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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拉勾 ...

  •   小家伙睡相不好,总喜欢踢被子,还伴着双手向外展开的动作,像是在举手投降。
      “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程谙就在一旁侧手抵着头,盯着这个好玩儿的睡姿。
      现在已经入夜了,窗外被夜色糅杂成剪影,漆黑一片。
      程谙没有认床的习惯,但此刻却有些失眠,于是借着床前灯那点微弱的光源,随便挑了本书读起来。
      暖黄色的光映在文字上,整个夜晚便有了种陈旧的感觉。

      他挑得是本儿童读物,内容和之前为哄小宁编的睡前故事不同。这一类书大都是温馨的故事配上浅显的寓意,最好再辅以讲故事的人画龙点睛般的点评,以达到教育小朋友的目的。
      但刚才讲得小刺猬的故事,准确说是小刺猬的成长经历,是儿童读物所不能展露的、毫无道理可言的、错综复杂的现实。
      他不敢继续往深了想,却又不可控地回忆起很多事情,都是些很久远的事了,起因、经过、结果已经变得模糊,可当时的感受又是直面袭来。
      比如被母亲要求在饭桌上说场面话助兴,因表现太差被关在包厢外的那种无助,
      比如听到“程谙幸亏是个男孩子,不然程家无后了”这类话时,感受到的悲凉,
      比如父母动辄为一些小事大打出手,互相谩骂、诋毁,甚至上升到扬言要自杀的地步时,油生出被抛弃的感觉。
      ......
      在这种循环往复的自我折磨中,程谙清晰地意识到,无论自己逃离地多么远,仍是那个被掌控的、像个战利品一样的小刺猬。
      他强迫自己压住这些不愉悦的回忆,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看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趁着困意上来时给樊觉发了个消息,预祝他明天考试顺利。

      樊觉看到消息时正在去考场的路上。
      有关托福考试上午场的迷信说法很多,比如新题率高,监考会严什么的。但他并不在意,对他而言打头阵的好处就是能早些考完早些回家。

      回程出奇地顺利,仿佛自己只是下楼去扔个垃圾。樊觉都在怀疑,如果不是为了遵守世界的规则,多啦A梦会不会直接扔出任意门来帮他回家。
      但很快,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在转动门锁时止住了,他顿了顿、抽回钥匙,轻叩了几下防盗门。
      樊觉怕直接开门会有些冒昧,但又好像并非如此,好像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来开门的是小宁。一看到自家哥哥就举着双手要樊觉抱着,和睡梦中的姿势如出一辙。
      但很快高举着的小手被樊觉拉下来强行摆正,紧贴背带裤的裤缝像是在站军姿。
      “哥哥不是说过么,不要随随便便开门,万一外面是坏人呢?”樊觉沉下脸故作凶狠,但好像有点用力过猛,把樊译宁小朋友吓得泪水都出来了,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抱歉,”一旁的程谙倚着玄关的边框,咬着下嘴唇错开了樊觉的视线,“是我疏忽了。”
      “不是那个意思,我......”此时此刻,樊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本身就不太擅长应付这些,更何况他和程谙才相识不久。
      樊觉情急之下扯了程谙的袖子,他比程谙高,站直了会给对方一种压迫感,“对不起,我只是乘机教育下小宁,没有......”
      没有什么呢?没有怪你,没有埋怨你,可这种字眼说出来终究不合适。毕竟上次在商场是当着程谙的面说出那些不近人情的话,他怕那些话进程谙心里去了。
      但程谙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把话题带过,“没关系的,对了我熬了粥,要尝尝么?”然后很自然地抽回了被攥着的袖子。
      “好,”樊觉垂下悬着的手并默默地摩挲着外套衣摆,思忖着该怎么掩饰刚才的逾越行为。

      是很家常的小米粥,熬得恰到好处。樊觉拿着白瓷勺搅晃着,过了许久才开口,“粥很好喝,谢谢。”

      听到夸奖程谙先是一怔继而一笑,他笑起来眼角会止不住地上扬,带着年轻独有的朝气,“这是我第一次煮粥,没想到能得到好评。”
      粥明明是寡淡无味的,程谙心想。
      他侧过身求证般地问向一旁的樊译宁小朋友,“宁宁,粥好喝吗?”
      但小朋友似乎并不捧场,把玩起了勺子。
      “小不点,不回答我当你默认了昂。”程谙下意识地揉了下耳垂,低头继续喝粥,余光扫了一眼刚刚在说违心话的人。
      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没有说假话似得,樊觉又添了一碗,他看着对面耳朵红了半边的人,想起了《少年朝食》里的一句话:
      莹白的暖暖香粳米粥,没有比粥更温柔的了。

