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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   第八十章

      这种时候不应该是生死关头吗,不应该想着怎么保住性命或者是怎么逃走吗?可是元琅自已都很纳闷,她看着来人的脸,居然在想,她和小向都错了,阿膺并不是最好看的那个人。
      就算来人已经不再年轻,就算他的手还掐在元琅的脖子上,元琅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张残留了岁月风霜的脸,才是真正的绝色无双。
      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老男人……怎么能好看成这样!
      他说,本王?
      肯特山中斡难河谷里,还有第二位北胡王爷?如果没有,那他就是拙赤王?就是小向和海勒金说过的那个有个怪名字的北胡王爷?他叫什么来着?
      来人颇没有耐性,见元琅只是瞪大眼睛却不出声,他立刻收紧五指,把元琅掐得有些难以喘息,眼前一阵阵发黑。昏乱的视线里,依稀能在这人的五官中找寻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元琅扳住来人钢铁一般坚硬的手指,伸长了脖子哑声道:“孛,孛日贴赤那?”
      听见自已的名字被一个卫国人用怪里怪气的语调念出来,拙赤王很明显地怔了怔:“你是什么人?”
      元琅一张时红时白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我来,找你,救阿膺……”
      拙赤王又是一怔,手指上松了些力气,大股空气冲进元琅胸肺中,冲得她剧烈地咳呛起来。拙赤王似是嫌弃地猛收回手,把她扔在地下,仍是皱眉道:“阿膺?”
      有破空声在这片寂静的密林中响起,拙赤王脸上泛起薄怒,回身侧步,避让过元挚鸷猛的一击,抬臂迎上去便是一拳。一道苍青色的身影,一道藏蓝色的身影在林间迅猛地打斗起来,两个人俱都是拳风刚烈至极的打法,砰砰蓬蓬声响成一片,草叶枝屑漫天飞起,小鹰奴海勒金手里握着弯刀从一边绕过来,扶起元琅便要趁乱逃走。
      元琅挣开海勒金的手,大声对元挚说道:“别打了,他就是拙赤王!”
      激斗中的元挚与拙赤王听见元琅的话,但已经挥出去的拳头收不回来,两人拳拳相击,拙赤王后退一步,元挚退了两步稳住身形,凝眸望向自已的对手。
      拙赤王满心疑惑,看了地下的元琅一眼,再看看和自已能打个旗鼓相当的元挚,用汉话沉声问道:“你也是卫国人?你们潜入北胡圣山,意欲何为?”
      海勒金早已经跪倒在地,向着拙赤王便是三个响头:“王爷在上,小人贝尔部帖良古海勒金,拜见王爷!”
      拙赤王十分意外:“贝尔部?帖良古昂沁夫,是你什么人?”
      “昂沁夫是小人的大伯,早年间战死沙场。”
      “姓帖良古的人,怎么成了贝尔部?”
      海勒金泪流满面:“弘吉剌部的男人们都战死了,女人们带着孩子在草原上无法过活,只能改嫁给呼伦与贝尔两部的牧民。王爷,如今呼伦贝尔草原上,已经没有弘吉剌部了!”
      拙赤王看着海勒金脸上的泪水,嘴唇不由得微微抿紧,眼风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元琅与元挚:“你带着两个汉人到肯特山来,想要做什么?”
      “启禀王爷,呼伦部与贝尔部首领俱伦王如今有难,小的奉命前来寻找王爷,请王爷速去营救俱轮王!”
      “奉命,奉谁的命?”拙赤王思索片刻,“俱轮王又是谁?本王困居肯特山太久,山外的事,已经一无所知了。”
      元挚向拙赤王走近一步:“俱轮王便是鲁国大长公主图门宝音的儿子博日格德,如今他有难,邠阳公主命我等着来肯特山,寻找王爷。”
      风还是一样在刮,树叶还是一样在沙沙响,几个人或跪或坐或立还是一样在凝视着彼此,只是周遭突然多出了一种让人忍不住怔忡的情绪。
      密林里诡异地安静起来,小鹰奴海勒金脸上还挂着泪,望望这个,再望望那个,忍不住出声:“王爷请速发兵,去晚了,俱轮王有生命危险。”
      拙赤王被这一声惊醒,眼睫眨动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居然冷笑起来:“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本王被罚在肯特山守灵,终生不得出山一步,要救那个什么俱轮王,为何不让图门宝音自已去,凭她堂堂的鲁国大长公主,还能救不了自已的儿子。”
      小鹰奴海勒金来时报着满怀的希望,听见拙赤王的冷笑和这一番话,张大了嘴不知如何应答:“可是,可是……可是鲁国大长公主,早就不在人世了啊……”
      除了被风吹动的发丝,拙赤王站在那里连一片衣角也没有动过,可同样的姿势,仿佛他的四肢和身体正在变得僵硬,连他落在海勒金脸上的视线也凝冻起来,瞬也不瞬地回味着刚才听到的话。
      不在人世?是什么意思?
      拙赤王飞快地把视线转向元挚,可这个年轻人脸上的神色太沉肃太不可捉摸,拙赤王丝毫没有察觉自已居然有些惧怕从他口中可能听到的回答。于是在场的人里只还剩下一个看起来不甚机灵的卫国小子,于是拙赤王再度转移视线,几乎是慌乱地盯住元琅的双眼,用汉话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的洛川王妃,她,在哪里?”
