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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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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瞧瞧这老山参,芦腕分明,根须完整,没有三千两银子打底,可见不到这么好的东西。”苏氏好不容易送走了周贵妃,信陵公主直接掀开了盒子,对着那根老山参上下打量。
“你要就带回去吧。”苏氏身强体健,一年到头连感冒发烧都没怎么有过,因此平时最不喜欢这些带着药味的东西。
“这可是周贵妃专门拿出来孝敬您的,我一个小辈,带回去算什么?”信陵公主之所以能让驸马五年以来,没有生出纳妾的念头,难道真是全靠皇贵妃和慎王,别开玩笑了。进退得当,恪守本分,这才是她能走到今天最重要的原因。
“娘娘,”芳兰刚刚把周贵妃送了出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皇后娘娘差人给您送东西过来了。”
“皇后?”她们俩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这是都坐不住了?”
苏氏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我还当皇后真的高贵贤淑,对后宫众人一视同仁呢。”
“皇后说的没错,对她来讲,你们都是要抢她位子的人,她怎么就不能一视同仁了?”信陵公主出生的时候,苏氏跟慎王的地位已经稳固了,因此对于皇后也没有多大的敬畏,“不过,于一个母亲来说,为了孩子,头放的再低都是应该的。”
“太子?”苏氏不屑的哼了两声,“我虽然是个女子,但我也知道,从古到今有多少个太子成功的从老皇帝手里接过皇位了?戾太子,还是隐太子?”
信陵公主对于谁当皇帝都无所谓,不管是谁当了皇帝,看在慎王的面子上,对她也只有善待没有苛求。
但是苏氏说的这两位,还是让她忍不住抽抽了一下嘴角。
戾太子和隐太子都是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结果到头来被皇上猜忌,不得不起兵谋反,连个全尸都没有,甚至还要累及家人。
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这个面子苏氏还是要给的,带着一钟粹宫的人,整顿衣裳,面容肃穆,朝南跪下。
“皇贵妃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苏氏敢跪,长海还真不敢让他跪着,尖细着嗓子,诚惶诚恐的把人扶起来,“皇后娘娘说了,都是自己家的姐妹,这次也不过是送几个新鲜物事给皇贵妃把玩,算不得什么赏赐,皇贵妃也不必谢恩了。”
“到底是礼不可废。”苏氏被人捧的心气有点高,顺着长海的力道就起来了,朝着芳兰使了一个眼色。
芳兰会意,一个如意荷包就递了过去,熟练的塞进了椒房宫管事大太监的袖子里。
长海笑的眼都没露出来,脸上全是一道道的褶子,“这如何敢当,如何敢当,奴才只不过是给皇后娘娘传句话……”
“公公跑这一趟也是辛苦了,拿下去买点酒喝。”阎王不好糊弄,小鬼更是难缠,苏氏深谙后宫生存之道,就算是从自己最喜欢的皇后宫里出来的人,她的面子功夫都做的足足的。
等到长海千恩万谢的走了,苏氏连那些摆件看都不愿意看,让人挑出几个不怎么占地方的放到了博古架的角落里,剩下的塞巴塞巴全扔到了小库房。
“那枚红宝石的鼻烟壶我见过。”跟着苏氏一起领了旨,信陵公主躺在软榻上,指了指刚刚放上去的一枚鼻烟壶,顺便让小宫女给她揉了揉腿。
“你见过?”
信陵点了点头,“那是六七年前大月氏进贡的红宝石,色泽近乎暗红,咱们国家那可是从来没见过色泽如此纯正又大块的红宝了。只可惜唯有中间似乎有那么一道裂痕,父皇于是就命令能工巧匠打磨出这么一枚红宝石鼻烟壶来,不光是我,就是四妹五妹出嫁的时候,也没少打这红宝石鼻烟壶的主意,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又落回了咱们家里。”
“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苏氏有些得意洋洋,手里拿着那枚打磨的光滑圆润的鼻烟壶,“你说这东西,价值几何?”
