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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回 旧事遗 5 比武(下) ...

  •   孟君遥约莫十二、三岁,身形颀长,面容俊俏。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在五官中并不出众,却独有一番少年气。抱拳施礼时谦和一笑,露出和陆茗影相似的一对小虎牙。
      “原来他是孟掌门的儿子啊……”顾守棠喃喃自语道。
      “你见过?”墨流霜不想等他卖关子。
      “见过啊……”顾守棠道,“就在你被我们三个捡回来的前不久,我们就见过他。”
      墨流霜听说过三位师哥、师姐出谷游历的事,无非是拜访各大帮派、结识武林高手,顺带行些侠义之事。
      墨流霜问道:“你在哪儿见得他?”
      “你这小屁孩怎么问个没完?讲了你也听不懂!”顾守棠嘴上这么讲,却还是耐下性子解释道,“在回谷前的最后两月,我们拜访了一对闲居于深山老林的夫妇——具体名讳我也不知,武林中人都称他们‘韦氏夫妇’。他们二人无门无派,但武术招式别具一格,尤以‘快’见长。这孟君遥呢,当时便师从于他们二人。”
      “他自己爹爹便是一派掌门,还用拜别人为师?”墨流霜皱眉。
      “你问我,我哪知道!”顾守棠没好气道,“琉珊派与我派是世代的交情,不知比过多少次武,但这孟君遥可是从未来过。要知道孟掌门还有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当初拜访韦氏夫妇时至少也要多留几日,逗他一逗。”
      墨流霜一颤,问道:“孟君遥……很强么?”
      “在他那个年纪的小鬼里,已算得杰出了。”顾守棠点点头,见墨流霜慌张的神情,又笑道,“你这么心急做什么?我们小美人也不是吃素的啊。”
      “那你觉得……”墨流霜小心问道,“他俩谁胜的把握更大些?”
      “对半分吧……”顾守棠望向孟君遥的方向,“在先前的比武中,小美人倒是从未给混沌派丢过脸,这次算是遇到个对手了。”
      听完后,墨流霜腹中一阵发凉,好似陆茗影赠与的那二成内力在与自己作对。
      孟君遥轻挥衣袖,走向陆茗影,道:“多年前便常听爹爹提及‘陆茗影’三字,今日终于得见!还望陆贤弟不吝赐教!”
      “孟兄过奖了。”陆茗影谦道,“茗影才疏学浅,尚需向孟兄看齐。”
      墨流霜听到身旁的顾守棠轻哼了一声:“两个小屁孩在这装模作样,搞得跟武林高手决战似的……”
      “既然是比武,那我们便赤手空拳地好好切磋一场,如何?”孟君遥笑道。
      “没问题。”陆茗影答道,“不知孟兄愿于何处切磋?”
      席中的孟掌门忽然道:“除去桂花园,贵派的‘二十一瓣莲花’亦闻名久矣……不知二位掌门意下如何?”
      “二十一瓣莲花”位于混沌谷最大的池塘中,并非一朵莲花,而是一座天然的岩石。历经雨水冲刷千年,最初的岩石竟被雕为莲花状,一共三层,其上可站立十来人。如今经孟掌门提及,言外之意便是要孟、陆二人在这一自然奇观之上比武。
      “贵派不愧以‘雅致’著称,由师父到弟子都如此痴迷于赏山玩水。”尤相照笑道。起身对陆茗影道:“既然孟掌门提出了要求,那我们满足便是。”
      “尤掌门果然爽快。”孟掌门抚掌笑道。
      孟、陆两人运起轻功,率先前往池塘。其间,孟君遥偷偷道:“陆贤弟,我们可否把这次比武玩得再有趣些?”
      “有趣?”
      “君遥有一匹良马,名唤‘赤风’,正是‘七大名马’之后,如今尚未及两周岁。”孟君遥道,“君遥听闻贤弟也恰有一批好马,名唤‘蓝雪’。我们不若便以这两匹小马作注,如何?”
