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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雁落西风 ...


  •   他的眸子里映着我的容颜,喇媩麼麽说过,女人眼里映着身影只一场唏嘘,男人眼里映身影只怕是一世。于是伸出手遮住他的眼,轻声道:“多铎,我只给你三年的时间,若三年后你不能为王,我便一世都是乌珠穆沁部的王妃,你的儿子也将是车臣亲王的儿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一年!只一年,我定会用麒麟帐车接你和多尼回家。你只能是大清国的和硕豫亲王妃,多尼也会是未来的豫亲王。谁也休想从我身边夺走你们母子!”多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我知道那是最真实的他。

      我终是得到了这个男人最真实的承诺。

      “这个玉佩,”伸手轻轻抚摸多尼手腕上的幼龙戏水玉佩,柔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多铎,相信我。这些年的隐忍会让你将来得到更大的荣耀,你是草原的英雄,大清国的额尔克楚虎尔。”

      多铎抬手将我的手牢牢握紧,方才眼中的锐利褪去了些,低声道:“本来,我该为王,而你该是大清国的东宫皇后。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已不计较是谁夺走了我的江山,现在我所在乎的是谁也不许夺走你和多尼。汎梨,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叹息,摇头,微笑。

      如何男人才能爱得女人,如女人那般爱着男人。

      如何男人才能抛得江山,只为美人。

      如何。

      你竟舍得。

      我一直以为自己爱着多铎,满满的爱着,如今看来也远远溢不过多铎满满的爱着我。爱新觉罗家最散漫高傲的猎豹呵,于我身旁竟如襁褓中的稚儿酣甜,地动山摇的锐气温如科尔沁草原的微风。

      只是,两情相悦奈如何。终敌不过那一水孟婆汤,刻骨铭心只化作虚无缥缈。待生死河畔淡然回首,眼睁睁昔日万丈荣光也只剩残垣半堵。那日生死河畔汎梨一语,三生石上我与他的名,唯叹息人间烟火终不过一场忽灭忽明的传说。

      或许,终有一日我们能找到最适合我们的方式去幸福。

      摇头,泪水一滴滑落,湮没心中万千惆怅。一股寒气钻进来,我知道是阿扎克图进来了,他要迎接他的王妃回科尔沁了。

      “豫王爷,时候不早了,队伍该要启程了。”他没有进来内屋,淡漠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多铎握着我的手暗自更用力了些。

      反手将他的大手盖住,我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我已用尽所有的力气控制,低声道:“答应我,多铎,最多三年!只三年!接我和孩子回家!”说罢用力踮起脚尖来,在他冰冷龟裂的唇上印下一吻,转身出了内屋。

      阿扎克图立在妆镜前把玩着我的朱钗,见我出来花颜泪珠尚在,眼帘垂了一些,炉火噼啪之际隐约听见他的一声叹息。正欲说些什么,多铎也从内屋走了出来,他便作罢。

      多铎看我,颔首,上前撩开帐帘就要离去。

      “多铎,”坐在妆镜前的男人却突然开了口,他不再轻佻的叫他豫王爷,他唤他多铎,“我已仁至义尽,今日开始不要再在我的王妃眼前出现,下次我便不会顾忌跟多尔衮的约定,也不会顾忌你们爱新觉罗家任何一个人。”

      王妃。

      阿扎克图刻意把这两个字说得很重,皱了多铎的眉头,他的脚步停下,依稀能听见他的大手捏得长剑柄上的皮革咯咯作响,我知道他对阿扎克图是真的起了杀心。

      “多铎,”立于白虎皮之上,我轻声呵出他那美丽的名字,“走吧。”

      沉默,炉中火焰啪的一声响,多铎的冷剑铿锵收回剑鞘之中,寒风趁他撩开帐帘的瞬间钻进屋里来,瑟的一下颤了我的身子,挂在睫毛上的泪珠随之滴落,无声。

      “汎梨,”阿扎克图从妆镜前起身走来我身边低声唤道,“你爱他么?”

