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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杀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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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冢陵墓,白帝落剑成冢,葬送了太多的英灵与魔物,那片土地因为被魔物攻占而浸染上魔气,白帝的最后一丝震慑也早已讽刺般的被消散了,成为了常人不可近之处。
而此刻在剑冢之中却传来金属铿锵碰撞之声,呼呼风声与些许闷声痛呼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禁地之中回荡。
却见一人三千华发胜雪,容颜分明只有二十余岁,神色间却是仿若历经千世的淡漠,他右手执着一柄暗银长镰,脚下一点纵身后移堪堪躲过对面人横扫千军般的攻击,口中吟了句什么,但见周遭凭空浮现出缕缕紫色气息于镰端凝汇为一枚紫色半透明光球,他长镰横扫将那光球击出,顺势身子腾空翻开又一道刃气。
而他对面人一头利落深黎短发,面色凝重,身上是熠熠生辉的暗银甲胄,左手一面大盾上雷光跃动扫开那光球,右手长戟上雷蛇舞动,高举聚势向着对方猛然穿刺而去。
而在两人身旁不远处还站着个执铃少女,只是她紧咬下唇,执着铃的手一点点握紧,观着战局却并不插手。
寂夜与苍军的交手确是在珑音的意料之中的,只是她不曾想到地点会是剑冢,剑冢的魔气并不亚于龙渊多少,若龙渊是死亡之地,那剑冢,也不过留给了世人尚可留存挣扎的一息,而在这里交战,无疑对于寂夜体内的魔气有着一定的引导作用,苍军与自己是追着寂夜来到这里的,那么,寂夜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现下她只有在魔气意图入侵现在的两人体内之时尽力帮他们消除一部分的影响,不能插手战局,毕竟一旦出手冲破两人之间的某种平衡,寂夜体内的魔气不知会作何反应,最坏的打算或许要提前做好了,珑音轻轻一挥手中花铃,又是一道碧芒散入空气驱散了些魔气。
寂夜身子一纵右翻避过一戟,似是预料到了什么般脚下旋起一道金芒长镰一挥对着苍军就是起了一道金色光墙,而苍军长戟一舞全身气息竟凝了一只龙爪,迅雷之势刺破光墙握住寂夜,后者身躯不受控向前而去,却刚好撞过光墙,那龙爪竟凭空消散,寂夜脚下一点后翻,脚下生紫之间长镰划过凝结五枚暗紫色光珠,左手挥动脚下移动着将光珠一一击出。
苍军长戟一敛大盾在身前一挥造出屏障,却还是被两枚魂珠击中了胸口,他牙关一紧唇边抿出一丝血迹,珑音心下一惊却仍是没有动作,只是看着苍军未理唇边血迹,手中大盾飞转急速向着寂夜掷去。
而寂夜也是身子一斜长镰触地带着身子腾空翻过,而后是落地跃起长镰击地,在苍军脚下画开一道暗紫法阵,从中凭空生出无数枯爪欲将其中人抓缚,苍军眉头一蹙伸手接了飞盾,脚下一动越出了那阵,长戟一转口中道了句什么,天地之间顿时雷声大做,金色耀光凝于长戟而后奔涌上天,一大将模样人影在雷光中乍现守护在苍军身后,同时一道金色半圆形光罩以之为中心暴散,寂夜躲闪不及,被那光罩触了,竟再一次被拉近了苍军身侧,同时一抹殷红从他口中溢出。
珑音咬了咬唇,看着苍军并未再出手,而是收了长戟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寂夜,朗声道了:“魔气已经把你弄成了这幅样子,你还要执迷不悟么?”
“……”寂夜不语,一头的皑色在流风之间化作墨颜,气息之间多了丝平稳,珑音上前欲挥铃,却被他一只手阻了。拄镰站了,脚下一转辉色,左手一挥头顶虚空绘了个金色符文,屏息之间符文碎光落进身躯,在脚边爆开一道光弧。
珑音微微叹了口气,铃铛一挥,翠色辉芒流入苍军体内,后者抹去了唇边血迹,仍是盯着寂夜不放:“你究竟想要如何?流光根本就没有回到过去的力量,这一点你不是早已清楚了么?到底是什么让你不惜堕入魔道,弄成现在这样子?”