      诚会玩。
      陆茗影笑道:“于茗影倒是无妨。只是两方比武,必有输赢,最终势必令一方强行割爱。”
      孟君遥朗笑道:“常闻混沌派待马如待人;而我琉珊派马场的草料也极为上乘。无论哪边胜了这一场,两匹马儿都亏待不得,陆贤弟大可放心。”
      陆茗影对于“蓝雪”的宠爱自不必多说;而那“赤风”是孟掌门不久前送与孟君遥的生辰礼物,孟君遥宝贝得很。如今两人既将话讲开,便也不再犹豫,口头敲定了这“君子协议”。
      两派师徒均已到齐,列于池塘边沿。孟君遥与陆茗影两人各立于二十一瓣莲花的一边,静候比武开始。
      孟君遥率先出招。他轻轻一跃,白皙的手掌如同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直逼向陆茗影。陆茗影侧身闪过了这一掌,向后轻轻一跃,由最低一层的莲花瓣直后跃至最高处的花瓣,两人相隔的距离又恢复了比武前的状态。
      孟君遥心中暗暗称赞了一番陆茗影的轻功,也轻轻跃向那莲瓣。陆茗影倒不急于出招,眼睁睁看着孟君遥稳稳落在同一花瓣上。
      果如顾守棠所言,孟君遥招式并不繁琐花哨,却极为轻快灵巧。陆茗影见招拆招,倒也应对自如。两人酣斗了近半个时辰,难分轩轾。
      数回合下来,陆茗影主动出招次数并不多——这与方才苏语盈的局势极为相似。墨流霜有些慌了,急道:“陆茗影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出击,为什么要一直被动地接招啊?对方明明留过几处破绽的……”
      “哟,这么远都能看出破绽来?”顾守棠揉揉他的小脑瓜,“你小子又令我刮目相看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思调侃?”墨流霜气急败坏,“陆茗影他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双方都面对着陌生的对手,前几个回合自然是相互试探了。”顾守棠道,“小美人试探后发觉这对手并非一招半式便能对付的,预料到这必是一场持久战;而自己又身体不适,便只好不断地被动迎战,伺机寻找最为万无一失的出招时机。”
      “你说什么?他……身体不适?”墨流霜心中咯噔一下,“你怎么知道?”
      “昨晚守卿给他做了些比武前的指导,当时我也在旁边。”顾守棠道,“小美人的难受明眼人都看得出吧……那小脸苍白得跟纸似的……”
      听得墨流霜自己都一阵发晕。
      二十一瓣莲花这边,孟君遥与陆茗影已斗了二十几个回合。两人拉开距离,都微微喘息着。夏日本就炎热,而此时已近正午,莲花池正顶着骄阳。两人经过一番酣斗,衣衫已有些潮湿,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陆茗影爱干净,如今出了一身汗,只想先沐浴一番,换身衣裳再比,心中便有些许烦躁。喘息许久后,渐渐有另一种知觉压过了燥热感——饥饿。
      陆茗影一早醒来便有些反胃,干咽了几口干粮便未再饮食。第二场比武期间喝了些墨流霜的糖水,舒缓了一阵。如今那头晕目眩、浑身乏力的难受感又一次袭来。那日凌芜质问时,他以“先天的毛病”解释,倒是没错。自打记事起,他便时常头晕乏力,尤其到了夏季,一边恶心、一边饥饿已成为家常便饭。不过,凌芜的担心不无道理——都说内力固本,自从陆茗影将自己的二成内力拱手让人后,他的身体状况差了不少,曾经只片刻休息便可以缓过,如今却时常连站都站不稳。
      孟君遥见他双眉紧锁,轻问道:“陆贤弟,不打紧吧?”
      “我没事……”陆茗影狠狠咬了咬下唇,挤出三个字。
      身体已撑不久了,只能速战速决——至少不能倒在比武场上。
      陆茗影紧了紧小腹,聚起内力,运掌直推向孟君遥。孟君遥见他突然发力,似乎想要一掌将自己推下二十一瓣莲花,便也运起内力,以掌接掌。两掌相对,两人都运足了力气,只一瞬,两边均如弹簧一般,被向后甩出好远。
      这一次硬碰硬的交手着实厉害,孟君遥一路踉跄,向后倒退数步,又不得已下了一层莲瓣,才勉强站稳;陆茗影则更为狼狈,直接向后滚去,由最高处开始,顺着莲瓣一层一层跌落,最终重重摔在了最底层莲瓣的边沿。
      “陆……”墨流霜正要惊呼,顾守棠忙捂住他的嘴:“你小子疯啦?喊什么喊?不怕挨打?”
