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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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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请用。”
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被摆在了赫拉面前的吧台上。
浓郁地酒香从杯中散出,但其中却夹杂着那会让赫拉控制不住露出竖瞳的铁锈味。
赫拉黑着脸盯着那高脚杯,吞了一下口水,在手擅自伸向酒杯之前,强迫自己从凳子上跳下来,退到墙角。
“这酒里东西的来源是干净的,大人。”伊莎贝拉似乎预料到了赫拉会有这种反应。
“干净?”赫拉觉得自己听到了个过时的冷笑话,连讪笑的欲望都没有。
“是,干净的,就像大人您刚刚食用的那样。”
“我食用的?”赫拉的语气变得危险了起来。
她死死地捏紧拳头,这才忍住了扑上去拧断伊莎贝拉脖子的冲动。那是一种赫拉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源自捕食者占有欲的愤怒。
——这个六代闻到了龙血的味道,她觊觎着,本该属于我的龙血。
我……的?
不,不是,不能这样。
赫拉连忙咬住舌尖,将这个眼看就要发酵的念头掐灭。
“难道不是吗?您刚刚明明进过食,却完全没有饱腹。没有血族会没吃饱就把猎物放跑的,除非那不是猎物,而是主动提供血液的,您很看重,也很看重您的人。”
主动提供?很看重?
开什么玩笑?
可……那只龙是怎么跑进结界里的?昨晚是月圆夜,又是佣兵团聚会,萨莱他们也在,不可能没告诉她自己缺席的原因。她绝对不可能是碰巧闯进来的。
而且,房间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她没有和自己交手。以那只龙的实力,赫拉想起了当初在矮人国的时候,她被辰泱单手吊打耻辱经历——如果说第一次自己是在巨狼形态,那龙又受着重伤,还可以勉强讲得通,但地下室的第二次,哪怕是失控时的自己,也不可能不留下半点痕迹地制服那只龙。
所以,她是……故意的?自愿的?
怎么可能。
“大人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跟我来看看。”伊莎贝拉似乎将赫拉那胡思乱想到越来越沉的神色,当做对自己的怀疑了。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前面带起路。
赫拉迟了半分钟的才跟过去。
两人通过后厨,进了地窖。一路上遇到不少酒馆员工,有人类也有血族,双方竟然看起来相处得很融洽。
——吸血就是罪恶吗?
她又想起了那只龙的那句该死的反问。
伊莎贝拉蹲下身打开了地窖门,拉着裙角,带头下了台阶。赫拉满脸狐疑与不悦地跟进去,却没想到,在地窖中看到了……穿着圣骑士服的人类。
维斯塔教会?!
“大人可别误会了,您先仔细看看大家在干什么。”
赫拉咬着牙控制住冲动,耐着性子看了过去:圣骑士在从推车上往下卸着一个又一个的木箱子,血族和人类店员则一袋又一袋的衣服、面包、牛奶等东西往空了的推车上放。就像是……物物交换的现场。
木箱中装的是什么,赫拉不用闻知道,那是冰镇着的,瓶装人血。
赫拉:“你们……”
“埃温伯格领脱离王国后,和教会的关系变得很僵,领地里的教堂当然也就没了以前的资助,连神官和圣骑士的酬劳都不够,更不用提继续收留孤儿和流浪汉了。以至于后来一到冬天,巡逻的卫兵每天早上都能从各个角落中搜出十几具冻死的尸体。”
伊莎贝拉用着一种很缓很低沉的语调讲述着,“我们只是和教堂做了个互惠互利的交易而已。我们帮助教堂重新开始收留无家可归的人,用衣服、食物和知识,向他们购买新鲜的血液。比起冻死街头,用温饱和教育换每周一管血,应该不是什么恶行吧?大人觉得呢?”
赫拉回答不上来。
——和羊吃草狼吃肉一样,吸血也只是一种无法选择的饮食习惯罢了。
又是那只龙烦人的声音。
“所以呢?”
“所以?”
“你把我找来是为了什么?不可能只是介绍酒馆。”赫拉的语气中带上了不耐烦,但这不耐烦所针对的,却又不是眼前的事情本身,而是某些……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东西。
“大人是佣兵吧?”伊莎贝拉指着楼梯,示意赫拉出了地窖再详谈。
赫拉神色不明地挪动了脚步。
“我想请大人接一个委托。”走到一间没有人的房间后,伊莎贝拉才一边点着烛火,一边说道。
“委托你应该找佣兵协会。”
伊莎贝拉摇了摇头,“这是一个……只有像会有您这种血族成员的佣兵团才有可能接的委托。”手中的烛光随着左右摇摆着,将两人的影子歪歪斜斜地印在墙上。
“什么意思?”赫拉盯着那烛火,像是火中会有答案似的。
“委托内容是,”咬了一下嘴唇,“从死灵巫师手中救出我的同伴——五位十代血族。”
救血族?
赫拉皱起了眉头。在她的认知中,血族从来都是施暴者,不可能是什么需要“救援”的存在。
“大人看起来好像很吃惊。”
“……”
“血族的强大也好,高傲也好,护短也好,都只是针对六代以上。九代十代只是一群……连见习神官都能随便绞杀的可怜人,他们很多根本不是自愿变成血族的,只是初拥他们的人想要奴仆。没有高代血族会在乎末代的生死,也没有哪个佣兵团会接光明正大地接救援血族的委托。我也是……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冒险求助于大人您的。”
赫拉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脖子,像是被大氅的领子扎得疼。
“……为什么会在死灵巫师手里?”
“大人既然是佣兵,那应该一定见过死灵巫师的骷髅军吧?”
