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光》凤徊临

2、寂灭

　　那是流传于这片土地上的关于六大门派的传说。
　　夏大陆之上本就危机四伏，灵墟秘境，星垣神祠，地下长城，机械迷城，剑冢陵墓，这五大危地是继承了传说五帝力量的六大门派在五帝纷争之后为人类探秘设禁的禁地，其中且不论地形多变，魔物肆虐，同时也被强大的魔气包裹，时刻侵蚀着外来生命。
　　同时青麟神木，迷雾山谷，花海沉船，天荒幻境等地，虽不及上述五处步步杀机，却也是常人不可多加靠近的地方，云垂帝国皇室也派出了重军把守各处，以防寻常百姓误入其中。
　　只可惜，人心所欲往往超出律之所限，为了种种缘由进入各处禁地之人比比皆是，为了将伤亡降至最低，六大门派中的精髓弟子会分头守护在各个禁地，无论是阻拦平民进入，亦或是对魔物进行灭杀，都是极为效率的做法。
　　然而天有不测，魔物在屡屡受挫之后达成了一致，向着夏大陆发动了总攻，六大门派损失惨重，一时之间竟是沉寂消匿于这尘世。
　　而在六大门派销声匿迹的这段时间，唯有继承五帝神器的玄水教、九尾狐族、怒鳞与云垂皇室仍有力量能够保护云垂，但明显力不从心。
　　好在六大门派终是没有完全消散，大陆各地纷纷有自称继承六大门派力量的年轻力量出现，或是运用玉虚门派的操纵万象元灵之术，或是驱动灵珑门派的治愈众生之力，他们有的是曾接受过六大门派洗礼的门外弟子，有的是曾与六大门派弟子有过数面之缘的有缘人，只可惜他们虽都拥有些许力量，却是不及真正六大门派之力的万分之一。
　　终于，帝都脚下仙林之中的神语书院放出了话来，院长柳震言在众人眼下，于书院深处禁地请出了一卷遗册，竟正是百年之前魔物总攻前夕六大门派掌门共同留下的遗言，其上所说，大意为六位掌门知晓当日一战定不可能全身而退，轻则两败俱伤，重则人魔俱毁，因而在开战之前六位掌门将本派绝学尽数记载成册，由掌门分放于夏大陆各地隐秘之处，静待有缘人开启，继承真正的六大门派之力。
　　此卷一出众生哗然，一时之间竟掀起一阵寻找秘籍的风暴，连带怒鳞与皇室在内的各大力量纷纷出手，明寻暗访希望能够先人一步，寻到秘籍。
　　然而六位掌门何等睿智，六大门派之力何等灵性，三十年过去，风潮渐渐平息，六本秘籍竟是半点风声都没能出现，江湖上的风声鹤唳一时间也慢慢缓和了，人们之间对于这传说，似乎也变得不甚在意起来。
　　这三十年间，云垂帝国也不无变动，先帝玄轩于祭天大典中失踪下落不明，太子玄极匆匆继位，好在玄极文韬武略均不逊色于先帝，身侧又有不少贤臣辅佐，很快掌控了大局，而后下令全力寻找先帝下落。
　　玄极本人对于魔物的态度非常坚决，原执龙将一职的他与怒鳞早已达成了共识，怒鳞驱魔师与皇室军队彼此合作，共同抵御复苏的魔物。
　　三十年间的风潮玄极是清楚的，他甚至也曾微服出宫，以帝社龙将的身份四下寻找六大门派秘籍的下落，可惜，一无所获，他身为光刃门派的后裔，却没能够如他父亲启轩一般施展出真正的剑招，因而秘籍似乎早已成为他的心病，只是，天地有命，执着河图洛书的他也只有放下了自己寻到秘籍的可能，一心治理帝国。
　　神语书院院长柳震言也再未解释过那卷遗册的内容，在怒鳞、玄水教与皇室等各大力量介入之下，人民的生活情况也渐入佳境，此事便颇有些不了了之的趋势。
　　而正在六大门派的传说即将偃旗息鼓之时，第一本秘籍毫无征兆地，面世了。
　　那是据说离玉虚门派最近的地方，终年被茫茫白雪覆盖的玉木山崖，许多自称玉虚门派后人的弟子也一直于玉木进行修炼，只是从未发觉，那本对于他们而言最具有诱惑力的玉虚秘籍，竟就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
　　那个唤醒了沉睡秘籍的少女，名为玉砂。
　　她不过是一名喜欢玉木风景的普通少女，不过是对玉虚门派充满好奇，对于玄星繁象有着隐隐好奇的当地姑娘，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托付那般的重任。
　　那时，她甚至只有六岁。
　　她看着那本冰蓝色秘籍破冰雪而出，闪烁着三色的光纹在她眼前，忽的化作一道辉芒，纳入她身体里。
　　若是用她自己的话来说，
　　“我仿佛看见了漫天星象神图，在我眼前一一呈现。”
　　江湖再一次涌起了波澜，在一次次试图从玉砂身上签抢夺秘籍未果后，那些自称的玉虚弟子终是心服口服奉玉砂为正统的玉虚继承人，这也是六大门派的传说，第一次真正苏醒。
　　而这并非结束。
　　炼火，珑音，苍军，刃影，纷纷继承了炎天，灵珑，圣堂与光刃四大门派的力量，其中苍军在获取力量之后，几乎不多加犹豫，便加入了云垂圣剑军，成为了一名帝社虎尉。
　　夏大陆再一次哗然了，只因为这是真正的，传说复苏。
　　而一直以神秘面目示人的流光门派——传说中来往于魂界与人界的使者，也在光刃门派之后不久，诞生了它的继承人。
　　名为寂夜。
　　寂夜在此之前便一直寻找着流光门派的秘籍，自从幼时偶然从说书人口中听到那传说，寂夜就从未停止过寻找流光秘籍的脚步。
　　为了什么呢？寂夜本人甚至都不清楚，他只觉得，自己一定要找到。
　　而后他找到了。
　　在他看着自己的掌心涌起纠缠着的金与暗紫的两色光芒时，他被染上些许苍白的唇勾起了一丝笑意。
　　很快，六大门派的此世继承人在帝都星纪城，应皇帝玄极之邀前来而彼此会面了，出人意料的，六人一见如故，仿佛多年好友一般无话不谈，玉砂温婉，炼火英朗，珑音俏皮，苍军稳重，刃影豪爽，寂夜虽有些淡漠，却又温润如夜，六人在一场晚宴之后便成为了好友，令人不禁赞叹六大门派冥冥之灵。
　　岁月匆匆，又是五年，在这五年间六人屡次携手共进，化解了多次魔物来犯的危机，救百姓于水火，获取了天下人的一致赞扬。
　　直到那片深渊，骤然显露在人们面前。
　　那或许，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也说不定。

