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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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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济唇瓣翕动,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他感到水滴顺着沈重的脸颊落进他的衣领,带着体温的温度,但他不确定是眼泪还是别的什么。
他有些沮丧地想,我真该死,竟然让他这么伤心,可要是不逼一逼他,我们以后的路一定更难走,他年纪小,但我不能这么不懂事。
不能心软的。
因此他艰难地将沈重的手一点点从身上掰开,沈重死死的抱住他不肯松开,手劲大的出奇。但是裴济丢一句生硬冰冷的:“松开。”
沈重只觉得耳中一阵嗡鸣,震得他有些发疼,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裴济,几乎要怀疑自己幻听了。
裴济没有敢看他,语气软和几分却依旧不容拒绝地重复了一遍:“你先松开。”
于是沈重终于意识到裴师兄的态度了。
裴济给两人施了个法术,将湿衣服蒸干,整个过程沈重怔怔的一语不发。从他把沈重接进云山院开始,他就再没见过沈重这么狼狈的时候了。
沈重似乎努力克制自己失态的神情,想保留最后的风度和体面。最好的选择就是停在这一步,不再逾矩,更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弄的最后颜面全无。
但是他挣扎了很久,他做不到。
他死死盯着裴济,眼睛红的滴血,嗓音沙哑:“哪怕……师兄已经知道事情原委,还要同我……分开么”
裴济避开他灼灼的目光,移开视线,便看到沈重背后那把雪青长剑,以及那根歪歪扭扭有些褪色的剑穗,于是裴济再次不自然地撇开了头。
那个剑穗还是他送沈重的,好多年了,他竟一直没换过。
楼思远从前就说过裴济这个人心很软,不适合带孩子,该严厉的时候严厉不起来,小孩子都愿意同他玩,却不会希望有这样的师父。
叶鸢就是个好例子,一撒娇裴济就拿她没辙,再闹一闹,裴济简直要把她捧着供着了。
沈重却从来没在他面前主动讨要过什么,跟别说撒娇了,以至于裴济想要对他好都无处下手。
只是他偶尔流露出悲伤的神情可真要裴济的命了。像现在,他眼睛一红,裴济别的全想不起来了,只想把他搂进怀里安慰几句。
但好在裴济还来留了最后一丝清明。
他师弟带着很厚的壳将自己死死包裹在里面,他很难走进去,很难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这样两个心意不通的人很难有结果。
他看的很通透。
“这一切都跟叶鸢无关,沈重。”他艰难地扯开嘴角,望着对面人,“都在于你。”
“这一路有那么多机会,你可以同我说。你哪怕对师兄多一分信任,我们都不会有这一步。我的确……最初存了那样的心思,想要用……那样的方法留住你。因为师兄不想你离开,我能接受叶鸢嫁人……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没有你的日子……”
“但是你明确拒绝了,师兄怎么会再做出……”他顿了一下,心里头止不住的有些难受,“师兄怎么会再做出那样卑劣的事,在你心里,师兄是那样的人?”
裴济眼圈一红,似哭似笑,“沈重,师兄就差没把心给你掏出来了。”他觉得这件事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个人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他的爱意。
沈重脸色瞬间苍白几分,踉跄地后退一步,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去拉裴济的手,但是他浑身抖得厉害,怎么也抓不到,最后是裴济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沈重用力闭上双眼,神情恍惚:“是我一叶障目。”
温度从两人相触处传递过来,这仿佛给了沈重某种力量,又或者这一接触根本耗尽了他全身力气。
他浑身瘫软,将头埋在裴济肩上,喉咙里发出类似小兽受伤的呜咽声。
半晌,裴济才听清他含糊不清、翻来覆去说的那几个字是:“我错了……师兄……”
“师兄想要同你过一辈子,可一辈子那么长,你不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让师兄去猜,万一哪天师兄真忍不住要朝你发火了呢?”
