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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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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肯特山是北胡民族的圣山,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也速该汉就葬在这里,也速该的儿子成吉思汉去世后墓地成疑,传说他真正埋葬的地方就在肯特山中。这座山又被称为金色圣山,被一代又一代北胡人尊崇膜拜。
小鹰奴海勒金与元挚元琅把马藏好,爬上一个高陡的山峰,从远处看向肯特山脚下斡难河边绵延飘展的旌旗,“这儿怎么有这么多人?这里是有一个部落吗?还是一座军营?”
阿膺当然不会藏身在这座离乌兰巴托仅有百里之遥的肯特山中,小鹰奴没有跟随在阿膺身边,当然更不知道王爷现在在哪里逃生。海勒金告诉元挚,在皇帝派大军围剿呼伦贝尔部落之前,邠阳公主派人前来报信,并且让部落里的人设法潜入肯特山,寻找拙赤王孛日帖赤那。
既然说潜入,那也就意味着不能堂而皇之地去求见。这是什么意思?
“拙赤王?”元挚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并不熟悉的名字,“他还活着?不是早已经战死了吗?”
海勒金点头:“部落里的长老们也都这么说,说拙赤王已经战死十几年了,可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来试上一试。部落里还有别人也收到这条命令,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已经赶来找到了拙赤王,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找到王爷,救出王爷。”
元挚目力好,仔细看远处那一片如海般的旌旗,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些旗帜,怎么这么奇怪?”
不止是旗帜,连河边军营的位置也有些怪。离山口近的一片营地里,营帐宽阔旗帜鲜明,深陷在河谷中的远处营地则显得有些残旧,连旗帜的颜色都发灰发白,一看就是在阳光中晒了多年晒脱了色的。
海勒金眯着眼睛也瞧了好一会儿,面上有些变色,指着远处那些已经脱色的残破旗帜:“怎么那些……竟然是弘吉剌部的部旗!”
元挚北胡话流利,但没有长时间在北胡生活过,对北胡以往的历史不太了解,海勒金只好向他解释:“早年间,呼伦贝尔草原上共有三支部落,呼伦部、贝尔部与弘吉剌部。三支部落中,弘吉剌部控弦之士多达四万,放眼整个北胡国,战力也是最强。后来拙赤王带领弘吉剌部所有战士出征,却全军覆没,部落也就衰败了,到现在,咱们那儿就只剩下呼伦和贝尔两支部落了。”
元挚再仔细看山口与河谷一带的排兵布阵,想到了些什么,鹰奴海勒金也机敏地看出了异状:“难道说,弘吉剌部被困囚在斡难河谷里?拙赤王还没有死,他也一同被困,所以邠阳公主才会说要‘潜入’。”
元挚想想,缓缓摇头:“若如你所说,拙赤王有四万控弦之士,就凭外围那些兵力,怎么会被困住?不管怎样,既然拙赤王真的有可能还活着,那么咱们必定得设法进河谷里去看一看。”
潜入河谷的意思就是说,要先越过前一道军营,再进入第二道军营,元琅当然没本事跟着一起去,她一不能跑二不能打,被抓住了连怎么用北胡话求饶投降也不会。
所以元琅只能按照元挚再三的叮嘱,独自藏身在这座离河谷颇远的山头上,做好全副伪装,在元挚与海勒金回来之前,一步也不能挪动。
时间紧迫,事态危急,元挚领着海勒金,带着飞在天顶上的白鹰快速下山,设法进河谷寻找拙赤王。临走的时候通过元挚的翻译,元琅与海勒金约定好了,每隔一刻钟左右元琅用鹰哨吹一声长音,他那里吹两声短音,白鹰会先起再落,继而平稳飞行,以示两边都平安,如果遇见什么危急时刻就三短一长地吹,白鹰在天上听见了会连续起落,他和元挚看到了就会立刻赶回来。
元琅试着三短一长地吹了一下,对元挚说道:“是这样吹吗?”
