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雀》哈尼路亚

2、选择

　　029

　　来不及厘清这些凌乱思绪，你就被拥入一个宽厚的怀抱，后背贴上沈听寒的胸膛，他平缓有力的心跳节奏传到你身上。

　　“不要胡思乱想，先活下来再说。”

　　沈听寒安慰你，声音是和往常一样的平和冷静，就好像天塌下来，总能有他顶着一般。

　　030

　　挑起话题的是他，安抚你的也是他，真是阴晴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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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你知道原因。

　　沈听寒有强迫症，做事极其严谨且有规划，最厌恶的就是碰上计划之外的情况。

　　他从不会将极致的情绪展露在外。

　　但你们相处四年，而其中大部分时间，你甚至失去了最直白的视觉，只能以其余感官去感受他。

　　沈听寒哪怕只是一个呼吸上的变化，都能让你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

　　你主动提出的分手打乱了他的豢养计划，他情绪上的拉扯，是对你的小小惩戒，是在逼你绷紧脑里那根弦。

　　提醒你：必须按照他的节奏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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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你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分手”这两个字。

　　033

　　白天，丧尸果然藏匿了起来。

　　街上一时间静得离奇，只偶尔，会响起一声难自抑的痛哭哀嚎，但很快就会被压下。

　　沈听寒打开电视和广播，试图搜集资讯。

　　但无一例外，都只有雪花屏和杂音。

　　你们只能依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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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听寒把夜里清点出来的物资一一告知于你，其实你常年居家，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你并没有打断他好心的告诉。

　　你甚至、甚至想借此，窥探下沈听寒心底的想法。

　　不过在这方面，他坦诚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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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都没有囤货的癖好，家里没多少存粮。

　　冰箱里只有够两人食用两到三天的蔬果和四五天的肉类，比较可观的是大米，不过也才十几斤的余量，而且看当下这情况，水电供应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何时，可偏偏家里是一丁点的速食都没有。

　　还有药品。

　　你们身体都很健康，平时少有头疼脑热，只按功效各备了一盒药以防不时之需。

　　但就目前来看，是远远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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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听寒当即便说要出去找物资。

　　现在正是大乱之后短暂的平静期，丧尸藏匿起来，而大部分幸存者还处于惊恐之中，把握住这个时间段，能最大限度地降低风险，也能收获到最有价值的一批资源。

　　沈听寒拎起棒球棍，他把家里单手持的小电锯留给你，出门前提醒你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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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盗门打开，又关上。

　　你的听力很敏锐，能听到沈听寒下楼的脚步声，即使他刻意收敛了，那声音还是传到了你耳中。

　　你暗自握紧了小电锯。

　　都说电锯一响，爹妈白养，可沈听寒却把它留给了躲在家里安全无虞的你，拎着个棍子就这样出了门。

　　他对你真的很好，这点你没法反驳。

　　只是这好是有期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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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摸索着走到阳台上，听到了楼下隐约传来的低声啜泣。

　　侧过头仔细听了会儿，你认出那是楼下的女邻居。

　　你记起昨天听到楼下大叔的怒吼和反抗声，那时候情况乱糟糟的，什么都来不及深究，现在想来，恐怕大叔已经遭遇不测。

　　你轻轻叹了口气，无法聚焦的眼睛茫然地往楼下“看”去。

　　你什么都看不见，只凭借大致的估算，猜测沈听寒现在应该踏在哪一块路上。

　　039

　　沈听寒回来得要比你预想中迟许多。

　　出门前说好今天只是打探下情况，可时间过去两个小时零五分钟，他依旧没回来。

　　一直到第两个小时三十八分，楼下传来了沈听寒的脚步声。

　　你提前等在玄关处。

　　第两个小时四十分钟，沈听寒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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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只听到重物坠地的砰声，转瞬，家门就被关上。

　　沈听寒的动作很快，也旋起阵带有异味的劲风，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你避之不及，打了个喷嚏。

　　沈听寒很快有了响动，他把外套脱到一边，又去玄关拐角的厨房洗了个手，再过来时，身上的异味少了许多。

　　他淡淡道：“我回来了。”

　　声音里却难掩疲态。

　　你顿时就为自己的敏感感到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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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伸出胳膊向前摸索，想拍拍他的肩膀，或捏捏他的胳膊，而指尖却触及到软肉。

　　微怔间，你的手背覆上热意。

　　沈听寒压着你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轻声道：“我没事。”

　　这个高度……

　　你想，是沈听寒主动低了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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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听寒说起外出时的情况，与你们猜测的相差不大，他趁着现在人少，搜集了好些物资，是以回来迟了些。

　　他没说自己身上的异味因何而来。

　　你也没问。

　　043

　　一连三日。

　　你听他下楼，听他回来，听他讲外面的境况。

　　丧尸确实畏光，白天它们会躲在室内，除非碰见极大的响动或者强烈的活人气息的吸引，轻易不会出现在日光下，而且它们躯体僵化，比不得活人的灵敏。

　　你听了就有些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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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里守了三日，你看不见，却能听，这栋楼里的活人声响是越来越少了，你清楚知道这里是躲不了太久的。

　　随着时间流逝，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幸存者被感染成丧尸，留在这里无异于固步自封。

　　如果你自欺欺人地躲着，那么到被逼离开这里的时候，沈听寒再如何强大，也无法将与末世格格不入的你保护周全。

　　你不想再面临被人左右的境地。

　　“沈听寒，明天……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出去？”

