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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第二十六章

      从京城到隐龙山,天气晴好时快马用不了多少时间,大雪的天里,潘府老诰命的车驾天刚亮就出行,傍晚时分才将将抵达。人又困马又乏,潘褒生怕老母亲路上累着,一到地方就催着赶紧让母亲安歇,可老太太执意不肯,趁着夜来到皇陵跟前,一进陵园大门看见神道那一端高大的享殿,顿时泪如雨下。
      卫国自建国以来,皇家讲究勤俭治国,在京城以西隐龙山修建皇陵,历任皇帝的陵寝都集中在这里,一改前朝穷奢极侈的风气,所有帝陵的规格都不大,大大减轻了国家与百姓的负担。
      先帝庙号德宗,去世十五年后,宠爱了一辈子的太后潘氏病逝,德宗陵墓的大门才终于彻底合上。享殿里供奉着德宗与潘太后的灵位,寂寂的香烟与烛火中,老太太跌跌撞撞走进来,跪倒在蒲团上泣不成声。
      所有同来的人一起跪倒饮泣,顾及着老太太的身体,没敢让她哭太久,潘褒忍住眼泪好不容易把母亲劝起来,陵中的太监们已经在两边配殿里安排好地方,男女眷分两边各去休息。
      老太太伤心了一整天,此刻有些撑不住了,扶着额只觉着头疼欲裂,但愿这一场哭能让天上的女儿感到片刻慰藉,能保佑着可怜的琳儿恢复健康。皇陵中本来不是这样随便就能进来祭拜的,既来了也不可能逗留太晚,隐龙山一带没有市镇,想要住宿只能自建篷帐,下人来通报已经收拾好所有的帐篷,潘褒便让王夫人侍候着老太太先下山,赶紧去休息。正在这时一名体态丰腴的宫女静悄悄地走进配殿,经通报后被领到老太太跟前,自称是离宫中静太妃身边侍候的人,听闻老太太现在皇陵祭拜太后,过来想与老太太见上一面。
      老太太虽精神萎顿,可一见胖宫女隐隐约约的意思是想与她单独见面,便知道静太妃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离宫宫门即将落钥时,老太太带着潘淑随胖宫女来到了静太妃的住处。
      关于元琅的秘密藏在静太妃心里,把个无忧无虑只想安心养老的老太妃折腾得憔悴不堪。活得年纪再大,人都还是想再多活几年,静太妃坐困愁城,只盼着能从老太太这里探听出一些蛛丝马迹,用来判断自己眼下是否安全。但是见到潘府老太太的面,静太妃又立刻开始后悔,自己这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人相见先寒暄,有用没用的话说上一会儿,静太妃便好奇地问老太太为什么这种天气里还要来隐龙山,天气不好路也不好,老人家要多多保重才是。
      老太太仔细思量静太妃说的每一句话,没听出什么异样,便答道:“这事儿正要对太妃娘娘细说。您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当年的事都经历过,阿珂与阿璟、阿璎她们姐妹仨,您还记得吧。”
      静太妃拿出帕子擦泪,声音都有些颤:“老太太突然说起来,简直是扎我的心,怎么能不记得……太后娘娘心善,怜惜我无儿无女,当年阿璎就放在我跟前儿养大,等于是我的亲闺女……我不知道哭了多少场,现在我那箱子里还有当日给阿璎做的衣裳鞋子,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怎么能不记得……”
      老太太想起伤心往事,一同落泪,哭了半晌,忍悲说道:“太妃在离宫里,京城里的事知道的可能不多。我们府上新近接回了一个姑娘,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在外宅里生的,如今外宅里的姨娘病故,她一个姑娘家流落在外怪可怜的,就接了回来。谁知一见面,竟与我十分投缘,太妃可知是什么缘故?”
      静太妃皱眉:“不知何故?”
      “这姑娘,竟与当年的阿珂一模一样!年纪也是十五岁,脸模子和身段儿活脱脱就是第二个阿珂,我估摸着必然是阿珂转世投生。这些天我们这位新姑娘生病,我在家里急得不行,便想着来求一求太后,求她怜惜阿珂,让姑娘早些康复。”
      老太太说的话,静太妃只听清第一句,之后就完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元琅在她眼前长大,那相貌和谁相似,世上活着的人里没人比她更清楚。以前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同一个爹妈的亲姐弟,长得不象才是怪事,只是元琅的长相和姐姐们一样柔美,不象哥哥们那样有阳刚气,恐怕是因为常年生活在充斥着阴柔之气的离宫的原因。现在转念一想,元琅那张脸,把男装换成女装,岂不正是和阿珂一模一样!
