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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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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又是周一了,想到明天还要上班,樊司觉得还是应该睡个午觉维持生物钟,但是躺在床上许久,数了两个1000,意识仍然清明,她睁开眼睛,疲倦地看着天花板与墙壁的夹角,想要不要喝一点酒。
这几年,或许是工作压力大,或许是感情生活不顺利,樊司的酒喝得越来越多。小时候父亲常常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他的事业心很重,几乎将其视为世界上最有价值的事情,又极在意面子,因此尽管他自得于自己的酒量,还是在每一次应酬中喝酒到过量。父亲津津乐道的事业心和酒文化从来没有打动过樊司,她小时候看到醉得如一滩烂泥的父亲,只觉得鄙夷。但或许是报应不爽,如今她也很容易在一个个晚上喝很多很多的酒,然后在第二天顶着头痛上班时决心戒酒,然后又在下一个晚上把自己喝醉。
最开始喝酒和感情问题有关,但总体来说还是无关的。两人感情不顺利的时候樊司会喝得比较多,感情好起来的时候她会更有力气戒酒一些,但这对比并不鲜明。她曾寄希望于通过处理好和荣关的关系,来解决酒的问题。上上次复合后她戒了4个月酒,她当时觉得自己已经永远摆脱酒精了,她也会一直和荣关在一起,她会获得幸福,但是就只是有一天看电视里有一个人喝酒,使她有些想念酒精的味道,然后那一天又喝了很多很多。第二天醒来,她躺着,看着天花板,很渴但是不想去喝水。那时她突然明白,酒精并不是一个她可以解决的问题,清醒于她只是一种错觉,是偶然发生的片段,而酒精一直在黑暗中窥伺着她,陪伴着她,她会短暂地以为酒精不存在于她生活中,短暂地假装看不到它,但它一直都在,一切都不会改变。
虽然荣关并不能够让她的生活好起来,但是将一切的糟糕归咎于他也并不公平。樊司想,荣关并不构成问题的原因或者起点,他只是,当她回顾自己无力过好的生活是怎样一路走来时,最痛的那个点,他只是因强烈而更显眼了一些。她又想起那句“从头来过”,复合这件事情听起来像是把什么坏的东西修好,把改变了的事情复原,但实际上时间是一直在流逝的,从头来过与其说是反本还原不如说是刻舟求剑。就像喝酒这件事情,她从前不喝酒,后来喝很多酒,即使有一天戒酒成功,中间的那些酗酒的日子也会始终屹立在时间的坐标轴上,它们会一直对她后面的人生施加影响,她会一直记得喝酒是多么美好的逃避问题的途径,她会永远习惯并熟悉这条道路。
不过近来,这个问题似乎好了很多。樊司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就是这次分手以后,她的饮酒量慢慢下降了,还是会喝,但只是喝到开心的程度,说起来她好像很久没有抱着马桶吐过了。有点像病毒和人类的媾和,前者降低了致死率,后者帮助它更好地传播。想到自己的进步,樊司觉得今天中午也不要喝了,毕竟她现在并没有那么需要。
躺在床上酝酿午睡酝酿到下午2点,樊司又饿了,她想用手机点个外卖,然后就在对比两家面条的价格时拿着手机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有他的梦,醒来想不起情节,却感觉是一个很开心的梦,梦里荣关很爱自己,自己也很爱他。
醒来后却很难过,樊司侧躺着哭了一会。这是罕见的事情,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不知为什么,她这几年中每次觉得痛苦或者委屈都欲哭无泪,努力想挤出眼泪却只得到心头涌起的一阵又一阵疲倦。有的人喝酒会哭,可她每次喝了酒只会一直笑,不知怎的会觉得这些年的经历事事都可笑得不得了。她其实一直都期待自己可以哭出来,因为据说哭泣可以让大脑分泌内啡肽,这样情绪的问题就可以自产自销地解决了。
原来流泪是需要密码的,樊司终于找到了这个密码,她曾经很爱他。
她也曾经抓住他的手感觉到踏实和心安,也曾经看着他的侧脸心跳漏了一拍,也曾在吵架时看着他傲娇的表情笑着揉他的头发,她也曾经和他一起看过月亮,那天月亮很圆,月光皎洁,她抬头看天差点被自行车碰到,身旁的他抓住她的胳膊,她扭头看他,觉得这个时候和他在一起真好。
她也欣赏他的学识和修养,这因为总与他的家境有关迷惑了她很多年,就像他第一次带她去高级餐厅时,他自如地点餐,她却因为那里的环境和侍者拘谨不安,觉得自己被金钱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但是又在某个时候,她看着在音乐中认真切牛排的他觉得赏心悦目,觉得一切优雅得恰到好处。
她曾经以为最艰难的是承认自己只是爱他的金钱,此刻却觉得,最不容易承认的其实是自己一直是爱着他的。
或许如果不是这样,他们的相处会变得不同一些。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相处的细节很多由磨合而来,她为自己选定了角色,很多时候他也只能配合出演。但是谁知道呢?她看不清楚自己的心,他就可以看得清楚他的吗?
无论如何,一切已经过去了。想到这里,快要止住势头的眼泪又多了起来。她用了很久才明白一个道理,一次又一次的分手不仅仅是一个个提出的时刻,还是一段又一段分开的时间,它们因旧的问题而起,却也自成了独立的存在,将感情中的暗流涌动量变到质变地书写成真正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