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自己又喝了她的血。
那如罂粟一般令人上瘾的清凉香甜味儿还在嘴中弥漫着,逗弄着舌尖的味蕾,让唾液止不住地往外涌。赫拉拼命地做着吞咽动作,可这动作非但没有减缓喉咙中的干渴,反倒让她更加饥饿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醒地体会饥渴,因为放在往常的月圆夜,等饥渴到这种程度时,她早就已经失去理性了。
她不知道今晚的自己为什么能够突然这么彻底地夺回理智,身体里那一到月圆夜就会开始的血脉暴动,那仿佛要将血管烧的让人疯狂的疼痛,竟然也停歇了下来。
唇齿间、空气中,还弥漫着诱人的清香,可她却只是像饿了七天的人类看见满汉全席似的,单纯地想将一切囫囵吞下肚,没了往日那种要将“猎物”折磨致死、要将“食物”撕咬粉碎的暴虐冲动。就像是那入口冰凉的美味血液能够将自己身体中的野兽安抚。
冰凉……
对了,赫拉猛地意识到,同样是眼前这只龙的血,这一次的似乎和上一次有了不同。它不再有上次那样能将食道冻碎的极寒,变得如夏日冰饮一般清爽可口了。
她做了什么?
虽然理智告诉着赫拉,不大有人可以对自己的血液做什么,可她却不由地会这么想。
“上次交手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不该那么弱。你身上有着封印,是封印把你变弱了。为什么?”面前的辰泱又专挑人痛处地开口道,“你是个看重实力的人。为什么会任由那个封印存在?”
“……”赫拉捂着嘴死死地咬着牙,慢慢向后退着。
“你似乎很厌恶自己的另一半血脉?”辰泱像是看不出赫拉这浑身上下的拒绝,又问道,“为什么?”一副不听到回答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那一半血脉,”赫拉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憋出了这个词,“是,血,族。”
“所以?”辰泱好似不明就里地追问着。
“那是吸血的,罪恶的,血族!”赫拉已经后退到结界边缘上了。
她恶狠狠地盯着辰泱,觉得辰泱问这些无非就是想听她亲口承认自己的“罪”,想死死捏住她的把柄。
现在,她这么做了,辰泱也该满意了。
可辰泱接下来的话,却让赫拉僵在了原地。
“吸血就是罪恶吗?”
什,什么?她在说什么?
“吸血就是罪恶吗?”辰泱的脸上还是摆着那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仿佛口中说出的并不是什么颠覆价值观的话,而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和羊吃草狼吃肉一样,吸血也只是一种无法选择的饮食习惯。”
赫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听到这些话时自己的心情,不是震惊,不是愤怒,不是窃喜,也不是不可理喻。压在心中的巨石还在原处摆着,纹丝不动,但又有什么东西,好像变了。
“……被吸了血,你还说得出这种话?”
“我现在不就在说吗?”辰泱擦了擦胳膊上牙印旁的血迹。
“就算,”赫拉一边吞咽着唾液,尾巴一边暴躁地扫着地板,“就算现在给你初拥,把你也变成必须靠喝血存活的怪物,你也无所谓?”
“你可以试试?”辰泱往前跨了一步。
赫拉应激性地连忙后退,为了避免再次被结界击飞,整个人别扭地绷着,前半身想远离辰泱,后半身却不能碰着墙壁。
辰泱被赫拉的样子逗乐了,但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戏谑的笑意。虽然这世上还没谁能把她变成血族,哪怕是那位堕神亲自上阵,但辰泱说的话,却是认真的。
“羊吃草狼吃肉血族吸血,这都是生存所需。其中虽然有杀戮、有血腥,但那不是罪恶。罪恶的从不是习性、不是血脉,而是藏在这些东西背后的,超出生存所需的,羊踩烂草场、狼屠尽活物、血族折辱虐杀他族,是源自心中的邪念。”
“你可是占了以上的哪一点,足以自称邪恶,自我厌恶的这种地步?”
赫拉的耳朵竖起又塌下了好几次,最后,挤出了句冷冰冰的:“你说完了吗?”
“不,没有。”
“……”
“就算不谈罪恶与否,你的情况,”似笑非笑地盯住赫拉那已经恢复蓝色的眼睛,“至少是个三代吧?我不觉得有哪个三代血族会像你一样,每个月定期失控。如果真如此,那恐怕血族早已被归为魔兽一类了,而不是能够明里暗里吞下半块大陆的智慧种族。”
“……”
“你与其在这儿自艾自怜,用最愚蠢的办法度过月圆夜,倒不如琢磨琢磨该怎样像个真正的三代,学会控制与使用自己的力量和欲.望。”
控制与……使用?呵。
赫拉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嘎嘣作响。
一只龙事不关己的风凉话。
她懂什么?她知道什么?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在这儿说血族“无罪”?
自艾自怜?愚蠢?
真是见鬼!
