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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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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济本来就气都消得差不多了,被他这话哄得心花怒放,心里头还有些别扭道:“你们不是一路相谈甚欢?这个时候又一口一个‘旁人’。”
“没有相谈甚欢。”沈重停顿一下,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想同我比试,我拒绝了。“
仿佛又想起什么,沈重别有深意地看了裴济一眼,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今早也是。”
裴济跺了一下脚,有些生气,却不是气别人,他抱头有些无奈:“你怎么不早说。”
他早该想到,晋元宫那小子脑子里压根没有男欢女爱的概念,看沈重的每个眼神都像是“我对你很有兴趣,我们打一架吧”,抑或是见缝插针的“我总会找到机会和你干一架”。
裴济平日里挺聪明一个人,这个时候却犯了傻,连自己也觉得好笑。
谢盏才十六岁吧,他懂什么,我欺负他个什么劲啊。
沈重没把谢盏一路的挑衅放在眼里,只要行事别太出格沈重都觉得可以忍受,他搬去朔风堂后这样的事情遇得多了,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仿佛像跟人告状一样。
他短暂停顿一瞬,低下头道:“对不起。”
裴济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说:“没怪你,我的错。”
他把头搁到沈重肩上,没什么精神地说:“唉……我们把谢盏找回来吧。怪糟心的,尽说混账话……多大点事……”
最后两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沈重掰开他的手,一手捏着他下颌,皱着眉道:“别蹭到伤口了。”
药已经抹了,本没什么事情,沈重却担心那海东青怕是来历不简单,想要裴师兄离那隼远一点,又不忍心开口。
裴济不管这些,疼又不疼,那么点口子,他不稀罕在意。他垂着头使劲在沈重身上里蹭了两下,瓮声瓮气道:”走吧走吧……早点把人找回来。”
沈重低头看着往自己怀里钻的那个圆滚滚的脑袋,忽然笑了一下,说:“好。”
子思几个在原地等候,沈重两个向四方放了寻人的灵蝶,没头没脑地找。
路上裴济忽然开口道:“既然与谢盏无关,你为何要躲我……那句话,我听得很清楚。”
他感觉到瞬间沈重身体僵住,但他依旧一字一字道:“你跟谢盏说不想见到我。”
这个事情总要有个结局。
裴济在沈重小时候就觉得对这小孩有些束手无策,那么乖那么漂亮的小皇子,让人只想把他捧在手心好好宠着。但是他全身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壳子,你要撬开它,走进他的心里好像很艰难。
若是他是一门心思冷酷无情倒也还好,但他偏偏懂事的让人心疼。
他知道你对他的好,并笨拙地将善意透过那层厚厚的壳传递到你手心,仿佛要把心也剖给你一般。你心一热,想要把他揉进怀里抱一抱,转头却发现那个厚厚的壳还在横亘两人之间。
你好像没法走进他的心里。
你实在不知道这个落落寡合的小皇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要怎样才合他心意?
在埋怨他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疼,他小的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他长出那么厚的外壳?他父母没有好好照顾他吗,为什么让他那么伤心,以至于对谁都不敢交付全心全意的信任?
裴济满心茫然,对世俗宫闱中那些肮脏手段一无所知,自然不知道一个缺少父母庇佑的小皇子会在那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会遭受怎样非人的待遇。
他只是奇怪,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人在云山院跟飞禽走兽一般长大,我已经过得很艰难了,为什么他明明有父母,却好像比我还要惨?
裴济猜的心烦意乱,他好像突然又不会和沈重相处了,从前的游刃有余在面对沈重变成了左支右绌,那个潇洒落拓自信满满的裴师兄忽然就变得黯淡无光,戾气横生。
这真是糟糕。
他不能对师弟发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怎么能受委屈呢,但他太想知道原因了。
他沉声道:“告诉师兄,究竟怎么了。”
沈重看出裴济动怒了,面上不动声色,垂着眼帘想对策。
这个时候,用来与叶鸢联系的的传音符亮了亮,裴济拧眉看了那符一眼,仿佛在犹豫要不要把这边的事放一放,先听听师妹要说什么,哪怕很有可能只是一两句无关紧要的抱怨。
沈重心忽然就沉下了去。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传音符闪烁不停。
沈重沉默一瞬说:“或许师妹有急事。”
裴济瞪了他一眼,“有秦家人看着,她能有什么急事?你别岔开话题。”
沈重垂下眼,不说话了。
裴济吼了他一嗓子,反而自己心里头堵得慌。这个人好像什么都不肯同他说,仿佛是自己不值得他交心、不值得他信任一般。
他忽然心里头生出一阵疲惫来。
不想再揣测师弟的心思了,不想再因为和师弟间的龃龉迁怒别的什么人了,这些日子的苦涩和甜蜜就当做一场美梦……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合适。
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裴济不明白。
这个向来骄傲、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少年生平第一次生出几分怀疑,莫非真是错的?