      尤相照有一尺戒鞭,顾守棠自小顽劣,在那鞭子下吃了不少苦头。其中有几次,便是由于观看比武时过于吵闹,不成体统,客人一送走便被师父吊在桂花树上当众教训了一番。
      顾守棠是堵住了墨流霜的嘴,自己却喃喃道:“这小美人内力向来还算深厚,今日和这孟君遥一比,还是差了些。”墨流霜听到这里,脊背有些发凉。
      孟君遥望向远处的陆茗影,见他白净的衣襟被摔得满是尘土却仍艰难地撑着要起身,心中不忍,又急于快速结束比武,一咬牙,使出韦氏夫妇教的“野鹤十八式”中最后一招,借着高势,直扑向陆茗影。孟君遥原本身着一件绣有黑纹的白袍,再加之一缕红色束发长带随风飘摇,远远望去仿若一只腾空的白鹤,向着锁定的猎物猛速俯冲。众人一片惊叹。
      孟君遥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盘:以陆茗影的能力,足以轻易闪开这一掌,只不过他已在莲花瓣的最外沿,只需自己出几个狠招,便可将其逼下花瓣。炎炎夏日里落水并不算难受——总好过继续在二十一瓣莲花这样坚硬的石头上摔摔打打。
      陆茗影强撑着坐起身,见孟君遥一掌直冲自己而来,却丝毫不闪躲,眯起双眸,硬接了这一掌。
      孟君遥一惊。始终瘫坐在地上的陆茗影突然回击,一招一式都变幻莫测,快而狠,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是《虹》谱的第一式……”顾守棠低声道,“这下糟了……”
      孟君遥从未见过如此恣意潇洒的招式,不由得心声畏惧。这石雕花瓣本就有些坑坑洼洼,如今两人一站一坐,相较之下,孟君遥底盘极其不稳。面对陆茗影突如其来的怪招,孟君遥渐渐招架不住,终于一个趔趄,坠入了水中。
      胜负已定,陆茗影伸了伸右臂,似乎想要拉他一把,却身子发软,向后一摊,也落向了池水。
      “陆茗影!”墨流霜一把挣脱了顾守棠,穿过人群,冲向池塘。脚下骤然一绊,便摔了个底朝天。
      见尤相照居高而下地注视着自己,用冷静却极为可怖的语调道:“有你什么事?回你原来的位置去。”
      孟君遥虽率先落水,输了比武,却只受了些许皮外伤。见陆茗影也坠入水中,赶忙游去,将其一把捞起。只觉陆茗影在怀中不断哆嗦,已有些神志不清。
      孟君遥抱着陆茗影游回池塘边。阮相宜眼神示意,凌芜便迅速上前将陆茗影接了过来。只见陆茗影双目紧闭,原本的浅唇已有些发白,浑身战栗个不停。他刚刚在塘中呛了好几口水,凌芜帮他拍着背顺气时,他突然回身弓起背脊,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来。
      被顾守棠扛回人群后方的墨流霜眼见着这一切,忍不住大哭起来。尤相照回头给了顾守棠一个眼神,顾守棠点点头,捂住墨流霜的嘴,带着他飞速离开了池塘。
      寻了个僻静之处,顾守棠松开墨流霜,喘了口气,道:“我早就想说了,你这小鬼胆子怎么这么肥啊?这可不是自己派内的比武,你当着人家琉珊派大叫大嚷,是极为不礼貌的行为,明白不?”
      “不明白!”墨流霜冲他吼道,“陆茗影都吐血了,你们见不到啊?”
      “你怎么没大没小的?他吐血了也轮不到你来救。”顾守棠也有些不悦了,“你还想演一出英雄救美啊?你也不想想,自己冲过去能做什么?让人家孟君遥再捞一个,还是让凌芜再搂一个?”
      墨流霜一时语塞,不再出声,眼泪却仍是止不住。
      再被顾守棠拎回池边时,陆茗影已昏睡过去。凌芜扶着他,掌中的手帕上已有一滩血。孟掌门正轻握着陆茗影煞白的手腕,在帮他把脉。
      孟知彦孟掌们的父亲是医者出身,孟知彦儿时便通晓医术,帮父亲医治过不少病人。孟知彦原本打算继承父亲的医馆,正巧十三岁那年,父亲的一位武林朋友前来拜访,见孟知彦聪明伶俐,便教了他几招,孟知彦几日内便学会了一整套拳法。那位朋友临走前劝孟父道:“令郎天赋异禀,若是习武,定为可塑之才;又自小精通医术,于经脉、穴位等武学奥义的领略大有裨益。小生有意收他为弟子,不知兄长意下如何?”孟父心下欢喜,便答允了友人。这位友人,便是琉珊派的前一任掌门任柏山。孟知彦如今已是琉珊派第八任掌门,不仅有一身好本领,更以回春妙手闻名于武林。武林高手若是染上了大伤大病,便常常请他医治。
      孟知彦为陆茗影把了脉,为其封了几处穴道,又在其胸腔按揉少许,轻轻一拍,陆茗影便喷出一口瘀血来。
      孟知彦轻轻回头,道:“羽薰,取黄芪丸来。”琉珊派弟子中走出一位面容精致的小姑娘,从怀中取出一只紫色小瓶,递向凌芜。
      孟知彦道:“陆公子先天气血不足,或许近日过于劳累,积了些病根,今日方才显露出来。脏血我已清出,整体倒是无甚大碍,回去多喝些糖水调养,实在头晕时便服一粒黄芪丸。”凌芜忙接过那姑娘递来的小瓶,连连道谢。小姑娘莞尔一笑,楚楚动人。
      “这孩子从小要强得很,从不知善待自己的身子。今日多亏了孟掌门与孟公子的及时照料,本是客人却要如此劳神费心。”阮相宜客气道。
      “陆公子也算得武林中的后起之秀,犬子欲结交许久,知彦自是没有道理不救。”孟掌门道,“今日比武实在精彩,不想陆公子已习得贵派的独门秘籍,后生可畏啊!”
