后才是汤明孝。

　　结果汤明孝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到方其义光着上身，低着头坐在床边。

　　汤明孝不得不承认，他那时候的心跳得很快。可他还是作淡定地问了句，你怎么了？不冷？

　　方其义一直低着头，摇摇头："很烫。"

　　"你是不是发烧了啊？"汤明孝紧张的上去伸手探他额头，谁知道方其义却忽然抱着他亲了上去。

　　方其义大概是醒着的，可他如今往回看，却觉得过去的一年，都在梦里。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汤明孝他不知道，汤明孝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他们今天在机场见面的时候，心里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自己为什么他妈这么想见这个人？

　　如今缠绵亲热，事到临头，方其义忽然推开他，麻利地穿上衣服裤子："等会儿，我出去买。"

　　汤明孝却一手推开他，穿上衣服，从桌面拿了钱，骂道："你他妈走路都走不稳，买你妈买。"

　　"别他妈骂我妈！"方其义随手抄起一本书，朝他背后扔过去。

　　汤明孝一路的心都跳得很快，头发也没干，衣服都穿反了也不知道。

　　急急忙忙去到便利店，随手拿起一盒就要结账。便利店值班的大叔看了他一眼，一边收钱一边说："阿孝，小心点啊，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自然，那晚方其义也没把他搞大了。

　　之后那几日方其义一直住在汤明孝家里，每天下午放学，就跟汤明孝，江海潮俩人一起去接陈河欣，带她出去吃晚饭。

　　陈河欣见了方其义，哭的少了。

　　陈河欣说，她想过了，考不上大学就考不上吧。

　　家里说了，就算以后找不到工作，家里还能养她一辈子。家里只希望她一辈子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就可以了。

　　江海潮翻着陈河欣的刚考完的卷子，说，其实你考的不错啊。

　　这次方其义回来，只回了一个星期。

　　离开之前那晚，他跟汤明孝打了一场篮球。

　　汤明孝说，我想读完大专，就去找你。

　　方其义点头，我帮你铺好路，放心。而且汽修在那边是短缺人才，你要过来，过来找工作，不难。

　　大不了我跟你结婚，那边同性结婚合法，然后做配偶签证过来。

　　汤明孝："假结婚被查出来，很严重的。"

　　方其义："我说的是真结婚。"

　　二零零七年，盛夏。

　　陈河欣和江海潮考上本地大学，汤明孝去了技校读汽修。

　　方其义考上了当地著名大学土木工程系。

　　一年后，陈河欣和江海潮在一起了。

　　三年后，汤明孝也去了A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