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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灯火阑珊 ...


  •   ----------------------------------车臣亲王妃帐车-----------------------------------

      闭上眼躺在白虎皮的美人榻上假寐,听帐车外北风任意呼啸,感觉手中的热茶渐渐凉了去,毫无意义的想着那日梦中的汎梨,那日的鄂尔赫,我,多铎,豪格,多尔衮,小玉儿,所有人都终于还是成了这一出戏中的角色。

      原来我们不过是神明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福晋,茶该凉了,奴婢给你换一杯热的吧。”祺雅走过来在美人榻边蹲下轻声附耳说道,“凉杯子给奴婢吧。”

      睁开眼来,帐车里昏黄的烛光摇曳,北风刮过厚实的玲珑帐呼呼作响,帐内暖炉里火焰噼啪,把手里的茶杯递给她,淡淡的说道:“把匣子里那个小白龙袋子给我拿来。”

      祺雅闻言有些惊讶,很快又淡了去,将茶杯放在小茶几上便起身去屏风后的首饰匣子里讲那个白色的绸缎袋子拿出来,递给我,道:“还是决定看了么?”

      “等咱们到了科尔沁,也许一辈子都回不来盛京了。那时候,我就是阿扎克图的妻子,乌珠穆沁部的王妃,有义务要忠诚于他们。关于多铎,就在这里结束吧。”伸手拿过祺雅手中的袋子,来回抚摸上面的小白龙,仿佛那就是稚子的多铎,我的丈夫。

      轻轻的开启袋子的系绳,看了一眼,仿佛是块玉。

      将它从缎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手有些颤抖,眼睛像冬日的浓雾挥之不去盈盈的泪水,一块长方的羊脂白玉安静的睡在我的掌心,沁着玉的润泽。玉佩上刻着幼龙戏水,巧夺天工的是水柱之上精巧的雕刻着一排满文,手指划过凹凸不平的刻字,感觉多铎的生命在我的手指上传来阵阵的脉动之声。

      ‘天下唯尊满蒙之王•神佑吾子多铎’

      是他!

      这才是努尔哈赤真正的遗诏!

      只觉得身体失去控制似的一阵剧烈的颤抖袭来,紧紧握着羊脂白玉颤抖不已,肌肤之上仿佛刻上了多铎隐忍多年的伤痕与他所背负的难看的刺青。

      他才是满蒙之王!

      他才是努尔哈赤命定的汗位继承人!

      现在的大清皇帝不该是刚愎自用的皇太极,也不是锋芒尽收隐匿多年的多尔衮,是他爱新觉罗•多铎!我的猎豹才是应该立于整个蒙古草原最高处的王者!

      “福晋,您怎么了?不要紧吧?”身旁的祺雅见我突然之间脸色骤变,手中紧握玉佩,连忙上前急声唤道。

      身体的颤抖已经不受我的控制,这块玉佩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割破了一直以来我自以为是的幻想,原来这个历史的格局不是我们任何人所以为的那般单纯。多铎隐藏在残酷的历史里,一步一步走着他自己决定的道路,无畏无惧,誓不低头。

      他把这块玉给了我,他把他所有的骄傲和他的命给了我。

      吾王多铎。

      多铎不知道是谁隐藏在密林深处为自己解围,但是总有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昂起脸来任凭风雪疯狂的扑打在自己脸上,甩开这些杞人忧天的想法,扬鞭一抽,他的黑驹扬起双蹄更是飞快而行。

      这一趟,他一定要夺回汎梨。

      刺骨的北风带着雪花狂乱的蹦跳在黑夜之中,男人的心因为那个女人的暖如春,亮如夏,仿佛生命之始就已是如此生生相息。

      他亏欠她的,将以此后的生命弥补于她。

      近了,更近了。

      他能从冰冷的空气里感觉到她的气息,那是她没有错,人之初时便熟悉的她的气息,那一股让他能在任何时候都平静下来感觉安心的温柔,无私而宽阔。

      “爷,应该不远了,”左后侧的格奇哈禄加快了两鞭冲上前来与多铎并肩而行,用力皱了眉抖去迎面不停不断扑来的飞雪,大声道,“哈鲁的消息说队伍在孟雅山口的避风处扎营,这风雪天明就该停了。”

      多铎点点头,他知道应该不远了,因为他已感觉到她的气息。那种他所熟悉的薄荷一般清澈却凉心的气息,沁入灵魂深处的那种冰凉。

      “爷!您看!是送亲的车队!”格奇哈禄有些兴奋的声音打破了多铎的沉思,多铎抬起头来顺着格奇哈禄的手指的方向望去,风雪纠缠之间点点微弱的灯光闪烁在山坳处。

      紫金玲珑帐车就在微弱灯光的正中间!

