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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今天他老板回来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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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很久很久,我们都没有在一起吃饭。
吴老板这回倒是没在外面跑太久,但是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阴郁了,我不愿意触霉头,所以就几乎不再去串门。
和王盟的饭搭子也算是散伙了,因为这次吴老板回来后,王盟变得更加忙碌,很难再找到曾经那个懒散青年的影子。到后来竟和他老板一样,常常不见踪迹。
而我年岁渐长,要忙的事情也不少,我在焦头烂额之际,便就慢慢失去了对吴山居的关注。
不过零星的一些事情我还是知道的,也会在难得清闲的时候去隔壁望一眼,尽管大部分时间里,吴山居都是处于歇业的状态。
偶尔一两回碰见吴老板或者王盟,也说不上什么话,至多见面互相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我忍不住惆怅,然后更加珍惜自己的平凡生活。
又过了几年,在我女儿都可以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再次和王盟坐在一起吃饭。他风尘仆仆似是从远方归来,眼神沉稳坚定,偶尔身上一闪而过的锐气让我心惊。
我有心问他从哪回来,这么多年又在做什么,可是想了想,我问了另一个问题,“吴老板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这么多年了,在我能遇到的每一次遇见里,吴老板身边永远跟着王盟,王盟的身前身后也总是他老板。
王盟笑了,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点起一支烟。
我也不催他,就边吃菜边等。
抽了大半支,王盟叹了口气道:“我老板在别处等着我,我回来安排一些事情,过两天就走。”
“……哦,还回来吗?”我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
这其实不是一个好问题,但就像喜欢看小说的人,总是忍不住问后续。
王盟吐出一口烟,轻声道:“谁知道呢?”他沉默下去,眼神慢慢放空,我也唯有沉默以对。
突然他回过神来,认真地问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一头雾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王盟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下去,“我老板让我做一件事,我不想违抗他,可我也不想做。”
什么事这么难办?我皱眉想了会,斟酌着用开玩笑的语气道:“难道你老板让你动手杀他吗?”
这话说完我就寻思自己这是在放什么屁,可是唯有这个逻辑才能解释王盟现在如此的不情愿。
王盟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摆手道:“没那么夸张严重。”他停了一下,又道:“不过你猜的虽然不是事实,却也差不多。”
他说着深深把烟吸进肺里又呼出来,转头望向窗外的漫天云霞,自言自语地感叹着,“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低头吃菜,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一天王盟喝了很多很多酒,但没有吐露更多的信息,他一向是个嘴严的人。不过也许他心中太难受了,以至于反反复复念叨一句在旁人听来不太重要的话,“我不想送他去……不想送他去……”
但我知道,他终究会按照他老板交代的那样做。
他希望那人顺心顺意,从来都是。
然而这次饭后,我在接下来的两三年里都没有再看到王盟,也没有看到吴老板。他们就仿佛人间蒸发了,又好像这两个人只是我的臆想。
再次真正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来。
那是一个阳光很明亮的午后,许久没有人造访的吴山居前少见地停了辆黑色的轿车。车上先是下来一个板寸青年,接着下来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我看着有些眼熟,辨认了一会才发现那是吴邪!
吴老板回来了?那王盟呢?
我正疑惑着,就见这俩人打开后车门,又扶出一个人来。那人眼睛上缠着黑布条,裹了一层又一层……妈的那不正是王盟吗?!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的?
我心中震惊得无复已加,差点就想冲上去问问这多年不见的隔壁邻居。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沉稳克制,不再是那个冒失冲动的年轻人,便左思右想,忍到第二天才去拜访。
给我开门的是昨天那个板寸青年,他冷冰冰地问我有什么事,我正要回答,就听见吴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坎肩,门口什么人?”
坎肩?这什么奇怪的名字?
我悄悄地打量着面前的板寸青年,也不忘扬声回应里面,“吴老板,我是隔壁书店的呀,我来看看你。”
“哦,快请进来。”里面迟疑了下,紧接着传来温和的男音,这时那个坎肩才和缓了表情让我进去。
走进古玩店,里面的陈设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我不禁有种时光流转的恍惚,及到近距离看到多年不见的吴老板和王盟,才彻底意识到,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
“咱们都老啦。”我忍不住叹息一句。
王盟虽然眼睛裹着黑布,看起来和瞎了一样,耳朵却灵敏好使,嘴巴也不饶人,“你才老了,我和老板风华正茂着呢!”
我“嘁”了一声,可怜他现在的惨样不和这小子计较,转而问向旁边两人,“吴老板,王盟这眼睛是怎么了?”
吴邪很随意地一摊手,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受了点伤,现在见不了强光。都怪这小子瞎逞强,还真以为自己是英雄好汉呢,我估摸着他是想当黑瞎子的干儿子吧!”
见我露出不解的表情,他补充道:“黑瞎子是我们的一个朋友,真半瞎。”
“……哦。”我只能这样回应。
坐在椅子上被坎肩喂药的王盟不乐意了,推开碗和他老板拌嘴,“老板,咱俩到底谁瞎逞强?不是我当时推开你,你就炸成烟花了!还能等到张爷出来?现在咱俩就损了一副眼睛,你可知足吧!”
吴邪一个巴掌就拍在王盟后脑勺,凶巴巴道:“你还有脸和我犟嘴?你他妈当时给老子添堵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
那个叫坎肩的赶紧打圆场,隔开两个人劝道:“老板,盟哥,你们都少说两句。还有老板你这回真的得感谢盟哥,盟哥当时真是豁出命去了。”
吴邪冷哼一声,瞪着王盟道:“我感谢,我感谢他八辈祖宗行不行?”
王盟一本正经道:“老板你别这么客气,万一不好了,你不把我扔出去就行。”
“放心,老子肯定养你一辈子。遇上你这么个碰瓷儿的,我还能怎么办?”吴邪语气不善地回答,我却看到他嘴角露出柔和的笑意。
“咳咳——”一旁的坎肩适时出声,提醒道:“老板,你们一会怎么安排?”
没等吴邪反应,我先站起来告辞,说自己店里还有事,改天等王盟好差不多了,再过来一醉方休。
吴邪笑道:“也是,好饭不怕晚。”他没有和我虚以委蛇,只叫坎肩送我。
我很满意,总觉得这么多年的邻居没白做,好歹留下些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实意。
临走前我又回头看了看,发现药碗已经被吴老板接了过去,正耐心地喂王盟喝下去。
我想,王盟应该挺开心的。
迈步走到外面,阳光灿烂明媚,是一个好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