      傍晚的天已是昏昏暗,更像是被雾霭蒙住的清晨,一时间让人有些恍惚。
      程谙意识到自己该走了,起身道别,“明天还有早课,我先回学校了。噢对,阿姨请了两天假去医院陪护,应该周一就能赶回来。”
      “我知道,阿姨有和我说。那......”樊觉抿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嗯?”
      “没什么,”樊觉摇摇头,拿起放在玄关处的车钥匙,“我送你回学校。”说完他就牵着小宁径直走向门外,丝毫没给对方婉拒的空隙。

      许是刚入秋还残留着上一个季节的影子,夜晚竟有些燥热,路灯将影子叠加在路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衣服下微透出的轮廓。
      一路上两个人都相对无言,只有车载音响在播报着实时路况,倒也显得车厢内没那么空旷。程谙百无聊赖地打开微信,都是些消息推送,不过宿舍群倒是炸开了锅,大家都在讨伐他这只鸽子精。
      看时间已经是昨天晚上的消息了,那会儿他正忙着照顾小宁,没能及时回复。好在有寝室长打圆场,帮他说明了情况。
      程谙计划着等一时到了学校,去门口买点烧烤带回去,算是补救一下自己的爽约行为。
      这么想着,车一个转弯驶向了洞山东路,理工大那标志性的校匾依稀可辨。又往前开了一段路,车最后在正对保安亭的位置停下。
      路两旁都是些挂着白炽灯的小吃摊,煎炸炒煮,添了份人间烟火气。
      程谙下了车挥手道别,眼前的场景和上周日神奇般地重合,像是在回放。
      不过这回没有樊觉的示意,小宁无师自通地说了声再见,声音闷闷的貌似闹情绪了。

      “哥哥有时间再来陪你玩,好么?”程谙隔着车窗宠溺地揉了揉小宁的头。
      可闷葫芦气还没消,不吭声地去抠自家哥哥的安全带,打算找个帮手。
      樊觉略带抱歉地望向程谙,转而握住了正在抠安全带的小手,安抚道,“以后会经常和小谙哥哥见面的,”说完握住的姿势改为小拇指相扣,“不信,我们拉钩。”
      小孩子总是对很多事情都深信不疑,比如骂人的话可以反弹,拉过勾的誓言就会亘古不变。
      于是闷葫芦缓和了情绪,泪光闪闪地看着程谙。
      程谙点点头,于是闷葫芦心满意足地完成拉钩的最后一步——盖印章。

      目送这俩个人离开后,程谙买完烧烤起身往回走。
      回寝室的路上要经过一座人工湖,往常这一片挤满了情侣们,但今天却格外冷清。
      周围的路灯有些年头了,投射出来的光昏暗杂乱,丝毫不起照明作用,加上灰沉沉的月光映在水面上,和吸血鬼题材的电影营造出的氛围如出一辙。
      程谙正站在湖中央的木质桥上,俯着上半身靠在栏杆上等电话。因为个子高,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有些吃力,时间一久突出的关节就硌着后背生疼。
      过了许久他意识到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准备回拨过去。
      在这里总比在宿舍感受这不冷不热的对话好。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家的情况。

      电话打过去后,先是听到几声忙音,紧接着电话被挂断。程谙猜测母亲可能在忙其他事,没继续回拨了。他准备发个消息过去,说室友先睡了改天再通电话。
      不曾想母亲比他先发来一条微信,“小谙,妈妈有些累了,等下周吧,我去学校看看你。”

      与其同时,备注名为阮青杨的人也发来了一条链接,是封电子请柬,诚邀各位参加他和江昕女士婚礼。
      程谙本想不予理会,却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链接。
      请柬只有寥寥几张照片,大都是关乎婚礼现场的,看规模两位新人并不打算大操大办。只有最后一张照片是两本结婚证摊在书桌上,昭示着阮青杨和江昕已经成为合法夫妻。
      群发的消息么?程谙突然明白了今天母亲的反常。想来也是看到请柬了。
      其实他对父母离婚这件事并没有多大触动,本身不是为爱走到一起的婚姻,离婚也没必要过于决绝。他也不反对阮青杨再婚,如果能有个人陪着走完余生也算皆大欢喜。
      可再婚的消息直愣愣地摆在面前时,任谁都不好受。尤其结婚证下的书桌,还是自己从小到大用习惯了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张,不过现在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包括那间房子的种种,以及住在里面的人。
      程谙给母亲回复了一个“好”之后,拉黑了阮青杨所有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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