      汎梨!

      -----------------------------------车臣亲王妃帐车----------------------------------

      咣——!

      一声破裂划穿我的耳膜,木然的望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只觉得呼吸开始混乱。这是什么情况?早在莫念的时代我便有非定型忧郁症,最常表现在急促呼吸症状,难道是魔障了么,汎梨的身子怎会也被我染上这样的毛病。

      “福晋!您没事吧?受伤了没?快给我看看!”一旁的祺雅听见茶杯破裂的声音连忙丢了手里正在整理的衣衫慌忙冲过来,呼喊道。

      不对。

      不是呼吸紊乱的病又发了,是那股气息让我不安又期待,空气里隐约弥漫着猎豹的气息,我的丈夫爱新觉罗•多铎的气息。

      “多铎……多铎来了……”紊乱的呼吸涨红了我的脸,我不得不弯下 身子双手按在胸前压迫空气,莫念时代常常晕厥,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自我拯救。

      祺雅看我的模样吓白了脸,连忙搀住我急急说道:“福晋您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您在说什么?”

      他来了!

      我知道他来了!

      不待祺雅再追问,帐外便传来一阵骚动,隐约能从呼啸的风雪声中听到夹杂其间的兵器出鞘铿锵作响。我的心开始乱,面红耳赤的大口呼吸帐中的空气,弥漫的猎豹气息竟作祟一般趁机钻进我的身体里,入了我的心肺,扰乱了神经。

      “格格不好了!格格!大事不好了!”正在祺雅搀扶着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满头雪花的娜金儿裹着厚厚的红袄子撩开帐帘冲了进来,嘴里不停的喊着,“格格!有刺客!”

      刺客?!

      不行!不能让正黄旗的人伤害他!

      顾不得自己呼吸混乱不堪的状态,从美人榻上挣扎着站起来就要朝帐外冲去,厚重的帐帘却被人忽然撩开,一抹高大的身影弯身走了进来,带进帐外的刺骨寒冷。

      看着眼前这个身披积雪的男人我有些失措,祺雅急忙上前一步将我扶住才稳住了身子,失神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轻笑,恰到好处的温柔,道:“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

      不觉失声笑了,甚是难看,欲哭无泪的答道:“回哪里?”

      “我身边。”男人偏头微笑,说得轻松,仿佛早就决意如此似的,走上前来轻轻将我揽进怀里,附耳说道,“我们离开盛京,去山野过平静的生活,你说好么,汎梨。”

      这个男人我该拿什么来才能抵抗这种宽厚的温柔?

      被他用力压入怀中,靠在他厚实的胸膛里感觉传来的他的体温,夹杂丝丝帐外的寒气,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裳,正欲说什么,却只感觉帐内忽地又传来一阵帐外的刺骨冰凉,并带着冷剑出鞘的声响,耳边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立刻放开她!豪格!”

      多铎!

      他来了!

      猛地挣开豪格的怀抱,泪水模糊的看向豪格身后的男人,依然一身银白,头顶和肩头全是厚厚的积雪,憔悴的容颜上眼窝深深的凹陷了进去,他的冷剑从背后毫不犹豫的架在豪格的鄂下,冷剑散发森森杀意。

      “呵呵,此时此刻你就算杀了我又如何?”豪格却丝毫不畏惧自己鄂下的长剑,只是冷冷一笑,眼角闪过精明的神色,那样子简直像极了他的阿玛皇太极。

      多铎也不理他,抬眼看我,柔声道:“汎梨,你过来,我们走。”

      跟他走?

      跟他走!

      天知道此刻我宁可倾尽所有也想要随他天涯而去!