可是我并无后悔。
只是师兄有些乏了,厌倦这样猜来猜去的日子,师兄玩不动那些少年人的把戏。
“你既什么都不说,”裴济低着头,脸上皆是倦意,他阖眼有些艰难地说,“那我们便就这样罢。”
沈重骤然抬头,袖子里手攥的有些发疼,鲜红的血滴从指甲缝间渗出,他毫无察觉,仿佛不会痛了一般,声音带着几分茫然失措:“师兄这话……什么意思?”
裴济忍着发红的眼眶望向他,轻声道:“让你难受是师兄不好,可是你也让师兄很难受。”他指了指心口那个位置。
沈重怔怔地望着他,眼睛猩红,良久,嘴角忽然扯开一个悲凉的笑,心底想的却是果然如此,到底还是到这个地步了。
“师兄不愿意再哄我了?”
为了留下他,师兄不得已撒下那样的谎,做出一副两厢情悦的假象,但到底是演不下去了。
师兄连哄都不愿意哄他了。
他竟然还妄想跟师妹争,真是痴人说梦。
裴济摇头道:“事情根本不在师兄哄不哄你。”
何况你什么都不肯说,师兄要怎么哄你?
沈重眼底露出挣扎之色,心有不甘,自嘲道:“若今日在这的是叶师妹,师兄大概就不舍的说这话了。”
见裴济不说话,他视线下垂,自顾自道:“师兄往日总纵着她,任她百般胡闹,也不舍的对她动气。”
裴济哑着嗓子道:“你与她怎么能比。”
沈重僵住,随即心口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痛,并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渐渐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裴济望着师弟,觉得他好像快要哭了,全身上下都在散发乞求自己不要说下去的信息,但裴济还是说了:
“她只是师妹,年纪又小,性子顽劣一点师兄忍忍就好了,但你……是师兄想要过一辈子的人。一辈子那么长,你不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让师兄去猜,师兄总会有忍不住要朝你发火的时候,一想到那个场面……师兄心里疼,师兄舍不得,我们就只走到这里罢。”
沈重浑身一震,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答案。到这个时候了裴济没道理再哄他,所以……师兄,曾经是真的想要和自己过一辈子?
但是这一切被自己弄的一团糟。
秘境中的天气变换无常,前一刻万里无云,眨眼间大雨倾盆而至,雪白的闪电照亮了裴济的脸,裴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并不戏弄,相反,有着显而易见的悲伤。
电闪雷鸣间,他终于看清了裴济的心意,从没有那一刻如此清晰。
沈重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裴师兄没有骗他,他曾经那么近地触摸到裴师兄的真心,却以为那是谎言。
他一瞬间有些想笑,又忍不住流泪的冲动,那个瞬间仿佛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如果我早些明白就好了。
他心悦我。
而我也……心悦他啊。
倾盆大雨很快将他吞没,整个人狼狈不堪,再没有云山院外英姿落落、朗朗仙君的气度。
裴济即刻施法用真气挡住了雨帘,见到沈重失魂落魄模样,心下一痛,将他拉入真气庇佑中,沈重却骤然从后面抱住了他。
“师兄,我错了,你原谅我罢。”他声音嘶哑,行色狼狈落魄之极,言语间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你要听什么,我都说给你。”
“我以为你喜欢师妹,你一路急着要见她,我担心你见了她……我争不过她……我……”
“……我太害怕失去师兄了。”
因为从始至终都不相信自己是被爱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认为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裴济施舍的美梦,而摊开来说更是主动戳破幻影,提前结束这场梦境。
他不肯的。
原本就两手空空,与其一个人在这尘世中孤独地生,他宁愿豁出一切要做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