“我想要见到他,哪怕是一瞬也好。”
这是寂夜这些天来对苍军说的唯一一句话,嗓音有些低沉,有些虚弱,但却坚定。
“……那个人,不可能再回来了,也不能再回来!”
珑音的面色是气恼的,她深知其中缘由,却不能明白言说,只因为那个人实在过于特殊,非常人能够阻拦的那个人在他们集六大门派之力之下终于被击杀,却没想到寂夜在此之后突然粉碎了此前的一切觉悟,想要将那人复生。
哪怕是回想,都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够将那些已经被自己强行击碎的记忆碎片从脑海心底的各个角落收集在一起,拼接成图画。
触目惊心的,不是怕,而是痛。
那人名为赤影。
是光刃门派的最后一名闭门弟子。
因为体内天生潜伏寄宿的魔气而能够活到现世,并仍保持着当初的模样。
“他为了寻求力量不惜入魔,危害苍生,留不得,这是你我都达成的共识不是么?”苍军抱臂看着他,他不明白,为何本来六人达成共识,寂夜却在赤影死后突然变卦,在他看来,觉悟既然已经做好,就根本留不得变化的可能性。
寂夜不语,珑音咬唇,其中关系,最为清楚的除了寂夜,便只有珑音,没有别的理由,只因为她算是灵珑,对于情感与生命最为敏感的灵珑。
寂夜与赤影的关系,她一直看在眼里,一开始不过是吃惊,而后便是深深的担忧。
初见赤影,他尚未入魔,还只是个对光刃充满了敬仰之情的青年,作为光刃门派闭门弟子所收闭门弟子,他的剑法虽比不得光刃门派继承人刃影,倒也是有招有式。
再见赤影,他体内的魔气随着六大门派的复苏而蠢蠢欲动,那股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魔气,是让他能够活到现世的原因,当赤影对六人言说了一切之时,他已经被魔气所影响,开始做一些,并非自己所为的事。
终见赤影,他已不再是赤影。
平日里,面对六大门派的继承人,赤影从没显露出一丝弱势,他为人正直,与刃影格外意气相投,两人甚至结拜为兄弟,刃影也将光刃门派的绝学一一相授,六人与赤影可谓是生死之交,刃影甚至一度说出,光刃门派的继承人其实有两名这般的话语。
然而,赤影却入了魔。
其中缘由也好,过程也罢,已是随着记忆消散了去,而珑音所知道的,则是更深的一层内情,也正是因为这内情,寂夜才变成了如今的这模样。
苍军看着不说话的两人,耐心似乎是终于要耗尽了,他长叹一声,沉声道:“如果你也入了魔,后果会是什么?龙渊之气根本不能助你成为真正的流光,你又何必这么作践自己?”“那什么可以呢?”寂夜忽的抬头看他,眼神中似乎有着些复燃的灰烬光芒,“什么能让我成为真正的流光?”
“即使是真正的流光也无法起死回生,你……”珑音收了铃握紧了手看着寂夜,话语一顿,“他就算能够回来,你让他如何面对自己造下的灾祸?他真的能够快乐么?”
“我只是想要见他,想要,见他。”
这么说着寂夜转身,脚步有些摇晃,向着剑冢出口而去。
“……该怎么办?”良久,那身影已消失在视野尽头,珑音方才能够开口,嗓音中些许疲惫,些许无措。
苍军抚上珑音的头,叹息一声:“总会有办法的。”
寂夜走出剑冢之时就能感知到,有人在看着自己。
并非苍军,也非珑音。
来人有着让他异常熟悉的气息,那气息他印象深刻,又相处许久,几乎是在感觉到其存在的那一刻,他明白那是谁。
也明白他来的目的。
行在悬崖峭壁之间,他忽的停下脚步,淡淡道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心知那人定能听到:
“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萧瑟残景之间似乎是擦过一丝男子的笑,轻盈而又缥缈,凛风于暗色天空之中呼啸而过,若一把利刃降刺于这陵墓之中。
那男子着了一身暗赤皮甲,腰间是两把金芒长刃,身后负着一柄暗银冷光大剑,一头利落束着的银发,衬着几分俊郎的容颜,一双瞳中颜色深沉,似有担忧,唇边却是勾着笑的,看着寂夜。
只是在寂夜眼中,那是似笑而非的模样,其中所含着的情绪他早就明白,身为流光,哪怕只是不完全的继承人,他依然能够先人一步,看穿一切。
不过在此刻,他决定不开口拆穿些什么,只是淡淡开口道了 :“闭关修行,可有效果?”对面人点了点头答了:“啊,当然,不仅调息了此前战役中紊乱的气息,更让我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些事情。”
“你可会后悔呢,刃影?”