      抬眼对上他的眸,瞬间仿佛他眸中的锐利全部褪去,他还是那年的他,一味只想要带我天涯海角的那个男孩,单纯如山泉般的爱情。

      “爱与不爱,于你,于我又如何?”答,用冷漠掩盖瞬间的慌张。

      他竟笑了,嘴角带着些失落,仿佛我的冷漠都在意料之中。

      这个已高出我好些个头的男人弯下腰来,为我拭去脸颊未干的泪水,叹息,轻声道:“不要哭。你这模样让我后悔当年放手让你离开科尔沁。”

      心的最底层猛地一震,小汎梨沉睡的灵魂被他这一声叹息惊醒,我的双手开始颤抖,泪水不停控制的汹涌而出,阿扎克图,心爱的阿扎克图呵。

      暗自用力压抑住小汎梨如狂鹿般想要突破重围的思维,淡然问道:“你明知道我是为了救多铎的命才答应皇太极嫁给你的,值得么?我已不是你心中的小汎梨,从悬崖跳下之后你的汎梨就死了。”

      我在陈述事实,字字都是刀,刻在阿扎克图的心脏上,毫不留情。

      他的眉头皱了,又松开,抬起一只大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微笑,道:“那年我没有能力带你走,也没有能力为你扛起索诺穆台吉府几百条人命。但是,如今我可以了,所以我来接你回家,汎梨。”

      “从生死之间再回来这人世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有家可回了。”言,嘴角牵起一丝落寞的微笑。我是真的无家可归呵,原本该在车祸中死去的灵魂,依附在汎梨名垂一线的躯壳里,苟且偷生。

      阿扎克图放下手,不再轻柔的抚摸我的脸,只是无言的盯着我,眼神凌厉,如刀一般削开我的伪装,淡漠的说道:“你不是汎梨,我知道。”

      惊!

      他却依然一脸平静,瞥眼瞅了我脸上的惊讶,笑了,道:“三年前你醒来就不再认识我,不是么,”他笑的坦然,刺得我的眼生疼,他突然抬手捏住我的下巴,眼睛一眯,接着说道,“三年前你不肯跟我走,三年后你为了救别的男人回来我身边,如果你还是当初我的小汎梨,怎会舍得如此对我?”

      “既然这么明白,你又何必要答应多尔衮。”眼前这个男人眸中的锐利让我猛地觉得浑身不适,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他的大手,不料他却暗自下了力气,把我的下巴牢牢掐住,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皱了眉,说得有些恨恨的冤枉。

      “呵呵,”眼前的男人看我疼得皱了眉竟笑了,眼睛眯成了月牙,轻声道:“自然是多尔衮提出的条件相当优厚,不然你觉得我会答应他么?”

      “你……”

      不待我说完,阿扎克图笑得眯成了缝的眼睛却猛地睁开,嘴角扬着好看的弧形,眼神中却是令我一震的杀意和嫉妒,他字字如刀:“你望着多铎的眼神,你让他许下的三年之约,若不是多尔衮还有利用价值,今日多铎必定命丧孟雅山中!”

      价值。

      多尔衮于阿扎克图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我对皇太极来说还有利用价值,豪格于我也还有利用价值,谁又于多铎还有利用价值?这是如此残酷的时代,有时候会忘了这一点是我的错,总是以为有一日终会风平浪静,逍遥自由。

      我的眸子瞬间消逝了光芒,又回去刚失去鄂尔赫时的那片灰暗。看见我眼中的颜色渐渐淡去,阿扎克图似乎又有些于心不忍,忿忿的放开了我的下巴转身走去虎皮美人榻上躺下,挥挥手道:“天色很晚了,早些安置吧,明儿天放晴了就进草原。”

      “阿扎克图,”漠然的转身要进内屋,又停下,站在美人榻旁看他已经闭眼假寐,淡淡的开口说道,“我也许你三年的时间,当初小汎梨欠你的,我都还给你,然后我们两不相欠。”说罢转身进了内屋。

