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路》Rem

7、（七）

　　选择天未亮离开山门，徐长卿不想面对如景天当年常笑话那情景，说只要他这个做大师兄的一离开蜀山，便会有大小一锅白豆腐堆在广场上。昨日在大殿上，当他宣布说将掌门之位传由常浩接替时，该说的他就已经都说了，而不必说的，他自然也不想再给谁机会追问。

　　没有御剑而是步行走在山路上，徐长卿轻轻摸着山壁，回忆着当年景天背着他一步步爬上来的模样。仰头望不到天，浓密的枝叶只留了些许空隙让他看出天已经亮了。

　　直到走到山下徐长卿才开始御剑，安宁村、酆都、雷州、安溪海边……他把每一个和景天一同到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甚至到和景天一起喝酒的小店喝了一小杯，最后他才来到渝州，此时已是景天死去第七日。

　　身穿一身白衣，徐长卿缓缓踏入灵堂，灵前跪着的除了雪见还有一个十几岁的青年，眉目间似乎还能看出景天的神情。

　　“长卿大哥？！”雪见没想到此时此地竟会见到徐长卿，惊讶地被身旁的少年扶着站起身。她眼睛本就已经哭的又红又肿，现在见了徐长卿眼泪更是一发不可收地奔涌出来。“长卿大哥！你终于……终于还是来了……菜牙他……”

　　“不必担心，他已位列仙班，再不会……受轮回之苦了。”徐长卿双手轻扶着雪见的双臂，低沉而和煦的声音如一道暖风拂过在场的人的心扉。说完，他又侧目细细打量着那青年。

　　“这……这是小楼，我和菜牙的孩子！”顺着徐长卿的目光，雪见发现他是在看景小楼于是连忙把他拉到跟前。“那之后他隐约总还有些模糊的解释不清的记忆，于是我们就跟他说是他和重楼之间的记忆，所以孩子……也取名叫景小楼了。”

　　徐长卿勉强微笑着点点头。“好……这样挺好的。这孩子身骨不错，以后，必成大器。”说着，他又走到景天的牌位前，燃起三根香，插入香炉。

　　“长卿大哥……”

　　“今天是景兄弟的头七，不过，他既已成仙便不会有回魂之说了。”徐长卿一直凝视着牌位低声说道。“雪见，此番前来，我也是来跟你道别的。人生数十载也是一段缘。”

　　雪见啜泣着没有吱声，倒是一旁的景小楼开了口。“叔叔，你是我爹的朋友对吗？虽然我没见过你，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对我爹娘来说很重要的人。你能知道我爹成了仙，肯定也不是凡人，你也会成仙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我娘的，你如果在仙界看到我爹，也要多照顾他啊！他这人就会胡闹不会照顾自己的！”

　　徐长卿微笑着听景小楼说完，微微颔首，侧目又看了眼雪见，挥挥衣袖转身离去。

　　“道长请这边走，此处便是仙界的南天门。”引路仙童带着徐长卿一路走来。“这里原本负责守护的是第一神将飞蓬将军，后来他被贬人间，几经轮回才又回返仙班的。”

　　徐长卿深吸一口气看过去，正好对上景天的目光，景天只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继续和其他门将聊天。眼眶里有种酸涩发热的感觉让徐长卿迟迟不愿收回目光。

　　“道长？道长可是认得飞蓬将军？”那仙童看他如此反应有些不解。

　　“不……不认得了。”徐长卿自嘲的一笑，低头向右边走去。

　　“道长怎知道是要向右行的？”仙童一笑。“鬼界走黄泉，仙界走忘尘。先前已经有仙官将道长需要忘记的红尘俗事写在路上了，走完这忘尘路道长便会忘记那些往事，升为上仙。小童先在此恭喜上仙了。”

　　徐长卿表情淡然倒是看不出有多欣喜，却还是对着仙童微微一揖。“多谢仙家指路，贫道可否自行走这忘尘路？”

　　“自然可以。上仙请。”仙童也是个知趣的人回了一礼，先行回避了。

　　徐长卿看着依然云海缭绕的忘尘路，前尘往事一涌而现，然后又想起方才完全对他没了印象的景天，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伴着苦笑滴落下来。

　　“阿天，我爱你……”他说着，一脚已经踏上了忘尘路，泪水滴在云海中转瞬间消失了踪影。“徐长卿……爱景天……徐长卿爱景天！”

　　南天门外，景天突然捂着莫名痛了一下的胸口，看了一眼忘尘路的方向，摇了摇头……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