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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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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济醒来时候头还是昏的,一抬头就撞上了一个光洁白皙的下巴,醉酒后的记忆乱七八糟地涌入脑中,心里“咯噔”一下,吓出一身冷汗。
连滚带爬跌下床去。
他心里乱的很,记忆七零八碎,但活了多么多年,不至于什么都不懂,乱糟糟的床褥,以及身体的感觉,一切都在昭示他昨晚做了什么荒唐事。
沈重是他一手带大的,又省心又听话,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昨夜要是裴济强迫他,依着他的性子,怕是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肯违逆师兄的。何况裴济修为在他之上,沈重打不过,也只能任他欺辱。
……但但但为什么他是下面那个?
害,也不是纠结上下的时候。
裴济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一动,就注意到自己手上还缠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沈重的腰带。
关于腰带的零星记忆涌入脑中,霎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胡乱把衣服套上,套到一半才发现沈重醒过来了,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正定定地看着他。
裴济慌乱地别开眼,不敢深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究竟是怎样的情绪,是恶心还是怨恨?
裴济脑子都是乱的:“是师兄对不住你,昨晚喝得太多,昏了头……”
他说不下去了,也不敢看沈重,怎么说都像是在狡辩,为自己的荒唐行径找借口。
沈重愣了愣,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沉默了片刻,说:“是我想错了。”
随后平静地从储物戒中拿出干净的衣裳,一件件穿上,两个人默契地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裴济低着头不敢去看沈重,也自然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坐在软榻上,青屏剑的剑穗都要给薅秃了,他从前很宝贵那穗子,这个时候却一点也不心疼,有一下没一下地揪一把。
他直觉作为大师兄自己不能这样,想要补偿沈重什么,但这个时候他那张伶牙俐齿的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重复:
“是师兄对不住你……”
沈重摆了摆手,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裴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苦于词汇贫乏,无力地垂下头。
沈重见不得他这个样子,主动说:“是我的错。师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忘了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裴济垂头丧气道:“你有什么错呢……你又没喝醉酒,修为又不如我,就是打起来,也打不过我。”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先前手上缠的腰带了,忍不住看向沈重腰间。随后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你进阶了?”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裴济脑子感觉“嗡嗡”地响。
贺青山的功法缘生剑极为特殊,共分五层,上一层对下一层的压制是绝对性的。原本裴济缘生剑第三层,沈重不过第二层,他若要用强,沈重定然没有回手余地的。
要是同在第三层,以沈重的资质悟性,真打起来,结果还不好说。
他不记得沈重昨夜究竟有没有反抗,但是他立马就察觉到自己这话的不合适之处。
质问意味太强。
明明是自己的错,这样说起来倒像不想负责任而倒打一耙。
怎么能这么说啊……平日里这张嘴不是挺机灵的吗……裴济有些无措,伸手想去拉沈重的袖子,又停住了。
他怔怔道:“师兄不是那个意思……”
沈重看向他,摇摇头认真道:“是我想错了,错在我……师兄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吗?”
裴济一愣,眼看着他从容地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云山院,看起来平静极了,像是真的没放在心上。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动作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这样一对比,就显得裴济有些犹犹豫豫扭扭捏捏了。
沈重向来都很有主见,虽然话不多,显得有些冷清。但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心很软,很好说话,几乎有求必应,人聪明又仗义。
因为性子有些冷清,除了裴济和叶鸢,几乎不怎么主动跟其他师兄弟打交道,常常被误会成冷漠不好相处。
裴济口上不说,但心里一直把沈重当成最好的兄弟,他相信沈重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现在这些都被他自己毁了。
裴济抓了抓头发,低头就看见自己随手放在桌上的腰带。
沈重的腰带。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条腰带。
还回去吗?沈重虽然口上说不在意,但任谁都没办法真不在意吧。况且说好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他再把腰带送回去又是什么意思呢?其他师兄弟看见了该怎么想?
