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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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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星一早走进护士站取值班记录表,就听到几个年轻的女护士凑在一起神情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看到阮星过来,她们非常热情地邀请阮星一同加入进来。
阮星听了两句,发现她们议论的中心就是江沉。
“真是个硬汉子啊,我昨晚上值夜班,去给他换药的时候,他疼得都冒冷汗了,竟然一声都没坑。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问他要不要打点镇定,他都不愿意,就这么扛了一夜。”
“人家是当警察的,这点儿伤算得了什么!我真是太佩服这些做警察的人了,这得有多了不起的意志力啊。”
“好是好,但是找警察当男朋友风险也太高了。要是江警官是我男朋友,看到他受伤,我肯定心疼死你了。”
这时边上一个护士小声说:“可是我觉得他好高冷啊,也不说话,昨儿个白天我去问他情况,他都不说话,沉默的样子太吓人了。”
旁人就嗤笑她:“那你也太不自觉了,一天恨不得跑八百次江警官的病房。我要是病人,我也能被你烦死。”
那被调侃的护士羞红了脸,恨恨道:“我才没有,我都是有正事才去的。”
阮星沉默着听完,取了值班记录就要走,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她身上来了。
她们不怀好意地凑近到阮星的身边,笑嘻嘻地说:“阮医生,你是不是还没男朋友?”
阮星抱着文件夹,警觉地看着八卦兮兮的同事们:“你们想干什么?”
“帮你脱单!”
几个姑娘竟然是异口同声,仿佛刚才对江警官垂涎三尺的人不是她们一样。
阮星有些无语:“不要。”
“为什么?”几个人竟然又是一同喊出来。
她和江沉之间虽然是有过一点儿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到底也是有过真诚的在一起的时候。
虽然这种真心,可能大部分都是她单方面的。
阮星想了下,笑容有些勉强:“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几个护士哪儿愿意这么放过她,缠着她继续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喜欢江沉,是喜欢上了江沉身上某种特质,那种沉默、忍耐的气质,甚至于可以把他的隐瞒和遮掩也看成是另一种神秘的特质。
但是她其实和江沉一直处在信息不对等的位置上。
他知道她是谁,来自什么样的家庭,做什么样的事情。
可她连唯一知道的他的名字,都是个化名。
阮星想,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她想到了沈昼。
旁边的护士眼见着阮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逐渐变得柔软起来,脸上都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阮星看着身边围着一圈还在伸长了脖子等答案的八卦精,笑了下,说:“我喜欢嘴欠的。”
众人愕然,看着阮星离开的背影,不由感慨,不亏是阮医生,连喜欢的类型都是如此与众不同。
阮星走到江沉的病房门口,将病房门推开。
江沉闭着眼睛,似乎是正在睡觉。
阮星松了一口气。
前两天的检查她都拜托林医生来做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手术之后面对到江沉。
她其实还真是不太只能要怎么去面对江沉。
阮星走到病房的边上,检查了仪器上的数据,稍微调整了下输液的进度,量了体温。
做完常规检查之后,阮星转身要走,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低着头,看着江沉上密布着的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伤口像是许多可怖的爬虫一样,爬满他的肌肉。
就在这时,江沉的眼睛忽然睁开。
阮星猝不及防,匆忙收回视线,转身就要走。
江沉从后面拉住她的衣角,声音虚弱,竟似带了几分祈求:“阮星,你别走。”
阮星没回头:“我还有别的病房要检查,你有什么别的需要,我叫护士来。”
“阮星……”
他叫出来的这一声,就已经用掉他所有的力气。
阮星听到他吸气的声音。
大概是医生的本能,到底是不忍心看着病人在自己的跟前受罪。
阮星滞了两秒之后,还是回过头来,把他的手臂放回了床上:“你现在不适合激动。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就行。”
他想要什么呢?
江沉想。
他想要的东西,一样都得不到了。
他想要正义,想要把徐斯年绳之以法,了却夙愿,但是徐斯年已经在那晚乘坐着游艇从海上离开港口。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
他想要恢复身份,想要见得了光。可他现在已经是江警官了,已经可以名正言顺地穿着警服别着警徽去执行任务了,为什么反而开始觉得那光刺眼呢?
他还想要阮星。
他前两样都可以不要,就想要阮星。
但是她已经头都不回地走掉了。
他知道小武的死,彻底断绝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丁点儿的可能性。
他像是个在沙漠里头行走了不知道多久的旅人。
他一次次以为看到尽头了,结果却发现那不过是海市蜃楼。
等他伸出手去够,却也什么都握不住。
江沉声音干哑:“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我想要什么呢?但我始终没想出答案。我想要的东西,全都不可能实现了。”
阮星说:“你现在是不是特想不通,你觉得你履行了你的责任,为什么还是没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江沉没回这个问题。
阮星转过身,低头看着他,居高临下:“因为江沉,你也不是问心无愧。”
江沉的嘴角抽动,似乎是想要笑,但是嘴角只是轻微动了下,就没继续往下了。
“你觉得我故意杀了小武?”
“你自己心里清楚。”
阮星的声音很平静,听在江沉的耳朵里,就跟此刻不断流进血管里的液体一样,带着点凉意。
阮星说:“或许你不是故意的,或许是你一刹那的念头,或许你真的是失手了。但是,江沉,你真的能做到心里无愧吗?”
他隐藏身份,甘心隐于黑暗之中,以为终有一日会重见天日。
但是他似乎忘记了。
他在黑暗中太久,以至于身上手上都沾了见不得光的东西。不管是出于自愿或是为了自保。
他现在是灰色的,介于黑白之间。
阮星见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不想继续这场对话。
“我走了,你需要什么,自己按铃,会有护士来的。”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江沉又开口:“所以你和沈昼在一起了是吗?”
阮星的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往前走,手搭上了门把手。
江沉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
“你知道他帮助徐斯年逃到境外吗?他和徐斯年做了一笔交易,他帮着徐斯年逃离,徐斯年帮他解决徐远年。
那一晚死在仓库里的人,就是徐远年。
徐家已经成为彻底的空壳,沈家在榆城一家独大,捏住了几乎所有重要的产业,他们现在可以把手伸到所有的角落。阮星,你想过以后吗?你想过沈昼有一天会变成另一个徐斯年吗?到那一天,你准备怎么去应对那样的沈昼?”
这样的话说出来之后,江沉的心里并没有快活一些。
他其实是想要看到她失态的。
他甚至带着点报复的心理。
既然她对自己的身份如此抗拒,对自己的欺骗如此深恶痛绝,那假如那个人变成沈昼呢?
病房里头很安静,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被听到。
阮星终于想到刚才在护士站里头,那个叫她想不通的问题了。
江沉和沈昼的区别就在这。
——沈昼给她一种安定感。
只要有沈昼在,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给了她这样近乎盲目的自信。
她可以相信他。
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相信他。
就算江沉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当下的第一反应还是——沈二哥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这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就像是确定太阳东升西落那样,无比笃定。
阮星想,她大概是真的被沈昼宠坏了。
以至于连未来这么充满变数的东西,她都能这么肯定。
阮星觉得是时候结束她和江沉的对话了。
“你注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