看看天顶上,白鹰果然拍动翅膀,上上下下地起落了几回,才又恢复平稳的盘旋。
元挚笑着用手拍拍她的头:“不用使这么大的力气,这鹰哨吹出来的声音极响亮传得极远,白鹰离得远还无妨,你在我面前吹,耳朵也要刺聋了。”
人和人的构造还真是不一样啊,元琅又吹了两声,怎么听都听不见一丁点动静,不知道小向和阿膺是长了一副什么样异于常人的耳朵。
元琅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缩坐在一棵大树底下,等元挚与海勒金往她身上盖一些残枝草叶后,就安静地透过枝叶缝隙看着他们二人用最快的速度跑下山头,向斡难河谷奔去。
元琅这时想起一件大事,人有三急,如果在元挚他们回来之前她就急了,那要如何是好。
一个人蹲在林子里,比一个人蹲在草原上要难许多。因为草原上稍抬抬头就是一望无际,而林子里人的视线会被很多东西挡住,看不清,就会瞎猜,瞎联想,然后瞎害怕。
一阵风过吹落几片树叶,都能元琅屏住呼吸好一会儿,要是风大点儿吹动树冠沙沙响,那就仿佛是有个提着大砍刀的北胡汉子正在向她走来。
元琅不敢再看,干脆闭起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诵念《心经》。《心经》是个好东西啊,不长好背好抄,还能压惊镇魂。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二百六十字,念完一遍要不了多少时间。再念一遍。再念一遍。元琅不知怎么的,突然泪盈于睫。如果观世音菩萨真如经中所说,那么赶紧去渡阿膺的苦厄吧。那个倔强又野蛮、脾气还暴躁的家伙,现在是真真正正地在夹着尾巴逃命,以他那么乖戾的个性,要是气得寒毒复发,那可怎么得了!
阿膺已经知道二哥不在了吗?他会不会为了二哥难过?不过象他那样的人,就算心里再难过,也不会轻易显露在人前吧。
心里思绪一多,无声默诵的经文就走偏了嘴,后句接不上前句了。元琅叹口气,舔舔发干的嘴唇,透过树枝缝隙再向外看了一眼。
他们走了有没有一刻钟?念了好几遍经文,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吧。元琅抬手把鹰哨放在唇边,用力吹了一个长音,透过树梢看看天空,白鹰飞得太高,但还是能看出来它又拔高了一些,过了一小会儿缓缓回复刚才的高度。
元琅松了口气,但一口长气没出完,一个人影便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视线正前方,他身后是青松与蓝天白云,还有强烈得让元琅睁不开眼睛的阳光,元琅虚起眼睛忍住被光线刺出的泪水,惊恐地瞪着他。
来人用手指在耳朵眼儿里挠一挠,颇为无奈地用北胡话说了几句什么。元琅一窍不通不知所云,《心经》再度在心中訇然响起,元琅飞速地默念着,嘴皮儿都跟着上下哆嗦。
但是菩萨没有显灵,来人还是发现了躲在树枝子草叶子底下瑟瑟发抖的元琅,向着她的藏身处走近一步,更加居高临下地朝她看过来。
这应该就是约定的危急时刻吧!
元琅想也没想,抿紧双唇,使出吃奶的劲儿吹出三短一长的哨音。
来人再度抬手挠挠耳朵,又说了些什么,语气有些急切,似乎还有些激动。
元琅鸭子听雷,只约摸从这人的话中听到了‘呼伦贝尔’这个词,和鹰奴海勒金说话时念这个词的音调一模一样。
这人也是从呼伦贝尔来的?想要潜入河谷去找拙赤王?看不清他的脸面,但看他衣着似乎不象,他穿得也太好了点,一身苍青色袍服与北胡的战旗同色,虽旧,但质料上乘,袍角儿上还绣着繁复的花样,腰间紧紧扎束着的腰带上更是镶着透亮的玉牌。
元琅不敢动,也不出声,头上还顶着一蓬枝子叶子,就这样与这人两两对视,两只手吓得紧握成拳,脚趾在鞋里头也紧紧扒着鞋底,后背透出一层汗。
白鹰听见她求救的鹰哨了吗?小向呢,有没有看到?有没有往回赶来救她?
元琅再度吹响鹰哨,这回使的劲比刚才还大,两边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但是她一丁点儿也听不见鹰哨发出的声音,这让她的心很没底,一个劲地向下沉。
来人猛回头,向着河谷的方向看去,再扭回头来看看元琅,一拂手臂,衣袖带起一股劲风,将挡在元琅身上的‘伪装’全装卷走,露出底下一个吓到快不能自已的她。
来人的语气中带了丝怒意,声调儿也低沉了许多,他走到元琅跟前,一伸手掐着脖子把她拎了起来,说出口的还是让元琅只能摇头的北胡话。
元琅情急之下无所适从,结舌道:“我,我听不懂……”
她被拎得站立了起来,来人身后逆照而来的光线角度渐改,让他的面容渐渐显露在元琅面前。他扬一扬眉,十分诧异地看了元琅一会儿,用几乎不带北胡口音的汉话缓缓说道:“卫国人?”
元琅瞪着他的脸,愣怔无言。
来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用这样毫不掩饰的目光打量,皱起眉沉声道:“这是呼伦贝尔的鹰哨,你从何处得来?还吹得这样大声,险些刺聋了本王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