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乱》夜遥

27、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躺在一张床上能做什么事？
　　“做俩口子做的事吗？”潘琳眨巴眨巴眼睛，“咱俩又不是俩口子。”而且那种事，好象只能跟小向做吧，已经快要忘了在离宫时小向给予过她的那种甜美滋味。潘琳咬着嘴唇往被子里缩一缩，只把上半张脸露在外头，打量着元杰的嘴唇，还有他撑着头的手，一阵恍惚伴着一阵渴切，让她慌乱地赶紧闭起眼睛。
　　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安亲王爷正当壮年，又是早晨刚睡醒，完全架不住这种初级段位的撩拨，有个地方马上就开始变得不堪。他抿着嘴唇，一脸正色地试了试潘琳的额头，温度还是不能让人满意，但比起昨天已经要好得太多了。
　　皇兄昨天晚上颁的旨，他今天得进宫去谢恩。照理潘琳也该同去，不过在病中，也有充分的理由躲个懒。而且他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向这个小丫头解释，他怎么就从方二哥变成了安亲王，又变成了她未婚的夫婿了。因为特别看重，所以特别慎重，唯恐做错，唯恐错得太多。
　　“你再睡一会儿，我还有事得出门一趟。病没好不准到处乱跑，好好儿地等着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潘琳睁开眼：“我就在床上等吗？”
　　元杰觉得自己的心性开始变得邪恶，总是能把小四的话往歪里想，他清清嗓子坐起来，穿鞋下床：“多睡一会儿，养足精神。”
　　“我能不能去上回那间屋子等您，有盔甲的那间，我喜欢那儿。”
　　“我府里你哪儿都可以去。只是不准吹风，不准不吃药，不准不吃饭。”
　　潘琳悻悻然：“您府上规矩真不少。我现在要回家还来得及吗？”
　　元杰坐回床边，把潘琳的脑袋瓜按回枕头上去：“不准提回家！”
　　没营养的话说了几大车，方二哥终于走了。潘琳躺回床上，以为自己睡不着了，没成想翻个身又坠入梦乡，睡得不知东南西北。回笼觉特别香，揉着眼睛再醒转时，两个笑意盈盈的小丫环已经守在床边，等着侍候她起床了。
　　小丫环早上收到了王爷的嘱咐，先不叫在这位四姑娘面前露出身份，但是昨天圣旨的事众所周知，王爷已然有了正妃人选，偏偏在赐婚当天带回来一个女人，这实在是让人变成丈二金刚，难以摸着头脑。不过王爷既然这么喜欢四姑娘的样子，将来这位应该也是个有前途的，甭管其他，精心侍候好最重要。
　　潘琳问小丫环的名字，小丫环精明的一记马屁拍上去：“您给起个名字呗！往后奴婢们专门侍候你，您给起个好名字，王……老爷肯定都依着您！”
　　潘琳一听此话喜出望外，早就羡慕潘淑的悟空悟能与悟净了，她也想过自己将来弄几个新丫环，起两个她喜欢的名字，于是喜气洋洋地指着一个穿红的小丫环：“你叫奔波儿灞”，再指着一个穿绿的小丫环，“你叫灞波儿奔。”
　　小丫环就是再有心巴结，这么两个名字甩过来，也得想哭。不过没过多一会儿，侍候小姐梳头的时候，打开王爷让人送来的首饰盒子，四姑娘随随便便就有东西赏下来，奔波儿灞与灞波儿奔立刻忘了心中的不快。什么名头抵得过手上实打实的簪子和手镯，只要主子高兴，叫什么都成。
　　潘琳第一觉睡醒的时候还在担心自己没钱，第二觉睡醒就一点没觉得慷他人之慨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洗漱完毕，换好衣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裹上一件厚披风，带着奔灞两个丫环离开卧房。
　　秀林苑中不带什么闺阁气息，在那儿生活了十五年，让潘琳觉着方二哥书房这种地方，呆着更舒服更自在一些。书房里同样温暖如春，可能方二哥每天在这里逗留的时间久，屋子里属于他的气息十分明显。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潘琳就窝在窗下的榻上，发一会儿呆，打一会儿瞌睡，再从方二哥的书架上拿本书出来翻。
　　奈何这儿的书和潘琳不对付，全都是看不了两页就能睡着的那种，论起来还不如赵铁锤弄的那些春宫好看。潘琳便吩咐奔波儿灞，让去找几本有意思的书来看。还别说，方府的下人们做事就是利索，不多时，厚厚一摞《西游》、《封神》之类的书就被搬进了安亲王的书房。