      “洛川王妃?”没有听懂之前几个人用北胡话的对话,突然冒出来一句汉话,元琅看看元挚,不解地回答道:“洛川王妃去世了。”
      血色迅速从拙赤王脸上消失,他黑如深潭般的眼眸里泛起激怒的涟漪,一步便跨到元琅面前。元挚横跨一步挡在拙赤王面前,盯着那双灼烈的眼睛,清楚地说道:“鲁国大长公主,十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胸臆间猛地被劈开一条裂隙,拙赤王身形微晃,压在心底里十五年的愤恨一瞬间喷礴而出,挟裹着心血和思念,还有一段燃尽的青春。
      口中涌出满满的腥意,抬起手用指尖轻触唇角,沾上一抹殷红。拙赤王闭起眼睛,不愿再看眼前这幅真实的世界,可合起眼帘,记忆里似乎也难以追寻一个虚幻的身影。
      元琅吃惊地看着拙赤王嘴角上的一滴血滑过下巴,落在他的胸襟上。这个好看得太过份的男人怎么突然吐起血来?模样变得这么吓人?
      因为听到了图门宝音的死讯吗?
      元琅再看拙赤王眉眼间那些依稀熟悉的线条,用手捂住嘴边差点儿唤出的惊呼。他也能听见鹰哨声,难道说……不可能……
      海勒金被拙赤王唇边的血吓到了,膝行两步上去就要搀扶:“王爷,您怎么了!”
      他这里用北胡话一声大喊,不远处的密林中也有数声传来:“王爷!”
      拙赤王按捺下胸间翻涌的痛楚,扬声对密林中声音传来的方向说道:“我没事。”
      海勒金爬起来,小心地挽扶住拙赤王。拙赤王沉默了好一会儿,对海勒金说道:“你的大伯帖良古昂沁夫没有死,他就在山下的军营里。”
      海勒金又是惊又是喜又是疑惑,拙赤王长叹一声:“随我来吧。”
      他说着,转身下山向斡难河谷的方向走去,数步之后脚底下一个踉跄,幸好有海勒金搀扶才没有摔倒。元挚紧握着元琅的手跟随其后,元琅很乖觉地没有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小向也能听见鹰哨声,难不成……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往事?她实在是有些混乱了。
      下山走不多远,数名衣甲杂乱的北胡士兵出现在眼前,他们手里握着同样杂乱的武器,紧张地看着拙赤王。不远处还有一队衣甲鲜亮的北胡士兵骑在马上,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一群人,见到拙赤王走出密林时俱都跃下马背,恭肃地行礼,只是眼前除了拙赤王及侍卫,还多出来三个从没见过的人,小队的正副队正互相交换个视线,走上前来伸臂阻拦:“军营重地,外人不得擅入,还请王爷宽谅。”。
      拙赤王没有向那些人身上看一眼,只是沉默地大步向前走,破衣烂衫的侍卫们嘴里骂骂咧咧,护着元挚等三人牵过他们藏好的马,一起越过围堵在河谷外围的军营,走进了河谷深处一座已经在这里驻扎了很久很久的军营。
      一走进营门,元挚的脚步停了下来。在远处只能看见破旧褪色的旗帜,站在这里才能看清这座军营究竟有多么残破,放眼望去,整座大营虽然整洁,但没看到一顶完好的营帐,大多数士兵都住在原木搭建苫草为顶的木窝棚里,营中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是中年人,有好些头发都花白了,没有一个年轻人。
      营中应该也很久没有来过一个外人,大家伙的目光都好奇地集中过来,在看见两匹战马时,有些人眼中甚至激动地落下了泪。
      拙赤王停住,向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句什么,侍卫快步跑离,不多时带回一个人来。拙赤王对海勒金说道:“小子,这就是你的大伯昂沁夫。”
      海勒金望着站在自已面前光着膀子的虬髯大汉,傻眼了。这虬髯大汉也同样没反应过来,半晌之后暴出一声大喊:“海勒金,是你!”
      伯侄相逢抱头痛哭的场面让在场的大男人们都忍不住眼中酸涩,在知道这些人是从呼伦贝尔草原上来的之后,越来越多叫花子一般的士兵从窝棚里钻出来,沉默地聚集在一起,望向多年未见的故乡人。
      元挚不敢相信自已的猜测,拱手对拙赤王说道:“王爷,难道说弘吉喇部的士兵并未在战场上全军覆没,而是……”
      拙赤王不发一语,独自沿着大营中央的马道向正前方依然矗立着的帅帐走去,苍青色的背影走在满眼破败的景象中依然高大,腰身还是和年轻人一样挺得笔直,步履昂然。
      海勒金的大伯昂沁夫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擦干眼泪后红着一双眼睛,怒声道:“弘吉喇部西征蔑儿乞人时在战场上被狗皇帝陷害,四万好弟兄只活下来一万,狗皇帝还栽赃王爷,罚令王爷在肯特山守灵。这金色圣山,就是一座金色的牢笼,弘吉喇部剩下的弟兄们在这儿已经关了十几年,如今只剩下八千多人。海勒金,家乡怎么样?亲人们怎么样了?部落都还好吗?你快告诉我们!”
      海勒金痛哭流涕:“哪儿还有家乡!弘吉喇早就没有了,呼伦与贝尔也被狗皇帝派人剿杀,呼伦贝尔草原上的亲人们东逃西散,你们再不去营救,他们就要被杀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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