那问句中仿佛萦绕着空气中依依不愿离去的细缕魔气牵动的流风,轻轻盈盈,又轻轻细细,只有其中的那言语所蕴着的那些情绪,些许如起伏不定的心一般浮浮躁躁,上下翻拨着不愿安安分分。
该如何回答呢?刃影在那一刻竟是有些动摇。
到底只是笑了,轻笑着言说,仿佛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说不后悔你会信么?连我自己都不信呢。”步步接近,气息相接,触及,试探,眼神之中忽的多出了什么不甚明朗的东西,凝视,无言,紧抿的双唇间似乎总有什么将要破开一切的阻碍冲撞而出。
可终究是没有。
寂夜率先一步打破了那僵局,转身欲走。
却被身后人的一句话拦下了脚步,就连仿若已经不会再动摇的身躯,都极不可见地轻颤了一下。
那人嗓音依然爽朗,带着多年快意恩仇的沧桑:
“三日之后,龙渊一战吧,若是你胜了,我会说服大家不再管你,但倘若我胜了,收手。”
他不待寂夜的回答,便洒然转身,在仍于剑冢回荡的声响中渐行渐远。
寂夜总觉得,那背影所绘出的轮廓,一向是常人不能发觉的复杂,隐匿在洒落之后的那复杂。
“三日……”
他缓缓抬了手,目光落在点着一缕月光的手爪尖端,轻轻地活动着五指,些许苍白的面容竟是要与那轮愈发圆满起来的皎月融为一体一般,泛着微弱的辉芒,情绪在淡漠的神情中无法被窥探,只能远远观着那人,一头的青丝被月色染上点点的白。
“你会输的。”炼火无暇顾及什么委婉,直截了当这么告诉刃影,后者听着,却是一直笑着,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被魔气入侵之后的力量已经不再仅仅是流光的力量,还有魔的力量,你要怎么跟他相抗衡?再说了现在的你到底是什么状态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真当我们是傻子?”
一连串的话语仍旧没能够让刃影开口回应,他看着面前的四位好友,按耐下右手臂上隐隐抽动的疼痛,而后抱臂,淡笑,道了:“我只想确认他的真意。”
玉砂轻叹一声话语如兰:“可倘若你输了,我们不可能放任他成魔,且不论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单单从友人身份而言,我们不可能看着他就这般落入魔道。”末了她还轻轻落了一句,“你可还记得,星垣神祠之中的牧登将军?”
“当然是记得的。”刃影看向她的目光柔和,“帝君庚麾下的忠将,为寻找帝君庚而为魔所惑,堕入魔道。”
玉砂轻轻点头,星眸似水:“那便是了,若是执念太深,最后难免会落到那副模样,帝君庚无法阻止牧登将军,我们难道也无法阻止寂夜么?”