      “多铎,”豪格见我并不动弹,又开口说道,“这些年你害她的还不够么?放了她罢,给她一条生路。”

      多铎没有料到我会愣在那里,豪格的话语无疑是打断了我做决定的速度,这个男人火了,喝道:“为什么你不放了她?要不是你越过常理提亲,皇太极怎么会迫不及待的把她往科尔沁送!”

      “把她还给你又如何?”豪格猛地抬手挑开架在鄂下的冷剑,敏捷的侧身退到另一边,站稳后开口说道,“让你带着她再回去虎口,让你再打落她腹中的孩子,让你亲手把她送上断头台么。”

      豪格的话一字一字的砸在多铎的心里,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转头看向我,豪格的话也字字都刺痛了我的伤口,皱了眉把脸撇开不去跟他对视。

      仿佛自知理亏,多铎狠狠的把剑收回了剑鞘里,对我伸出手来说:“汎梨,跟我走,我带你走。”

      为什么。

      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才肯说出这番话?为什么你不早些爱我如斯?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候爱我如斯?

      泪水像涌破了河堤的洪水一般滚滚而出,身子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只能垂了眉头恋恋的望着这个我爱得入了灵魂的男人轻轻的摇头,“回去吧,多铎,我不能跟你走。”

      “汎梨!”闻言我的猎豹急了,喝道。

      “多铎,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一旁的豪格带着嘲讽的笑意轻声说道,又转过头来看向我,伸出手来柔柔的说,“汎梨,跟我走,一切荣华富贵我都不要,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陪伴到老,你说好么?”

      面对眼前这两个同样爱我的男人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快要突破重围而出,我的手开始颤抖,然后弥漫了整个身子,如同赤裸立于风雪之中般瑟瑟刺骨,心和理智仿佛原子弹爆炸,心中蘑菇云轰然而起,神智崩溃。

      “我不会跟你们任何人走。我将要去科尔沁,成为车臣王妃。”一句话出,心裂出刺目的口子来,鲜血涌涌而出,流成河,泛滥我的脆弱。

      “汎梨!”豪格喊。

      “汎梨!”多铎喊。

      “如她所说,你们谁也休想从这里带走她。”一阵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打破了空气中僵硬了的分子,众人皆猛然回头,只见一名高大的男子撩帘而入,斜斜的靠在门口,肩头铺着积雪也不去理会,只是淡淡的扯着嘴角挂着一丝像极了多铎的弧线轻轻说道,“她命中注定是我的王妃。”

      是他!

      乌珠穆沁部扎萨克和硕车臣亲王——博尔济吉特•阿扎克图!

      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小汎梨甘愿为他在崖前纵身一跳的男孩,那个在台吉府的花园试图带我私奔的男孩,那个连茉莉花都差点让我跟他离开的男孩,如今又回来我眼前,高了许多黑了许多壮实了许多,他成了皇太极最为忌讳的强大的蒙古亲王,他的大手如今已可以将我一把抱起,他的眸子已没了昔日的清澈,满是锐利。

      他看向我的时候,只是淡然一笑,笑中有些什么闪过我还来不及捕捉。

      阿扎克图转头看向帐车中的两个男人,没有斥责,反而带着笑意对多铎说道:“传闻豫王爷曾专宠汎梨,此刻必是不舍,过了这座山之后便是科尔沁的辖地,生离也好死别也罢,豫王爷请务必在此了断,不要耽搁了阿扎克图迎娶王妃的良辰吉时。”

      说完他便不理会所有人的诧异转身撩开帐帘,顿了顿,又回过身来对豪格笑道:“我已吩咐守营军备了热酒,肃王爷可否赏脸喝一杯?若是在这里耽搁了豫王爷,也便是耽搁了乌珠穆沁未来王妃的行程,这可是大事。喝下热酒一杯,今儿两位爷闯入王妃营地的事儿就一笔勾销。”

      “若是爷不愿意呢?”豪格脸色骤然变作冰冷,眉头有些皱,眼神中精明的光里尽是血腥的死红,如此的他像极了那个我所憎恨的皇太极。

      多铎也笑了,转过身看向门口的阿扎克图,铿一声拔出冷剑,低声道:“汎梨我今儿是定要带走的,皇太极忌讳你是他胆小,我多铎从未将你放在眼里,哪怕在这里杀了你我也要带她走!”