“依我看来,不比那山参便宜几何。”信陵笑了笑,“要是说起来,这鼻烟壶再盘两年,换那么两株山参绰绰有余。至于其他的,倒是平平无奇。”
“到底是中宫皇后。”苏氏把鼻烟壶用层层帕子裹了,搁在锦盒里,“看来他们是真的着急了。”
“哥哥要回来了,他们可不是着急了?宁可礼数多一点,也别让他记在心里。”
信陵公主眼神复杂。
她的哥哥啊,就算清修了五六年,朝堂上没有一份势力,皇上皇子忌惮不喜,那也能真真正正的凭着一句话,左右朝堂。
翠微山的佛堂里,几个藏教的喇嘛们盘膝坐在外面,闭着眼睛,嘴唇不断蠕动,就算是有人步履匆匆的从他们身边经过,都引不起他们的注意来。
佛堂雕梁画栋,门上,柱子上,甚至地板上,都绘满了漫天佛陀,吉祥天女们捧着佛门八宝,端庄妩媚的样子不像佛,更像是魔。
“他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不错,真的不错。”穿着黑色缁衣年轻男人跪在蒲团前面,神情平静安详,面前供奉着湿婆大佛,一半狰狞一半慈悲,香炉里染着浓重的檀香,另一边的尸陀林主拿着骷髅碗,扭曲着白骨搭砌的身躯,黑洞洞的眼睛紧紧盯着下边的人,好像在窃窃私语,商量着什么神鬼奇事。
“殿下说笑了,您是陛下亲子,陛下是您生父,父子二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啊。”跪在他身后的太监几乎都要五体投地,尖细着嗓子,头上汗涌如浆,仔细听,声音里还有一丝丝的颤抖。
“兄弟不聚首,父子不相亲,这句话是当初我离京的时候,他跟我说的,怎么,金口玉言,今日就成了儿戏?”
慎王从胳膊上把一串佛珠撸下来,一颗颗的捻着,闭上眼睛,嘴里喃喃的,也不知道念的哪门子经。
佛堂的地板上刻满了舞动身躯的吉祥天女们,灵动美妙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好像只要他有一刻都不注意,就能生生的从地板上活下来,将他剥皮剃肉,拆吃入腹。
太监把脑袋埋的更低,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哭诉着,泣不成声,“陛下怒急,话脱口而出,便已后悔,这五年来,时时刻刻想着殿下,念着殿下,前些日子还害了一场大病,虽然好了,可是如今也见不得风,殿下,奴才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舐犊情深这四个字啊。”
宋文不为所动,念着珠串的手慢了下来。
有门!
太监大喜,继续跟他哭诉,“昔日郑庄公尚且掘至黄泉与武姜相见,难道殿下就不顾及一丝一毫的父子之情吗?”
“你说的对。”宋文睁开微微合上的眼睛,抬头看着眼前诡异狰狞的大佛,道,“我应该去看看他,我必须去看他……”
“殿下英明,”太监喜极而泣,他这迈进阎王殿的半只脚终于收回来了,框框框就给慎王磕了三个响头,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奴才吩咐人去给殿下收拾东西,殿下觉得什么时候启程才好?”
“今天就很好。”宋文双手合十,听着身后太监沾一脚浅一脚的滚出去,虔诚无比的在佛前磕了一个头。
“人死之后,真的可以到达极乐世界吗?”他问佛,但随即又自言自语,“人死之后一剖黄土,哪里的什么极乐世界?”
他全面否决了佛的一切,又像是佛在借着他的口告诉他人间的真相。
尸陀林主捧着骷髅碗,诡异的冲着他笑,像是在嘲笑他对于佛的虔诚,又像是在责怪他对于佛的慢待。
慎王回京的时候静悄悄的,宗人府本来想着该如何迎接,结果皇上也没说话,大臣们也都心照不宣的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堂堂一个王爷,走的时候一身狼狈,回来的时候也萧萧肃肃。
“那边的可是大哥?”
宋文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听见有人敲了敲他的车窗。
“什么事啊?”打了个哈欠,宋文的神情慵懒倦怠,还带着丝丝入扣的不耐烦。
“殿下,慧王殿下来迎接您了。”阿蛮在外面轻轻的说。
她是从小就伺候宋文的大宫女,18岁之后,自梳留在他身边做了掌事姑姑,平时也管着打理后院的责任,宋文看在这些情分上,对她也能包容一二。
“宋叙?”慧王单字一个叙,比宋文小三岁,对于这个大哥,离京前对他也是恨不得绕道走,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上赶着讨好他。
“大哥,许久未见,弟弟来迎接你。”慧王自然又熟稔的绕到车窗前,先是拱手行了一礼,抬头时,脸上那抹如沐春风的笑意顿时呆滞住了。
慧王上一次见到这个大哥,还是在五年前。记忆里,慎王殿下总是穿着一身素色衣服,低着头,眉眼过分艳丽,疯疯癫癫的就像是一个疯子。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平静祥和,穿着黑色的缁衣,嘴唇淡粉,面色苍白,好像生着一场大病,偏偏长着一双艳丽多情的桃花眼,眼尾薄红,微微那么一转,透露出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
“三弟,”宋文上下打量着他,带着残忍的恶意,就像是在看一件引起他兴趣的玩具,“你来接我,父皇允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