只是刃影依是淡笑的模样,似是有什么胜券在握的绝技般,伸了手去欲抚玉砂额头,却被那女子翻腕轻巧挡了,纤纤细指之间微微用力竟是握住了刃影右手腕子,那面上一闪而过的隐忍痛楚自是没能够逃脱了众人眼的,珑音抿唇,她心知刃影的旧伤哪怕是而今,也没能够完全痊愈。
这伤,刃影背负了数年了。
自赤影死后,便是再没好过。
刃影面上的颜色似乎是沉了沉的,他凝视着玉砂的那双星眸,终于也只是轻轻晃动了手腕,待得玉砂无奈般松开手上力道,收了手去。
而后转身,而后离去。
潇洒得不落一丝风尘。
深邃的墨泼于天地,上方沉沉压将而下是浓厚的魔气,下方蠢蠢欲动未动是萦绕的死亡气息,当日祖龙横扫一尾雷霆混了天地昼夜,将那黑与白彻底搅乱在这常人决不可踏近一步的空间,从那不可窥底的深处传响的雷鸣,些许仿若来源于地狱底层的嘶吼,龙渊,这片土地究竟潜藏了多少的谜,对于六大门派继承人而言,仍然是深不可测。
鹤唳一声急促撕裂了压得人无法喘息的气息,轰鸣的机械声由远及近,兽鸣接二连三,六大门派继承人中的四位在龙渊入口不约而同滞了脚步,彼此对视,眼中的那极细微的惧意,又怎么瞒得过彼此的眼睛。
炼火看着迟迟不语的三人,只有叹了口气转身率先闯入了那深处,手中凝起的一道赤色火光将一拥而上的魔气焚尽,些缕哀鸣竟隐隐入耳,让跟在苍军身后的珑音不由蹙了秀眉回头看看半空之中悬浮的撑伞小兽模样的灵珠,后者若有意识般散下点点的碧色将哀鸣洗净,还了周遭一片静谧。
约定之日来得更快于想象,想避,却不能避,若有选择的余地,任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不愿看到刃影寂夜兵戎相见的模样,错一步,便是血洒当场。
龙渊是不该有风的,却有断续的流息从深处忽晦忽明地传来,掠起众人的发线衣摆,像是层层的打量,令鲜少来到这里的四人不由提高了警惕,龙渊之中危机四伏,一步错,便是步步杀机。
有人。
那一头皑发落入众人眼中之时,不约而同的,四人心中一沉,那张面容似乎较以前更加苍白,最为重要的是,那着了墨色衣装的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姿态从四周吸收着魔气,将之源源不断吸纳进自己的身躯,化作内息流转着,那人身上的力量已经不再带有任何一丝光辉的意味,只有浓厚得如同来自那彼岸世界的死气,萦绕,盘旋。
果真,走到了这最后一步。
寂夜……
珑音欲唤,却终是没有出口,那个人或许已然不在,现在在众人面前的这个,也许,不过是有着相似皮囊的陌生人罢了。
却忘了若真是陌路,他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低吟的兽鸣由远及近,红与白两色交织在黑暗之中划出一道金色流芒,兽滞人行,那披着着炽红色半铠装的银发男子纵身入空,稳稳落地在众人面前。
他面上轻松,右手甚至还拎着个酒坛,正是那苏澜名酒,八十二年的锦江春。
苍军皱眉,这小子究竟是作何打算,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还能够如此散漫,对于一向军纪严明的他而言可谓是入不得眼的,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这友人是闲散惯了的,也只有走上前去撤了刃影手中酒坛,拍上他肩膀:“别喝了。”
刃影嘿嘿一笑任由着苍军夺了酒坛,抹了抹唇边残留的酒液,方才看向那对自己的来到在同时涌发强烈敌意的寂夜,眸色在黯色的环境之中无法窥见,只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传入离他最近的炼火耳中。
“好了,不让我喝酒,那就开始吧,不过话说在前头啊各位,”
刃影来到四人面前晃了一圈,确保看清了每一张面容,而后嗓音渐沉,“这是仅属于我和他的比试,无论结果如何,希望你们能够按我说的去做。”
四人些许迟疑被他捕捉在眼中,这令他笑出声来道:“照你们这模样,我是必输无疑的了?对我有点信心么,多少年的兄弟了。”
终了四人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反驳,也只有点了头。
刃影满意地挑眉,转身面对寂夜,看着那双墨瞳中隐隐透着紫,透着红,那是被魔气完全入侵的证明,当年祖龙被心魔所蔽,其双瞳便化作紫色,尽是死界的光芒,而非生灵的凛光,现如今寂夜在这龙渊之中与魔气彼此呼应,其体质本就容易入魔,变成这模样,也是情有可原了。
而以现在的自己……能否阻止他,就只有看血绽诀能够起多少作用了。
刃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仍是隐隐的疼。
他却只是甩了甩,而后抽出腰间双刃,步步,向着寂夜而去。
仿佛有赤色的战影,在他身后浮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