　　045

　　他没有立刻拒绝。

　　沈听寒做事是说一不二的，他的沉默让你生出了侥幸心，以为这事儿确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你动了动手指，脸上的肌肉微微用力，摆出一个往常他最喜爱的笑容，试图瓦解沈听寒的犹豫。

　　可唇角的弧度才刚起来，你就听到了他冷酷的拒绝。

　　“现在还不是时候。”

　　“外面对你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046

　　你的笑容僵在原处，欲跳不跳，欲离不离。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这就是沈听寒，永远都习惯有条不紊地处理生活中大大小小的所有事，包括你在内。

　　沈听寒让你乖乖留在家里。

　　是因为这位幼雀的监护人又挑起了新的责任，开启了新一轮的豢养计划。

　　饲养你、调.教你、再将你丢弃。

　　他给予的好就是高高在上，理性到随时就能抽离。

　　“总有一天……”

　　沈听寒那句未竟的话，折磨了你太久太久。

　　你厌恶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但是，末世之中，你一个盲人，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047

　　第四日。

　　沈听寒再次独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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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握着他出门前塞到你手里的小电锯，手指紧了紧，又松开，把它放在了玄关处的鞋柜上。

　　这时候，身前突然响起敲门声。

　　你心下猛然一凛，迈着轻声的步子靠近门后，侧过头仔细聆听。

　　敲门声很快止住，紧接着，是一道道轻声的呼唤。

　　“小宋，小宋，你在吗？”

　　是对面的女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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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意图，便警惕地没有出声，手也摸索着，重新握住鞋柜上的小电锯。

　　她压低声音，惊慌且不安地喊你的名字，说她家孩子发烧了，几天都没能好，家里的药全吃完了，她走投无路，祈求你给她两粒退烧药。

　　这邻居你有印象，她是个全职太太，你们常在电梯里打个照面，你去熟悉小区线路，而她出门送娃买菜。

　　最开始几回，她还好心地想搀扶你。

　　050

　　没得到你的回应，女邻居的呼唤越来越弱，还添了几分泣音。

　　你们都知道，楼里有许多被转化了的住户，即使在白天也不安全，现在这个情况，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不该在外逗留太久的。

　　你下定决定，从里叩了叩门，轻声回她，“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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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啜泣声停了。

　　你不疑有他，循着身体记忆，翻出了药箱，借药盒上凹凸的字痕，找出退烧药，扯了四粒下来，又回到门外。

　　你听到许多细碎的声音，将手搭在门把上，问：“你还在吗？”

　　“在！我在！”
　　屋外很快传来女邻居的应答。

　　052

　　你下定决心，手掌施力。

　　“哒——”

　　门打开的瞬间，屋外突然大力拉扯起来，因为手还握在把手上，你的身子被猛地往前一提，门瞬间就被扯开了一条缝！

　　这绝不是女人的力气！

　　你吓了一跳，连忙使劲往回拉门。

　　有另一只手攀上门边，试图将门彻底掀开，你咬着牙，呼吸急促起来地抵抗着这股外力，可力不从心，渐渐地，门缝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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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

　　你的胳膊都开始发颤，喉间发出吃力的挣扎声，在拉锯中一点点地被夺走对门的控制，心里的恐惧也逐渐升到了极点。

　　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又有一种外力袭来，你的身子往后一跌，手上骤然轻松下来。

　　你听到男人杀猪般的嚎叫声。

　　砰一下，有人从外面将门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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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是棒球棍抽打在身上的令人牙酸的闷声，和男人的哀嚎与女人的尖叫。

　　你背靠着门大口呼吸，心脏狂跳。

　　是沈听寒回来了。

　　055

　　屋外的声音很快就静了下去。

　　门又被敲响。

　　“开门。”沈听寒说。

　　056

　　你哆哆嗦嗦地转身，开了门。

　　一股子腥气扑面而来。

　　沈听寒把门关上，站定在你面前，你能听到他还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你知道自己差点酿下大祸，心中仍是后怕，“沈听寒，我……”

　　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打断了你试图的解释，“不是说不让你开门吗？”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沈听寒朝你逼近一步，浓烈的血腥气压得你无法呼吸。

　　“宋洛。”他的声线中带着冰冷的、不易察觉的怒火，“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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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听寒总是有自己的主张，不肯听你把话说完。

　　先前的惊吓加上他不留情面的斥问，让你鼻子一酸，眼眶瞬间便湿了。

　　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崩溃地喊起来，去锤他的胸膛，“我成天地待在家里，外面的所有情况都由你转述给我……我怎么可能知道该怎么办！”

　　“你在怀疑我。”
　　沈听寒扯住你小臂，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你的癫狂行为，你听到他嘲似地笑了笑，“还是在怨我不肯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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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开口，他于是打开了门。

　　“既然你这么想出去，那就跟上吧。”

　　话音刚落，他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你的泪水流到一半，声嘶力竭的质问也被迫戛然而止。

　　沈听寒……居然肯让你出去？

　　059

　　屋外的血腥味更重。

　　你挪动脚步，绕开门口的两具尸体，有种恍惚不安的感觉，你轻声问：“他们的孩子……”

　　“死了。”沈听寒冷冰冰地说，“早死了。”

　　他的声音从下楼的台阶上传来，“与其担心不相干的人，不如看好你自己。”

　　他点到即止，你却知道沈听寒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不论发生什么，都没有后悔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