她体会过饥渴期到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整个人都被抽空,胃壁像是相互贴在了一起,互相摩擦消化着。
她明白失去理智有多么恐怖吗?浑浑噩噩地醒来后,看着自己亲手造成的那横尸遍野。
她知道血脉暴动时的剧痛又有多么难耐吗?仿佛全身上下钻进了数万只蜈蚣,不停歇地啃食着血肉。
在切身体会过这些后,在经历过自己经历的事后,她还能够轻轻松松的说出“控制与使用”这五个字吗?
原本在得知吸了辰泱的血后的愧疚与自责,逐渐被如今的滔天怒意所替代。
她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人,面不改色地凭着一张嘴,就把所有事儿都说的轻如鸿毛了。
无论是当初的“改变世界”,还是如今的“变成血族”。
赫拉不由得又想起了被镣铐锁着关在牢房时,辰泱那处变不惊的样子——不光是别人,哪怕面对自己,她也是那样不把事当事。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怒意越涌越凶,在赫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间,她的獠牙又长长了,眼睛也变成了金色。周身涌出片片黑色,与巨狼形态时的黑雾不同,竟有些像是火舌,黑色的火舌。
辰泱从那火舌中,看到了浓厚的血气,就像当时在血族城堡中苏醒时所看的那些一样。
“血术”,辰泱似乎在哪儿听过这样的词汇。她想到了些什么,饶有兴趣的撇了撇嘴角。
“对了,忘记提醒你,”辰泱弯了弯眉毛,“你以后最好控制住情绪,因为你体内的那个血脉封印,刚刚咬我的时候,被我刚才不小心敲碎了。”
噼啪——
火舌一下子烧到了辰泱面前。
她挥了挥手,发现竟然没能将这玩意儿扑灭,只好又酝酿了口龙息。但还没来得及吐出,那火舌就又被主人收回去了。
火焰散开,露出了那只贴着墙的浑身炸毛的狼人。
“你……”赫拉咬牙切齿。
“这个结界也撑不了几分钟了,”辰泱笑眯眯地打断了她,“你是打算就这样出去吗?”用眼神指着赫拉身上的“破布”。
“……”赫拉把拳头攥出了咔啦声。
辰泱像是玩上瘾了似的,又伸手在乾坤袋里掏了掏,找了件很久以前下凡时不知哪位凡人送的衣裳氅衣,抛到赫拉面前。
“穿着吧,就算有毛等会儿出去也怪奇怪的。”没等赫拉发作,又来了句,“小心点,这衣服不防火。”
说完,转身,挥了挥手,将结界视若无物地顺顺畅畅走出了房间,空留一只混血狼人在屋内憋闷气。
辰泱走后没几秒,结界就咔嚓一声,碎了。
赫拉:“……”
结界破碎,旅店内窸窸窣窣声便随着隔音不大好的的墙透了进来。这个时间本不应该有人往地下室走的,但赫拉却听到了好几个脚步声,也不知道是又是那只龙作的怪。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就是冲着这个房间来的。赫拉将四周看了一圈,发现屋里被毁的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她只能靠着狼人的速度,等会儿在来人发现之前,第一时间窜出去。
脚步声来到了门口,赫拉满脸不情愿地将辰泱扔下的大氅随手一披,双腿紧绷,做好了准备。
门开了,嗖——
赫拉带着一阵风,离开了地下室。
她飞奔出了旅店,在街道的阴影中,向人烟稀少的地方赶着路。她跑得很急,以至于没有意识到头顶的圆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换成了一轮将升未升的旭日。
尖牙利爪狼耳狼尾与狼毛渐渐退下,她恢复了人形。
忙着懊恼无暇顾及其他的赫拉并没能发现,她由狼人变人的这一幕,以及那迟迟无法褪去的金瞳,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有心人一路跟着赫拉到了无人的角落,在赫拉即将发现她的瞬间,说话了:“这位尊敬的大人,如果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到我的店里,嗯,稍微清理一下您的……”用目光指了指赫拉身上干涸的血迹。
金瞳猛地一缩。
有心人连忙退到了远处,然后,刻意放出了自己的气息——属于六代血族的气息。
“大人先跟我去店里看看,不满意了再动手也不迟?毕竟,您看上去很饿,却在避着人群,是不想在这人类的城镇里大开杀戒吧?”
赫拉没有因为对方的话放松半丝警惕,即便对方只是个弱小的六代,但没有人知道她背后藏着什么。
有心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看在光明神的份上,大人,”伸出了手,“我们是同类。”掌心中,竟然捏着一团圣法术。
人类和血族,是两个有着相同的本源,相同的高傲,却又相互鄙视着对方的种族,他们将对方视为自己的堕落品或残次品。
所以,虽然血族会在背后支持教会、教会会和血族勾结,但那只是利益所驱相互利用。没有神官会愿意变成血族,也没有血族会学习圣法术。
而眼前这个六代,却用出了对血族有一定克制作用的圣法术……所以,她才说和自己是“同类”吗?
不愿成为血族的血族。
“请大人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有心人右手握拳放在心口、左手背在后腰,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伊莎贝拉·普金吉,受光明神冕下庇佑的荣誉圣骑士——虽然是过去时。”
赫拉仔仔细细地将伊莎贝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吝啬地吐出了两个字:“……带路。”
“大人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