      离宫中死去的元琅变成了男人,潘府里多出一位和阿珂酷似的女孩儿……静太妃就是再蠢,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强自镇定地送走老太太,她在灯下坐到半夜,神情肃穆得让胖宫女都有些发怵。
      老太太原想着静太妃请她过去必然有什么缘故,谁知道除了洒了几滴眼泪之外就是纯唠嗑,有意义的话一句没说,这着实令人费解。潘淑晚上跟老太太睡在同一间牛皮帐篷里,外头有风有雪,里头温暖如春,偎在老太太身边,潘淑东拉西扯,忽然想到一个人,便问道:“离宫里的那位小叔叔呢?是有个小叔叔的吧,以前听您和祖母她们提起过,太后娘娘不在了,他还留在离宫里吗?一个人,唉,真可怜。”
      老太太心酸难当,拍拍怀里这个不识愁滋味的傻姑娘,闭起眼睛幽幽地叹道:“那孩子,随太后一同去了,到了地底下有父皇和母后陪着,他不会是一个人。”
      一夜里有人酣睡有人无眠,天一亮起来更衣吃饭,再一次赴皇陵祭拜,为了能当天赶回京城,下山之后没有再多作停留,直接开拔。回程时雪停了,许久不见的太阳终于出现在了天空里,车队里传出一片欢欣声,和老太太同乘一车的潘淑从车窗探出身去,以手挡额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欢乐地笑出了声。
      雪虽停了,路还是一样难走,路上车来车往把松软的雪都压得很紧实,路面实在滑得不行,不得已,车队前头派了人洒土开道,速度就更加慢了下来。
      走到半道上,与从京城出来报信的人迎面相遇,潘褒听到消息大吃一惊,好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来报信的人很精干,把圣旨上的话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宫里派来颁旨的太监是谁,临走的时候二爷给封了多少银子的封包,临行时二爷交待的话等等,都转述得清清楚楚。
      老太太与王夫人等人面面相觑,虽说这是件好事,但是没有这样办事的吧,以潘府的门第,一声不吭就赐了婚了?这到哪儿说理去!居然还是趁着潘家人全体不在家的时候行事,这一记闷棍敲得,让潘褒喉间有些腥甜。
      潘淑趴在车边跟着大人们听消息,所有人都愣住的时候她直起身来大声问道:“那我姑姑呢!她怎么说?她吓坏了吧,哪儿又冒出来安亲王来!”
      报信的人躬身道:“小姐昨天夜里病情好转,已经能起身了,大夫给改了方子,还用了半碗粥,然后被安亲王爷接去王府了。”
      “啊!”
      众口一词地叫了起来,这话说出来,前半截让人安心,后半截让人惊心。好好的姑娘家,接去王府是怎么回事?就算赐婚,也只是赐婚,小定大定什么什么的八字还没有半撇,就把人接走了?
      王夫人并不知道太多隐情,听闻这些只是觉得头疼费解:“二爷呢?二爷不是在府里,他就没拦着?小姐的病才刚有起色,这样的大冷天儿……安亲王行事,怎么如此不端!”
      报信的嗨叹一声:“怎么没拦着,二爷拦了,没拦住,小姐衣裳都没换,安亲王拿被子一裹就抱走了……二爷带着人后头一路追到王府,没让进去……”
      潘褒脚底下一个踉跄,周围的人赶紧扶住,他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粗气,瞪起眼睛看向身边的长子潘攸:“备马,我们先回京城,我要去见皇上!”
      潘琳一觉睡醒,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熟睡的脸。
      晨光微曦,床上帘幔深垂,光线并不太通透,这让元杰的脸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昨天晚上突然就觉得身上轻快了很多,原本紧紧锢压着的某种东西松散开来,让她终于可以好好地喘一口气,虽然眼睛前头好象还蒙着一层纱,看哪张脸都看不周真,但是方二哥说要带她离开的时候,她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眼睛。
      这种诱惑无以复加,在他身边,不再做潘琳,只做小四。方二哥不是兰州来的吗?他家乡在那里,终有一天也要回兰州的吧,到时候跟着他远远离开京城,那多好!
      真好!
      潘琳在枕头上动一动脑袋,脸冲脸地看着方二哥,想到一个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她没钱,当初逃离京城时小向给的银票和银子全放在赵铁锤那里,她身上一文不名。画筝她们侍候主子每个月还要领月钱呢,她这样直眉瞪眼地就跟在方二哥身边,白吃白喝?以前在离宫里的时候可以偷拿东西出去卖,现在可得想个什么主意弄点儿钱来?
      元杰睁开眼,就看见潘琳皱着眉在那儿琢磨。他伸个懒腰,觉得这一觉睡得实在是甜美,心情也实在是好:“琢磨什么呢,一大清早的。”
      “我在想,我能帮您做什么?”
      元杰扬眉:“你想做什么?”
      潘琳想着自己那点儿一技之长:“我帮您抄经?”
      元杰想笑,忍住:“嫌你字儿丑。”
      确实是,潘琳自己也嫌自己字丑:“帮您扫地。”
      “笤帚哪头冲下,你知道吗?”
      “大头冲下啊,这谁不知道。”
      元杰一滞,差点被带偏:“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帮您研墨?沏茶?梳头?穿衣服?都不行?”
      元杰一只胳臂撑住头,侧着身子看潘琳:“这些是你做的事吗?”
      潘琳长出一口气:“这些都做不成,我就只能帮您吃饭了。”
      屋子里地龙烧得热,潘琳身上盖着被子,元杰只是和衣躺在她枕边,看着她说话时乌溜溜的大眼睛,安亲王爷眸色深沉,语音也深沉:“都躺在一张床上了,你说你能帮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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