赫拉默认了。
“大人知道那些骷髅都是怎么来的吗?是死灵巫师将人杀死,用药水浸泡尸体,剔除骨肉,再用巫术将灵魂碎片装进骨架……骨架散了,灵魂碎片就会消失,所以骷髅军是做工复杂的消耗品。但却有一种办法,能让骷髅无限再生。”
赫拉打了个寒颤,一下子就回忆起了当初护送商队时见到的白色骷髅。
“没错,就是血族。”摇曳的烛光印在伊莎贝拉的瞳中,竟像那即将熄灭的灵魂之火一样,令人揪心,“血族只要心脏没碎,就不会死,再重的伤都能愈合。即便,即便是被剖成了骨架——绝佳的不死骷髅军原材料,活生生的材料。”
赫拉下意识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一时间,情绪复杂。
“这种事情早就存在了,只不过死灵巫师以前用的大都是没有理智的血魔……血魔的数量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他们的手,就伸到了远离族群的末代血族身上。”
“……”赫拉不知道对此该说什么是好。
“我们试过去救人。”
“但我们只有一个六代,五个七代,和一群八.九十代,根本不是死灵巫师的对手,甚至还适得其反地让更多同伴沦为了‘材料’。我们本来就是血族中离经叛道的一批,把血做成各式各样的食品,妄图像人类一样活着,是其他血族眼中的耻辱。我们如果向其他血族求援,比起得到帮助,反倒更可能被‘肃清’。所以……”
“您是三代,您的同伴应该也不弱。只要你们愿意接下委托,报酬随便开。救援行动我会和你们一起去的,您如果觉得这是陷阱,可以给我注毒,拿我的命作为保险。拜托了!”伊莎贝拉低下了脑袋。
许久的沉默。
“……给我些时间。”赫拉犹豫地开口。
“……好,”伊莎贝拉行了一个骑士礼,“我会在酒馆等待您的答复。”
赫拉没再吭声,而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出酒馆回旅店的一路上,这个特殊委托的内容就像夏日蚊虫一样,不停地搅乱着赫拉的思绪。
救血族?救援血族?需要救援的血族?
她知道,生命不分贵重,种族也不该分为三六九等,但血族……
她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万恶的血族,为什么反倒成了受害者。
不知不觉间,她进了旅店,毫无自知地停到了辰泱的房门前。
房门突然开了,辰泱走了出来。
赫拉一愣。
这时已经接近正午,太阳穿过木窗,将走廊照得很亮。透过明媚的阳光,赫拉才发现,辰泱的脸色很差,嘴唇苍白,眉上像是结了一层霜。
赫拉又闻到了那清甜的独一无二的血味。味道很新鲜,像是刚刚从体内流出来的。但味道却并不集中,让赫拉这狼人的鼻子站这么近,竟然都找不到伤口所在的位置。
不,不是找不到位置,而是伤口无处不在。就像是整只在龙血中浸泡着一样,又像是整个人被活生生地剥下了皮。所以味道才会这么新鲜,这么均匀。
这样恐怖的伤,她不疼吗?为什么还能面不改色的站着,甚至还带着笑?
是自己弄伤她的吗?喝了她的血,伤害了她,却还在自以为是地责怪她……
“不关你的事。”
“……啊?”
“我的伤,不关你的事。”辰泱像是会读心似的。
“可我……”
“我如果不愿意,你不可能吸得到我的血。”
她是真是……自愿的?为什么?
“为什么?”赫拉问出了声。
“蚊子饿得撞墙,嗡嗡嗡太恼人,看不下去,给她叮了一口,不可以吗?”
“……”还没凝聚几秒的愧疚情绪,一下子变了味儿。赫拉的脸又黑了,拳头硬了起来。
辰泱:“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我没……”
“嗯?”
“我……是,”赫拉想通了,决定赌一把,“我是来找你谈生意的。”
“生意?”辰泱目光闪了闪,挑起了眉。
“你不是没钱吗?我现在接到一个很特殊的私人委托。”
“什么委托?”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辰泱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赫拉就有种出糗了的怪异感觉,“……救血族。”她还是憋出了这三个字。
“哦?”辰泱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赫拉:“你……你没兴趣就算了,我去……”
“不,”打断了她,“我有兴趣。”
赫拉:“但你的伤……”
“一点小伤,过一阵子就好了,不打紧。”再次没让赫拉把话说完,“具体情况说来听听?”
“……”赫拉不情不愿地将伊莎贝拉的话转述了。
辰泱听完后,颇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为什么找我,我并不是真的佣兵团成员。”
“因为你看得见亡灵,有对付骷髅军的特殊方法,而且……”又犹豫了,“而且……你应该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介意救血族。”没给辰泱调侃的机会,马上继续说,“我还会去问一下萨莱他们愿不愿意,你……”
“不用。”又一次打断了赫拉。
“什么?”
“三人够了,人多了添乱。报酬六.四分,我六你四。”
“添乱?”赫拉没纠结报酬的事,反倒纠结起了前头的字眼,“你觉得其他人是累赘?”
辰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接茬。
“嫌人多添乱的前提是,足够强。你……”
“我大概就是你口中的‘很强’吧。”辰泱“大言不惭”着。
赫拉:“多强?”
强到巅峰时期能单手将你们的十二守护天使齐齐摁在地上摩擦,光明神、大地神、自然女神、月女神一起上,打个几千回合也不是问题?
当然,辰泱不会这么回答。
“对付几百个死灵巫师,绰绰有余。”
这种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一定会显得极其自不量力。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听到辰泱这么说的时候,赫拉却会下意识地想要相信她。
赫拉本不是个鲁莽的人,可这一次,却神差鬼遣地同意了辰泱的“冒险”决定。
“那好,就我们俩,四六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