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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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零年七月二日，方其义在A国T市机场接了汤明孝。
汤明孝一见到方其义就问他要手机还有电话卡，他立刻给他阿公阿婆打了一通电话。
结果没说几句，阿公说要找方其义。
阿公跟方其义说，阿义啊，你要好好帮我们看着明孝这个臭小子啊。
方其义答应了，阿公放心，我会好好看着他，不给他惹事，不让他着凉，不让他委屈。
那时候方其义在读大四最后一年，而汤明孝落地就直接去了一个汽修院校读第一年。
方其义因为不想花家里太多的钱，一直都在校外兼职打工，而这些事，他一直没怎么给汤明孝说。
把自己不打工就没钱交租，修饰了一下，说成偶尔有空去体验一下人生。
把如果自己只要有一科不及格，都不能准时毕业，就要交多一年的学费，也修饰了一下，说成不就是读书嘛，有什么难的。
汤明孝跟方其义住了一个星期，时差都没倒好，反而才知道了一些事情。
很实际的，没钱就交不起租，没钱就吃不上饭。
这里不是家里，在家没钱了就可以回家。
所以在他跟方其义住在一起的第七天，晚上九点多，方其义才从学校下课回到家里，汤明孝煮好一碗面，方其义在吃面的时候，汤明孝拿出一叠用报纸包着的方砖，放到方其义面前。
汤明孝说："这里是我出国的时候我爸妈给我换的外币，说不够再问他们要。"
方其义愣了一下，一下子将筷子"啪"地拍在桌面。
"方其义你这个人总是这样，你他妈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汤明孝也怒了，"我只是想跟你说，你先不要担心钱的事情，我的课业没你的紧张，我可以一边上学一边打工，你先安心把最后一年读完。你他妈一天六节课，我一天才一节课，你去给人补习一个小时多少，我去修车，一个小时比你多多了。"
方其义没有再坚持，那晚也把兼职辞退了。
汤明孝时差没倒好睡不着，陪着方其义在客厅做作业。
"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
汤明孝："你还是喜欢一边写作业，一边听歌。"
方其义："嗯，习惯了。"
汤明孝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玩具》的专辑："幸好你也还是喜欢王菲的歌。"
二零一一年六月，方其义本科毕业。他的父母过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汤明孝一直躲在角落里，给他和父母拍照。
而那半个月，汤明孝一直住在朋友家。
半个月后，方爸方妈回国了，汤明孝搬回来那晚，给他看了一封信，是陈河欣寄来的。
心里有一张喜帖和一张照片。照片里穿着婚纱照的陈河欣和江海潮，都笑得很幸福。
方其义看着照片，听着汤明孝不断地感叹，他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
"我们也结婚吧。"
第二天他们去市政局领证了。
"Every individual is equal before and under the law and has the right to the equal protection and equal benefit of the law without discrimination and, in particular, without discrimination based on race, national or ethnic origin, colour, religion, sex, age or mental or physical ability."
方其义毕业后直接工作了，两人都有了收入，就换了个大一点的房子。
二零一二年二月，汤明孝家里给他打电话来，说阿婆病重。那时候汤明孝正准备着四月的毕业考，而那天方其义直接跟公司请假，去汤明孝学校跟他的老师求情，老师准许毕考延迟半个月。
那时候方其义刚入职没多久，没有假期也不敢请假，汤明孝自己回去了，回去陪了阿婆半个月，阿婆就走了，一个星期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阿公躺在医馆的太师椅上，也安详地跟着阿婆去了。
汤明孝的父母最后赶回来的时候，给他带回来了一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
汤明孝一直都没有哭，直到他阿公阿婆下葬那天，所有人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在墓碑前哭了很久，直到天黑。
没过几日，他就回A国了。
他毕业之后两个人都小日子都算过得安稳，方其义的父母总是明里暗里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说什么年纪也不小了，婚姻人生大事，也该上上心了。
婚姻确实人生大事，而他也一早坚若磐石。
方其义从本科毕业到拿到工程师执照需要工作至少四年，所以他也不在乎什么工作，这四年里，辛苦些，拿到经验最重要。
也就是拜了他这个心思所赐，每次公司外派，去一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出差，少则一周，长则数月，别人都推三阻四，而他一口答应。
汤明孝知道他的想法，也从来支持。每次方其义离开，他都会送他去机场，每次方其义回来，他也会去接机。
当年十几岁时候送机接机的不舍和激动，在岁月的打磨里，如今竟成了家常便饭。
也有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无名指上没有那一圈的承诺。
也有可能，是比起从前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如今是送的出去的一程，也能看到归程。
两年后，二零一四年春，汤明孝的爸爸忽然让他回国，接手家里的生意。
汤明孝当然是打死不肯。你都有个小儿子，你还盼着我这个败家子干嘛。
然而那晚汤明孝的妈妈偷偷给他打电话，说他爸体检，查出身体有些问题。
方其义说，我们出国的人，已经跟父母少了很多时间了。
我们一天天长大，父母是一天天老去。
方其义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一件事，是以前没有花更多的时间去陪我爷爷奶奶"。
汤明孝又问："那我和你呢？"
方其义说："你如果是要留在那边的，我拿了执照，我就回去陪你。重要的不是在哪里，而是我和你。"
一个月后，汤明孝回国。
两年后，二零一六年，方其义拿到执照。
两年间二人两地时常来往，方其义还回去参加了陈河欣的婚礼。
那天陈河欣真的很漂亮。江海潮以前真的有眼光，当年还是一个黄黄瘦瘦的丫头，现在长开了，真的落落大方，明媚动人。
陈河欣那日看到他俩手上的戒指，又哭了。
二零一七年十月，方其义被人公司内部陷害。
一份设计本来不是他主负责的，他只是负责起稿，可是上司那时候刚好请假，老板要他盖印签字，方其义无奈，签了。
工程出事了，方其义被迫引咎辞职。
不久之后，工程师协会对他进行了职业审查，审查一步步的走，方其义两年之内，不能参与任何工程设计。
方其义将这件事避重就轻地跟汤明孝说了之后，汤明孝说："买机票，回来，你陪陪你父母一段时间，去去旅游什么的，放松一下。"
汤明孝还说："还是那句话，你不要担心钱。我们是合法夫夫了，这些事，都是小事。你先回来，我想见你。"
二零一八年一月，方其义回国过年，他的父母完全没想过他会回来。开门见到方其义的时候，二老喜极而泣。
但是方其义的骨头，从小就是比别人硬。
A国的工作没了，他暗中一直在看别的地方的资源。
他跟汤明孝说了。他的意思是，他现在还年轻，这件事对他职业生涯打击很大，但他不能够就此将自己的一生就停在这里。
我也不会去很久，一两年，那边的事情过去了，我这一两年，也把该学的学到了。
汤明孝说，嗯，我明白，你觉得可以，就去做吧。
同年九月，方其义收到了巴西某公司在米纳西吉纳斯州的录取通知书。
汤明孝说，明年过完年，我去看你。
二零一九年一月二十七日，中午十二点，巴西米纳西吉纳斯州发生巨型铁矿尾矿坝溃坝事故，260人不幸身亡，6人失踪，其中包括年仅三十一岁华人工程师方其义，至今下落不明。
二零一九年一月二十七日早上，汤明孝刚坐上了前往巴西里约热内卢的客机。
飞机起飞时，耳机里播放着的，是王菲的《约定》。
“仍未忘跟你约定假如没有死。”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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