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路》Rem

6、（六）

　　二十年后蜀山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执掌蜀山二十年，徐长卿每天是最早醒来准备早课的人，每晚是最晚睡下四处巡视的人，对待弟子他从来不曾苛责，如父如兄，关怀备至，做任何事他也总是身先士卒。他脸上总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没有事能让他动容，没什么事能在他心里停驻。

　　但是，入门较早的弟子却都知道二十年前，掌门远游归来大病的那一场，几乎撒手人寰。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了四天后终于晕倒在大殿门口，当时元神长老常胤不发一言便将他抱回房间，掌门再出来已是三日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脸上却不再有喜怒哀乐。

　　掌门有两件宝物一直摆放在床头，其实在众弟子看来，那真的没什么可宝贝的，但他却从不许别人触碰，总是自己亲自擦拭，可除了擦拭之外，他却表现的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似的。这两件宝物，一件是蜀山专有的通讯仪，而另一件则是一个海螺。

　　掌门常常站在蜀山的广场看着天空发呆，偶尔有年轻的弟子聊天声音兴奋地提高了，他便会被惊醒，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虽说已经做了二十年蜀山的掌门，岁月却没舍得在徐长卿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除了十多年前便开始泛白的发丝。

　　夕阳西下，只剩最后的一丝余晖还照在蜀山的广场上，徐长卿望着远处，冷不防吸进一口凉气，禁不住连着咳嗽了一阵。

　　“掌门师兄。”随着一个声音，徐长卿的身上多了一件披风。

　　“常胤，”徐长卿没回头依然看着远方。“以后，你要像帮助我一样帮助常浩。”

　　“是，常胤明白。”常胤神色有些落寞却极为恭敬地应了一声。“师兄，就是这几天了，是不是？”

　　徐长卿微笑着点点头，样子似乎是马上要圆了什么长久以来的愿望般的满足，但随即他又愧疚地转回头。“对不起，到时候要把重担交给你们了。”

　　常胤心疼地摇摇头。“大师兄，你说的什么话啊？蜀山在你领导下弟子比之前翻了一番都不止，锁妖塔二十年来没出现过一次异常，山下百姓无不对蜀山称颂，接你这摊子真是占了大便宜呢！倒是你，等了二十年了，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大师兄，你每天为他积德行善，他必将会返回仙班的，可是你心里的苦……他什么都不会知道啊！”

　　“可我这二十年的阳寿也是他给我的啊，”徐长卿嘴角的笑意还未消失眉头就已经又皱了起来。“常胤，天帝问过我很多次，后不后悔？”他说着看向常胤。“我不后悔啊，怎么会后悔呢？如果一定要说后悔，我倒觉得为什么……为什么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呢？”

　　三日后

　　心头一震，徐长卿不自觉地抬起头眼神正和常胤对上，他们都感应到了，还未开口，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小碎步，一名弟子手捧法器站在门口。

　　“弟子见过掌门。”小道士见徐长卿在此先向他行了一礼转而看向常胤。“禀长老，之前长老命弟子每日追踪记录渝州城永安当掌柜景天的命盘，今日命盘显示，此人已脱离人间命格，名列仙班。”

　　“好，知道了，辛苦了，你先退下吧。”常胤说着站起身，总到徐长卿跟前，挡在小道士和他之间。凝视着徐长卿，看着他眼角蜿蜒流下的泪水滑落到微翘的嘴角，然后悬在下颚还未滴落。“大师兄……”

　　徐长卿闻声抬起头，眼前有些迷蒙，却不可错过那抹笑容。“是时候了。传常浩和众弟子到大殿吧。”

　　“是。”常胤对着徐长卿行了一礼，这一次他深深地揖下去，脸几乎贴着膝盖，起身还没与徐长卿对视便匆匆转身离去。

　　徐长卿看了一眼地面，地上似乎还有一滴未干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