裴济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随手将那腰带塞进了储物戒中。
叶鸢回门那天排场很大,她从青鸾上跳下来,腰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铃音,还是跟未出阁的姑娘一样大大咧咧,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分到裴济手里的是一大罐解酒茶。
叶鸢气呼呼地解释:
“我出嫁那天裴师兄闹的那么凶,当着那么多人,我多丢面子!还有个小丫头问我‘那个俊哥哥是不是喜欢园姐姐,那么伤心’,要不是我跟裴师兄一块长大,也要给唬住了。”
众人哄笑起来,显然谁也不信裴济会喜欢叶鸢这种话。
裴济干笑两声,五味杂陈,下意识去看沈重。
沈重站在人群边缘,脸上没有什么笑,旁边的徐子弥跟他说话,他也只是冷淡地点点头。过了会儿,徐子弥觉得没趣,便去跟别的师兄弟打闹,沈重脸上依旧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裴济都觉得他形单影只有些寂寞,但是他自己好像没什么感觉。
裴济忽然想起沈重小时候。
他小时候就显得比别的孩子更安静些,有些敏感,内向,不爱说话。
沈重被送上贺青山的年纪比别的师兄弟都要早些,一般的弟子都是十五六岁后才上山的,太小了话都说不清,口诀背不出,背出来也理解不了,还要学着自己砍柴做饭洗衣服,所以说不合适。
但是沈重上山时不到六岁,第一天洗脸把前襟打湿一大片,头发也扎的乱七八糟,每天背着和他一样高的小木剑,跟在师兄们屁股后头练功,扎马步,一句怨言都没有。
可能是觉得别人不会喜欢他,又或许只是不想麻烦别人,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求助,但是年纪太小,功法口诀硬背下来也不会用,把自己急得满头大汗。
其实贺青山的师兄弟们都很好,知道他年纪小,没指望他学会什么,怕他一个人在山上呆着出事,才拉他一块练功。
他绷着脸认真挥小木剑时,大家都在偷看,偶尔还会发出善意的笑。大家是喜欢这个沉默的小师弟的,只是他太封闭了,谁逗他都不笑。
到后面裴济自作主张把他领进了云山院,沈重紧绷的小脸上这才多出别的什么表情,后来来了叶鸢,心大又能闹腾,连带着沈重也沾染了几分少年气。
裴济突然有些烦躁,如今叶鸢出嫁,自己又跟他成这样了,师弟以后该怎么办?
他仿佛又看到很多年前,那个孤零零地背着小木剑,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的小沈重,倔强,敏感又沉默。
他也私下跟师傅打听过沈重的身世,别的孩子刚被送上山,没过几天都会哭着要爹娘,沈重却没有,一次也没有。他总是安安静静地背着剑,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讲,教人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他家里人也似乎在把他送上贺青山后,就忘记有这么一个人。
裴济曾怀疑沈重是个孤儿,自幼孤苦伶仃,对所有人抱有戒备心,因为怕被赶下山,就强迫自己努力练剑,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光这样一想他就有些心疼师弟了。
随后这个念头又被自己否定了,沈重身上那良好的礼仪修养,以及一身的细皮嫩肉,绝对是大户人家精细教养出来的。
什么样的大户人家会把不满六岁的孩子丢到山上,并狠心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
他把疑惑告诉了师傅,师傅叹了口气,跟他讲起沈重的身世。
沈重是山下一个小国的皇子,父皇病重,几个叔叔明争暗斗,各种手段都使出来了。
沈重前面几个成年的哥哥都丧身党争中,他九死一生才活下来。老皇帝不忍心仅剩的小儿子也丧命,便强撑着重病的身体,摆了一道鸿门宴,将几个亲王请进宫里,一面拖着他们,一面派心腹将小皇子连夜送出宫。
最后老皇帝自己在宫里头放了一把大火,找了具死尸,伪装成小皇子葬身火海的样子。
没过多久,老皇帝就去了,他那些兄弟们在宫里依旧斗得你死我活。
而那位心腹,将沈重送上贺青山后,为了不泄露小皇子的下落,当着沈重的面,自刎而死。血溅了沈重一身,他却没什么表情,师傅都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