      独自假寐在外屋美人榻上的男人闻言也没有回答,只是挂着微笑。他都用自己的眼看得明白,自己心心念念思念了三年的女子如今心已给了别人,她眸中没了昔日的清澈单纯,现在的她才是能站在爱新觉罗男人身边的贵妇。多尔衮不惜答应借兵给科尔沁的要求,也要坚持将她送离自己弟弟身边,今时今日她在这战乱的时代已是能让那个多尔衮和皇太极顾忌的角色,断然,也就早已不是那个为了自己会去寻死殉情的小汎梨。

      她也说,昔日的小汎梨,她不是她。

      听屋外的帐帘被撩起又放下,一直侯在内屋的祺雅连忙走过来将我搀扶住,紧紧握着祺雅的双手才终于像是脱力了一般滑落,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祺雅一咬牙用力硬生生将我抱住。

      “福晋,放心吧,您做了这么多事,贝勒爷一定会平安回去盛京的。”祺雅将我搂在怀里,像母亲安慰心爱的女儿,双手轻拍我的背,轻声附耳道。

      张开双手,仿佛那块玉泪坠子尚在掌中,脱力的虚脱让我失魂落魄的靠在她怀里,嘴里呢喃着:“他懂了么……懂了么……多铎啊……我的多铎……”

      “福晋……”祺雅无言接下我的呢喃,只是呼唤,皱了柳眉。

      一股寒气猛然袭来,出了帷帐的多铎也不觉打了冷颤,打开手心只见一只白玉耳环静静躺在自己掌中。这是方才汎梨悄悄塞入他手中的东西,她盯着他的眸不放,水波微动,仿佛草原最高处的湖泊一般深邃而透彻。三年前初入盛京宫中,哲哲赠予她的雪泪耳坠,象征着离开科尔沁草原图润朵毛日德娜最高的荣誉。

      只是,她为何要将这耳坠悄悄塞入自己手中?

      多铎皱眉之时格齐哈禄拉了马匹走过来轻声唤道:“爷,出发吧。”

      抬起头来,除了格齐哈禄之外后面还有几个身着蒙古服饰的侍卫,藏青色的徽章翻滚着刺绣在顶戴之上,斜挎在背上的弓箭依稀能看到冷银色的神雕纹章,多铎下意识的冷笑一声,阿扎克图还真是深怕自己不走了是么。

      接过格齐哈禄手中的马缰,翻身一跃上马,格齐哈禄也连忙翻身上马。多铎又回首看向不远处闪着微弱灯光的帷帐,咬了咬牙,马缰划破冷风啪一声打在黑驹身上,骏马扬踢嘶吼以离箭般的速度冲入茫茫白雪之中。

      见远处的多铎已经离开,已坐在马背之上的豪格也是回头望向帷帐,汎梨就在那里却无法带她离开,这种心痛如同蚂蚁攀上心头,烦躁而刺痛。

      “肃王爷,我家王爷请您也即刻启程,再不走的话风雪大了可不安全。”立于一旁的蒙古侍卫轻笑,眼中尽是冷漠。若不是小王爷有令,他等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这个大清国的王爷,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太极尝尝丧子之痛。

      豪格垂下眼帘冷冷的扫过侍卫眼中的杀意,轻扬起嘴角,道:“告诉你家王爷,万事给自己留条后路,日后也能留个全尸。”

      说完转身甩起马鞭一抽,高喝一声,“驾!”他胯下的宝马便狂奔而去,身后的忍卫也紧紧跟随而去,扬起满地飞雪乱钻。

      “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冲入风雪离送亲的队伍远了些的时候克图顺发现豪格走的方向不对,连忙狠狠抽了马驹几鞭子赶上去说道。

      豪格眸中尽是冰冷,眯了眼睛仔细盯着远处风雪弥漫不清的视线,狂乱飞舞的风雪中渐渐能依稀感觉部分飞雪不协调的混乱节奏,豪格惨淡的笑了,自语道:“我就知道,她定会为他指路。”

      说完豪格扬鞭,克图顺虽不明白,也连忙扬鞭跟上,在混乱的风雪中朝科尔沁草原的方向加速而去。

      汎梨呵。

      你是如此爱他,在阿扎克图眼皮底下也要冒死为他指明一条活路。而,我呢?你可曾担忧我的安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雁落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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