　　“你疯了。”
　　炼火说出那话时语气是异样的平静，只是她握着枪的右手隐隐有些颤抖，不知是什么情绪。
　　“我没有。”
　　寂夜背对着那五人，看不清面容神色。
　　“寂夜，你真以为自己是流光么？”
　　那不是玉砂第一次问这个问题，对于玉砂而言，尽管他们继承了六大门派的气息运用方法与招式，他们距离当年真正的六大门派仍然有着不可估量的差距，而一个半吊子，竟要去冒那样的险。
　　“因为我不是，所以我才要成为。”
　　寂夜回过头来，看向这些好友，眼神是坚定。
　　“……我们拦不住你，是么？”
　　刃影右手侧的地上还摆放着一个酒坛，他语气似乎有些轻松，仿佛早就明白对方的回复会是什么。
　　“……是。”
　　寂夜的一头墨发在回答之时被穿越林间的风掠起，飞散在夜空中。
　　“好……你去吧。”
　　“刃影？！”
　　寂夜没有再往下听的意愿，只是抿了唇，向前走去，脚步自然平常。
　　“你是为了那个人吧！”
　　寂夜骤然滞了脚步，身子一僵，听得几步跑上的珑音的话语，一时却不知如何回答，
　　“寂夜……你还记得流光的传世之言么？”
　　珑音知道自己是待不到答案的，自问自答接上了，
　　“魂寂断死生。”
　　“可你又为何始终无法看断生死，妄想逆天改命？”
　　“你可会助我，逆天改命？”
　　寂夜蓦然回头，眼神之中暗淡光芒似乎是被刺痛了什么，连嗓音都低了几分。
　　“……我……”
　　珑音不知有何顾虑，一时间竟是沉默了。
　　“既然你不会助我，我便助我自己，有何不对？”
　　这般说着，寂夜再度抬步，向着远方而去。
　　但留了身后五人，表情各异。

　　“……会变成什么样？”沉默间珑音问了一句。
　　“不知道。”
　　刃影抽了腰间双刃，目光定在刃锋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簌簌的风，流穿过森然林间，拂动他高束的发，擦过那锋刃，碎裂成丝缕的残息，消匿在呼吸起伏间。
　　“我只是没想到，三年的时间，他看上去放下了，实际上却是根本放不下。”珑音的话语之间是不符年纪的成熟，本俏皮可爱的嗓音压低了，和那面容都生出了几分违和。
　　炼火蹙了蹙眉，“真的不拦他么？”
　　刃影收了双刀，转身离去。

　　“若他真的堕魔，我不会出手的！”
　　那是珑音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后，便是如今。
　　龙渊之气看来是完全侵入了寂夜的身体，已经开始试图入侵心智，掌控本心，这爆发定是一次烈于一次，哪怕珑音终没能像自己当初所说袖手旁观，情况也依然不容乐观。
　　而最令人头疼的，是寂夜本人不配合的态度。
　　如果寂夜真的打算在这条路上走到底，最后的兵刃相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局了。
　　刃影不知该如何处理，他身为光刃快意江湖，这问题，还是头一回遇见，他也不知其余四人是作何打算，但是就他而言，他希望能够将寂夜拉回正道。
　　哪怕那过程艰难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