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不名罪

2、02

　　“谢迭！我们平时待你也不差！你就是这样报答的吗！”王寥妈望着谢迭冷冷开口。

　　谢迭低着头，一声不吭。

　　“阿姨，是王寥先找谢迭的麻烦的，也是王寥先骂谢迭的。”石砚非有些看不惯王寥妈不问缘由一味指责别人的做法，“您也应该先了解事情的经过再下结论啊。”

　　“王寥妈妈放心，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大概了解了，我会公正处理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学生。”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王寥妈直接将错误归结在谢迭身上的做法也表示不赞同。

　　石妈接到老师说石砚非跟人打架的电话急忙赶往学校，见到三人的惨状皱了皱眉，才上前向老师了解事情缘由。

　　“谢迭，你的家长呢？”班主任看着低下头的谢迭若有所思，“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班主任转过身在电话薄上翻找家长号码，石砚非偷偷的看了眼谢迭，他的唇紧紧抿着，双手又捏成了拳头。

　　“您好，我是谢迭的班主任，请问您是谢迭的父亲吗？谢迭在学校….”班主任对着接通的电话讲述了要求家长来学校的缘由，“您可能要来一趟学校解决一下…..”

　　“他谢迭有本事跟别人打架没本事负责？他自己做的事让他自己解决，没办法解决就算他死在外边也跟我没关系！”听筒另一边的声音咆哮着传入了现场的每个人耳里，石砚非看见谢迭的头低着，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的指甲狠狠的掐入了肉里，泛起一圈圈深红。

　　由于王寥挑事出言羞辱人在先，王寥妈也不好再争辩，但两人打架是事实，最后以相互道歉为结果，而石砚非，因为及时阻止同学之间打架避免了更严重的事件发生倒是意外的得了老师的表扬。

　　石妈带着石砚非在回家路边的药店买了许多药，石砚非忍不住开口“妈，我觉得王寥做得一点都不对，是他先骂的谢迭而且骂得很难听，他还打了谢迭好多拳，我不想跟他玩了！”

　　听着小孩子赌气的想法，石妈摸着石砚非的头笑着说：“王寥的做法的确不对，但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他这样不对让他改正呢？对于谢迭，也不要通过别人的只言片语去轻易评价。”

　　石砚非点了点头，目光却看见了马路对面的谢迭。

　　“妈妈，我想把药分给谢迭一点可以吗？他受了很多伤。”石砚非拉着石妈的手，声音糯糯的。

　　“当然可以呀，你们要好好相处哦！”石妈捏了捏石砚非的脸。

　　得到同意的石砚非拿着药迫不及待的穿过马路，边跑边喊“谢迭！谢迭！”

　　石砚非好不容易追上谢迭，拉住对方的胳膊“你怎么不理我啊！”

　　谢迭看着面前吁吁喘气的人，这个人是刚刚他跟王寥打架使劲拉着王寥还挡在他面前的人，好像更早的时候送板栗的笑得很甜的也是这个人。

　　他看着拉着他胳膊的手，顿了下，“有事吗？”

　　“我妈给我买了很多药，你也擦点吧！”石砚非举起手中的药袋。

　　“不用了。”轻轻挣开对方拉着的手，谢迭转身就要走。

　　“说什么不用了！王寥那小子还没受几拳呢就在那痛得跟杀猪似的直哼哼，你受的伤比他还严重怎么能不用药呢？”石砚非不容拒绝的将谢迭拉至路边撸开了他的袖子。

　　谢迭楞神的瞬间，已经被石砚非拉着坐下了，他望着石砚非吃惊的望着衣袖下遮掩的一道道青乌，缩回了手。

　　“这些…都是你爸打的吗？你…..不疼吗？”石砚非盯着谢迭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有些心疼。

　　疼吗？好像是疼的，谢迭在无数个深夜里自我舔舐伤口，白日又把自己伪装得无事一般，这样起码还能让他在大人们同情的目光和世俗的谩骂中仍能挺直腰板，这些疼痛的痕迹伴随他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以为已经失去知觉了。

　　石砚非是第一个问他疼不疼的人，就在那瞬间，知觉好像恢复般浑身钻心的疼痛。

　　谢迭皱了皱眉，“你不讨厌我吗？你没听到他们都是怎么叫我的吗？”

　　他自嘲的笑了笑，“野种。”