      听到这里,阮、尤两位掌门面色有些尴尬,只得硬摆出笑意。
      “这下好了,有人陪你挨鞭子了。”顾守棠道。
      “……谁?”
      “小美人……”
      “为什么啊?”这下墨流霜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你听说过《虹》、《曦》两本武谱吧?我们镇派的两本武籍……”顾守棠悠悠道,“按照规矩,混沌派弟子一人只可选修其中一本武谱,如我们的现任两位掌门——大师父习《虹》谱,二师父习《曦》谱。”
      瞟了墨流霜一眼,见这小鬼听懂了,便续道:“目前呢,仅有守卿由大师父传授《虹》谱奥义,而我和语盈则由二师父教授《曦》……以年龄论,你们这些小弟子当前是不配修习这两本武谱的——包括小美人。”
      想起刚刚顾守棠自语的那句“《虹》谱的第一式”,墨流霜一下子明白了:“陆茗影他也学过《虹》谱?”
      顾守棠垂下眼帘,点点头。
      “他……从哪儿学得?”墨流霜一阵发冷,“……大师哥吗?”
      “你没猜错。”顾守棠道,“就在几天前,守卿见他身体不适,只怕要输,又知道这小鬼要强,便偷偷教了他《虹》谱的第一式,到时若是输得惨,能使出个一招半式,也算出其不意。想不到这小鬼竟全部记下来了,最后眼见得要输,下意识便使出了这完整的第一式。《虹》谱不比你们寻常修习的武籍,其中的招式全都是极耗内力的猛招。这下好了,胜是胜了,自己身体给整垮了,看师父要发多大的火……”
      “师父能看出他偷学了么……”墨流霜还抱着一丝侥幸。
      “我习的是《曦》谱,尚且一眼识破,你说师父看不看得出来?”顾守棠白了他一眼,“更何况,刚刚没听见么?人家孟掌门都辨得出那个招式是我们派的看家本领。”
      墨流霜无言以对,只好小声嘟囔道:“比武胜了,又伤成这样,怎么还要受罚……”
      “我说受罚,最终受罚的也未必是你们这群小鬼……”顾守棠叹了口气,“八成还是守卿帮你们扛了。”
      “守卿师兄的确比你靠谱。”
      “嘿,你这臭小鬼,确实该好好教训一回了!”顾守棠又去敲他的脑袋,“你看看人家孟君遥,小小年纪知书达理,赢得起还输得起;其他弟子也比你强啊,至少乖巧多了……”
      墨流霜心中一酸,好似有一根针狠狠戳了心中的某一处脆弱的地方。比武场上的孟君遥与陆茗影是何等风光,纵是伤得极为狼狈,仍是众星捧月,受人瞩目。而自己呢,有心而无力,始终只配缩在角落做个观赏者。即使是在陆茗影难受到吐血时,自己也没有上前去抱住他的权力,因为凌芜才是他的搭档。
      他对自己的呵护,是施舍;自己对他的在意,是卑微。
      “哎,你又哭什么?被我说得伤心了?”顾守棠见他眼眶红红的,不禁皱眉,心道这小鬼真麻烦。
      男儿有泪不轻弹,墨流霜硬生生将打旋的泪珠憋了回去。面向顾守棠,他郑重道:“你不是说过要给我讲课么?你定日子,我随时拜聆。”
      顾守棠注视他半晌,突然轻声笑了。
      凌芜和另一小弟子刚刚扶了陆茗影回房休息,如今已归队。比武还未结束,第四场即将开始。不过谁再上场、谁嬴谁输,墨流霜已全然看不进去了。余下的几个时辰里,脑海中仅有一件事:墨流霜想要变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一回 旧事遗 5 比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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