裴济吻了吻他的发丝,低声道:“我看了那么多的人间话本,那么多痴男怨女,最开始都是两心相印、恩爱不疑,可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突然就藏了个秘密,以为是为对方好,日子一久,难免生隙……师兄不希望我们变成那样。”
沈重闻言呼吸一滞,手不由地抓紧了,听见头顶的声音继续道:“所以答应师兄,往后有什么都要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头。师兄太笨啦,师兄猜不到你的心思。”
他屏住呼吸,几近颤抖道:“师兄什么意思,我们还……”
裴济轻笑了一声仿佛奸计得逞一般,看见对面人眼睫上还挂着一滴剔透的泪珠,情不自禁在他眼睛上落下一个轻吻。
沈重眼睫颤了颤,没有推开。
“师兄唬你的,吃了我的鱼就是我的人了,我不肯放手的。”裴济声音里带着狡黠笑意,“只是怎么问你都不肯说,我只有诈一诈你。”
沈重骤然用力抱紧了他,力道极大,裴济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唇边原本还挂着奸计得逞的笑意,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感觉到沈重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随后相触的肌肤一片湿润。
“这次是我的不对……往后师兄别再这样吓我了。”沈重声音里带着颤音,“我不禁吓的。”
“诶呀,”裴济瞬间乱了阵脚,“你别……师兄错了,师兄知道错了。”
沈重很用力地摇头,“是我想岔了。”
好在现在还不算晚,他们彼此知道了对方的心意,便少走了许多弯路,少了许多无妄的猜忌。
雨堪堪停,子思就传音说是谢盏已经回去了,裴济两人便沿路返还,与众人汇合。
谢盏双目紧闭依靠在山石上,头顶的绿树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修行者对气息的敏锐使他在裴济出现的瞬间就睁开了眼。
他看了眼裴济脸颊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株碧色重樱,惜字如金道:“这个敷在伤口,好的快。”
裴济心里头更过意不去了。
沈重替他接过了碧色重樱,道了谢。谢盏对他泛红的眼眶有些不解,倒也没有多问,面对裴济时多了几分不自在,梗着脖子道歉:“此事是我不对。”
裴济想说“无事”喉管一呛,剧烈咳嗽起来,脸红脖子粗,他只得用力摆手,想到之前那些荒唐的猜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重半搂着给他顺气,当着这么多人面裴济有些不自在,但他很快让说服自己,他们没挑明关系之前更亲密的动作都有,这又怎么了?
想开这一茬他就放松许多,伴随一声鹰唳,一朵半开的碧色重樱缓缓从天上落下,裴济伸手接住了它,就看见了那只雪白的海东青,一边翅膀还染着血,像雪地里突兀地落了一朵红梅。
它圆溜溜的眼睛紧张地朝这边张望,见到裴济收下了花,似乎松了一口气,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只敢在离裴济远一点的地方飞,大抵是先前被吓到了。
裴济心中百感交集,面对那只全心全意待他的海东青总免不了心虚。
它只是一只隼,它懂什么,我干嘛要迁怒它看把人家吓的。
裴济小心翼翼地靠近,怕惊吓到小东西,一面从储物袋中拿出用法术保鲜的兔肉,一面对着空中的海东青放缓了声音哄道:“阿照最乖了,来吃兔兔……先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发火。”
海东青“咕咕”两声,依旧不肯落下去,相必是怕再伤到他。
裴济于是宽慰道:“此前是我未留神受了伤,不干你的事,我日后小心些便是了。你先下来,我给你梳羽将翅膀清洗干净。”
海东青极好哄,一听裴济要给他梳羽便朝他飞了过去,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咕咕”声,也不记恨此前裴济迁怒它的事情。只是收翅膀时依旧小心翼翼的,唯恐又伤了裴济。
谢盏对裴济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原以为会受到一番奚落的,竟然没有。
由于沈重的缘故,他对这位贺青山大弟子初印象并不佳,以为他徒有虚名,盛名之下难副其实。这一观点到现在也未有大的改变,不过这一路行来,发现这人倒也不错,连沈重对这位师兄十分敬重,想比也并非那么不堪。
出门时父亲叮嘱,不可拘泥于眼下做井底之蛙。且去见识一番更为广阔的世界,结识几位志气相投的道友,于修行大有裨益。
他原本想,沈重道心澄澈可以相交,那位楼思远虽然说话讨厌,身手却是不错,也可以结识一番。
而他自小常被拿去与裴济做比较,苏氏双生子听得还算少,对裴济那个名字听得耳朵起茧,难免生出逆反心理。在家时候谁提他都要皱眉,这次参加山海秘境,一半是为了打败裴济。在家时听得生厌,但真见到这个人了,他倒也不讨厌。
或许,这个裴师兄也可以结识一番。少年人靠在树干上闭眼想到,他倒也不讨厌。
但是这一路上,裴济对他莫明的敌意却让他有些委屈。他从来都是被别人追着捧着,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他在门派时也时常被师长拿作与我比较,以至于听见“谢盏”两个字都要皱眉吗
他不明白。
最初见面时,自己将沈重错认成贺青山大师兄,他也没有生气,还笑着要与自己比试……是那个时候拒绝了他,让他生厌
谢盏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