　　对方短暂的沉默了下，头上传来的抚摸力道放得极轻，似是怕弄疼了他。

　　“他们那样叫你本来就是不对的，你有什么错呢？如果真该怪谁，也该怪你的母亲，是她没有保护好你。”头上的声音让谢迭猛的抬头，撞进了石砚非眼里的澄澈。

　　自他懂事以来，野种的骂名一路紧随，家这个字更是令他望而却步。父亲曾声嘶竭力的骂他的出生本就是错误，让他去死，亲戚给的冷嘲热讽和白眼让他对此知足。

　　他也曾问自己有何错？他质问生活横冲直撞直到头破血流，伤口都是生硬，不愿做的都错，所以向外受挫，向内坍塌。

　　可石砚非现在告诉他这并不是他的错，他有什么错呢？谢迭的眼睛发酸，心里好像被人塞了一团棉花，堵得生疼。

　　“谢迭，我们可以做朋友吗？让我来试着保护你好不好？”石砚非盯着谢迭眼角新添的青紫，莫名的苦涩。

　　谢迭想起跟王寥打架时，眼前这个人明明可以不用参与其中，却硬生生拉着王寥挡在他面前替他挨了拳头。

　　桐花从树上飘落在石砚非头上，谢迭看着他笑了：“好。”

　　自从石砚非向谢迭提出做朋友约定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的变得亲密了。石砚非会在楼梯口等着谢迭一起去上学，石妈说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做出了承诺就要努力去实现，那么他也要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承诺去保护谢迭！

　　脚步声离楼梯口越来越近，谢迭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谢迭！快！要迟到了！”石砚非看了一眼手表，拉着谢迭一路小跑。

　　因为两人座位相隔较远，石砚非拍了拍对方的肩，在进教室之前将书包里的热牛奶给了谢迭“趁热喝啊谢迭！”

　　谢迭紧紧攥着牛奶瓶，热度从瓶身传递到他手上，可他怎么觉得那个人的笑容比这牛奶更加温暖呢？

　　“石砚非，你跟谢迭做朋友了？你不知道大家都怎么叫他吗？”王寥看着两人之间的举动，跟见了鬼一样。

　　“王寥，你们这样本来就是不对的，我警告你，不许再乱叫谢迭，不然….”石砚非象征性的挥了挥拳头。

　　“切，谁想跟那种人为伍，也就你傻啦吧唧的，总有一天你会吃亏的！”王寥转身走开，对石砚非的话不屑一顾。

　　王寥并不是唯一这样对谢迭的人，班里的人似乎都很冷漠，对于谢迭这种被贴着标签的人，不是远离就是无视。

　　石砚非觉得谢迭很苦，虽然他总是把自己藏在无波无澜的面具下，但他的眼睛里没有光，好像世界的冷漠已经把完整的他撕扯成了很多碎片，他沿路拾起的每个碎片都是谢迭。

　　这令他心里没由来的酸楚，谢迭，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啊！他会把手中仅剩的食物喂给了流浪狗，帮助不认识的阿婆推收废纸的推车上斜坡，可就因为他的母亲犯下的错误，他就得硬生生的承受着！就得任人想要踩着他的脊梁骨让他站不起来吗？

　　石砚非的心里第一次那么强烈的想要把一个人护住，告诉他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不要难过，更不要放弃自己，你看我啊，是真真切切的心疼你，埋怨自己没有能力，也希望自己能快点变强大啊。

　　当夏天悄悄来临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周末了。

　　石砚非约了谢迭一起去骑单车，他觉得谢迭在一天天变得更开朗了，尽管不是那么明显，但至少在他眼里能看见轻微的笑意了。

　　两人骑着单车从街平十六街一路疾驶，好像这样就能够甩掉紧追在后的烦恼。谢迭眯着眼看着前方人来人往，可他的眼睛只聚焦在前方一处，微风，少年的身影，如悬挂的烈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他突然觉得有点晕。

　　“谢迭！快点啊！不要在我后面，跟我一起走！”石砚非在前方停下，挥手吆喝着。

　　谢迭看着前方的少年，加快了脚下动作，很快两人便并肩同行，骑车的身影被落日拉出长长的倒影。两人骑累了，将单车扔在一旁，就着公园里的凉亭倚靠休息，浮躁的夏日在此刻也竟有些难得的静谧。

　　“谢迭，我们一起努力去B大吧！你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就逃走，去更大更远的地方，没人会认识我们，有勇气我们就去看看世界，没勇气我们就当个缩头乌龟。”石砚非偏着头看向谢迭，少年白净的脸上还有没消下去的红晕，看起来像棉花糖一样看起来软软的。

　　夏日蝉鸣不绝，夜晚人声更是鼎沸，可谢迭还是在喧嚣中听见了自己强烈的心跳砰，砰，砰，好像下一刻就要跳离他的胸腔，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

　　石妈很喜欢谢迭，每当石砚非带着谢迭回来做客都十分高兴，谢迭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逐渐适应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石妈懂得少年人有自己的自尊也从不多问谢迭家里的事，只是在看见谢迭不经意间露出的手腕的伤痕时会在下一次谢迭来做客时多准备几道补身体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