      “多铎,”不待阿扎克图开口我便出声唤住多铎,看他停下才转头对豪格和阿扎克图说道,“我会遵守皇帝的圣旨去科尔沁,所以请你们出去,有一些话我必须跟他说。”

      豪格闻言脸色大变,他所担忧的不是我将要对多铎说什么,而是我将要去成为车臣亲王妃。阿扎克图却是惬意的看着我,刚毅的武将竟面带儒雅的微笑,撩开帐帘顾自离开,顿了顿豪格才跟着出去了帐车。

      “多铎。”见他们都离开,我轻声呼唤他美丽的名字,向他伸出手去,微笑。

      他有些愣,连忙伸过手来牵住我,依然是那双大手,关外的北风将它们吹得通红冰冷,那刺骨的寒气从他的手指传入我的手,进入我的身躯血液渗出,一阵寒颤,那是汹涌而来的爱情,连忙悄悄用指甲掐进自己的肉里,控制快要失控的爱情。

      我怕啊,怕自己会不顾一切的随他天涯海角而去。

      不行!

      鄂尔赫的仇不能忘。

      “汎梨跟我走吧!趁现在……”他低声唤道。

      “嘘!”抬起另一只手架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他便不再说话。

      走进屏风后的内室,地上柔软的是鹿皮毯子瑟瑟的触感隔着靴子穿进来,暖炉的火花不时噼啪作响,晕黄的烛光下隐约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多铎牵着我的手猛地一紧,我听见他的心跳如同男儿初遇心爱的姑娘砰砰作响。

      “多尼!我的多尼。”他疾步走上前去靠在摇篮边低低的唤出声来。

      隔着昏黄摇曳的烛光,我看着这只倔强的草原猎豹那晶莹的眼泪滑落,悄然无声的滴在绒皮地毯里消失而去。

      我走过去为多尼掖了掖褥子,熟睡中的小孩子捣蛋似的伸出一只莲藕般的手臂来,手腕上的玉佩随之跳出来,火红的穗子划过眼前,映着羊脂白玉的润泽。

      多铎转头看我,疲惫的眸子里因为多尼手臂上带着他的玉佩而亮起刺目的惊喜。他猛地一把抓住我的手,急匆匆的低声喝道:“汎梨!跟我走!带上我们的儿子离开大清国!”

      摇头,垂眉,淡淡的微笑,如出水青莲。言:“我哪儿也不去。”

      “为什么?”多铎不解,急了,眼角堆积的泪水承受不住他的喝声而滴落,恰恰掉在小多尼的胖脸蛋儿上,小娃儿感觉突如其来的冰冷哇的哭出了声音。多铎连忙回过身去,一双大手想要抚摸他的孩儿,又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冻坏了这个小小的孩子,一时之间犹豫不决,大手停留在空中。

      我笑了,嘴角柔和的扬起,轻声道:“有何顾忌?他是你的血脉,你是他的阿玛。”

      闻言,多铎顿了顿,才伸出手去抚摸孩子的脸庞,或许是感觉大手的冰冷,小多尼的小身子颤了颤,多铎正要收回手去的瞬间这襁褓中的娃儿竟咯咯的笑了,仿佛认得眼前这个显得憔悴不堪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一般,笑的开心。

      多铎也笑了,嘴角依然好看的扬起那勾人魂魄的弧形,却更清澈,像个孩子。这个身披战甲,心力憔悴的男人被自己的儿子拯救于瞬间。

      “多铎,”我也微笑,他是我的丈夫,襁褓中是我的儿子,他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听着。如果历史真的会不顾一切按照它的轨道前行,那么我是一定会回来的,只要你愿意等。”

      我突然说这番话,多铎连忙转过头来茫然不解,他自是不知道我话中所包含的意思。这男人却没有多问,一只大手抚摸在小多尼的脸上,一只大手将我的手牵起,原本疲惫的眼神变作炯炯有神:“我等你,汎梨!”

      笑了。

      心中青莲盛开,清香四溢,美丽不可方物。

      言:“爱新觉罗•多铎,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为王者,接我和儿子回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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