　　元杰去皇宫一趟，被皇兄调侃一顿，老脸通红地去衙门里，接受了一通祝贺。忙完所有政务急匆匆赶回来时已经是下午，走进书房，看到的就是病娇美人卧榻读书的模样。榻后的窗外光线柔和，一幅淡绿色的锦被拥着位素衣少女，乌发轻挽，两腮与嘴唇因为发热微微有些泛红，斜倚在靠枕上，倦倦地捧本书，听见脚步声，把视线从书里移到他身上。
　　甭管她在看的是不是妖精打架，这副画面狠狠戳进元杰心里。当真喜欢上一个人，就是永远都觉得她在自己眼里变得更加合心意。凑到榻边坐下，元杰伸长脖子看一眼潘琳手里的书，嗯，不愧还是个孩子。潘琳听到他‘嗯’的那一声，斜着脸瞅他：“嗯？”
　　元杰笑：“好书。”
　　潘琳能感觉到方二哥身上的寒意，放下书牵起他的两只手，一边一只贴在自己脸上：“正好，给我退退烧。”元杰想要抽回手来，被她按住：“别动啊，反正烧着也烧着，暖暖手省得浪费。”
　　元杰捧住潘琳的脸颊，她身上的香气和药香混杂着，额前有两小绺儿碎头发轻轻搔在眼睫上，她眨啊眨地回应着他的视线，小嘴儿咧开，笑出了元杰此生见过的最灿烂。元杰忍不住想要叹息，之前那五十多天里，自己都在瞎矫情些什么，早知道会这么幸福，第一回见面的时候就先把这小丫头扛回府里再说。
　　安亲王爷又是一声叹息，放松身体索性拱到了潘琳怀里，隔着被子抱住她，闭起眼睛把脸埋进她的气息里：“都冷，都要暖和。”
　　这副模样逗得潘琳直乐，被压着又挺重，推他几下他都不肯挪窝：“方二哥，二哥！”
　　脸还埋着，方二哥的声音嗡嗡地从潘琳怀里传出来：“怎么？”
　　“您贵庚？”
　　在离她特别特别近的地方笑起来，年轻强健的身体随着笑声起伏震动，方二哥把胳臂收紧一些，就是不抬头：“我吃过了。”
　　这个著名的段子，潘琳在离宫时听说书先生们说过好多次，每一回听说都乐得不行，今儿打从方二哥嘴里说出来，她更是前仰后合。
　　潘琳想起一件事儿来。方二哥也想起一件事儿来。两人不约而同收起笑声，抬首看向对方。
　　“你……”
　　“我……”
　　方二哥爽快地说道：“你先说，什么事？”
　　潘琳瞅他：“那天，您说再也不来了，是我哪儿得罪您了吗？”
　　“没有，怎么会。”
　　“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安亲王爷支支吾吾地瞎胡扯，“因为你是潘府的小姐，身份高贵，我……自惭形秽……”
　　潘琳笑：“胡说什么，您这么好看。到底是为什么？您告诉我！”
　　“能不说吗？”
　　“那一会儿我问完了，您要是有事儿问我，我也不说。”
　　安亲王爷似乎被这个小小的要挟难住了，思量半天，打起太极：“要不我先问你，你说了，我一定说。”
　　潘琳坐坐正：“成，您说吧，有什么事。”
　　安亲王也坐正：“早上你说，咱俩不是俩口子。那你……愿意跟我做俩口子吗？”
　　潘琳瞪大眼睛，好象听到了没能听懂的话：“那怎么能行！”
　　安亲王立刻皱眉：“怎么不能行？你不愿意？”
　　潘琳想也没想就摇头，安亲王把她推到靠枕上，欺身压上去，凑到最近的距离沉声说道：“趁我还好好地问，你赶紧好好地说。不准摇头？愿不愿意？”
　　潘琳无言以答：“您……您不是二哥吗……”
　　“不是了。”
　　“那……那就是二叔……您这么老了……而且……”
　　安亲王牙关痒痒：“什么而且？而且什么？”
　　而且我已经有小向了。潘琳使劲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她真的还有小向吗？世界上为数不多她还拥有的东西里，还包括小向吗？那么笃定地能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里，还有小向吗？向远，向远。真的就象他的名字一样，向着远处，越来越远吗……
　　潘琳的眼睛里多出了一些东西，那个雪夜里她痛哭时，让元杰无法抵御的那些东西。这姑娘一会儿笑得像个傻子，一会儿又怎么哀伤了起来？但是她哀伤起来的时候，只会让他更想去疼爱。
　　“二哥……”
　　“在。”
　　“我……”
　　元杰把额头抵在潘琳额头上，咬牙低语：“你生病脑子烧坏了，我改天再问你，今儿不必说了。”
　　潘琳拉住他衣襟：“要是……改天我还不愿意呢……您会不理我吗……”
　　“改天你会愿意的。”元杰笑了，淡定卓然，“改天你会，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