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竟是我自己》DFT

6、不周

　　沈墨白确认过那具伪装成凌雪声的尸首乃是傀儡，随后进入目标房屋内查看。

　　那是一家成衣店，店面如同任何一家寻常商铺一样锁住了门。

　　成衣店内有众多展示衣服的人偶架子，穿着衣裳的人偶虽然难以和刚才的傀儡相提并论，面部却也生动得好似下一秒就会开口说话。

　　他在店铺的内间找到一个藏在地上的入口，就盖在地毯的下边，是一间地下室。
　　地下室空空如也，沿着血线走到终点，另一端连着的只有一块躺在地上，不知是用什么方式保存起来，看上去像刚挖出来一样的新鲜肝脏，但只有一部分。

　　附近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存在，那个偃师必定是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将此物放置在这做调虎离山之计。

　　此时，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自远处传来，沈墨白立即赶往源头。

　　*

　　熊熊烈火扑面而来，凌雪声心中冷笑，她早就见识过这些招数，普通的火焰根本奈何不了她的灵力屏障，于是一头冲进火里，眼睛都不带眨的。

　　她左右开弓，一手挥剑斩段丝线，另一手掐出法诀，只见火光中骤然迸发出湛蓝光辉，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伴随着浑厚的龙吟声如箭矢般射出包围。
　　两条水龙呼啸缠绕着冲向天空，化作倾盆大雨浇下，顷刻间便将火焰扑灭。

　　凌雪声悬空站在原地凝气聚力，寻常的铁剑在浩然灵力的支配下发出不堪承受的嗡嗡声，她抬起铁剑，转动手臂，瞬间劈出一道横斩，将天地间涌动的浓雾硬生生劈成两半！

　　“沈墨白”才将将撤出十几丈，只觉身后一股冲击如同巨浪拍岸，霎时间将他打得四分五裂。

　　横斩的余波掀起的气浪吹散了方圆数十丈的雾气，周遭事物沐浴在溶溶月光下，显露出本来的面貌。

　　凌雪声飞身前去查看对方的尸首，只见一具破碎的躯壳散落在地上，瓷白的肋骨全部崩断，一根根断骨刺破皮肤，裸露的腹腔内没有寻常的内脏，只有一堆机关零件。

　　这就是偃师的傀儡么，的确好手段。

　　天际划过一道流星，抬头去看，沈墨白乘风而来，这回可是本尊了。

　　“师妹这边只有这个傀儡？”

　　“是啊，偃师在你那边么？”凌雪声估计沈墨白已经找到凶手据点，八成也对战过了，既然她这边只一个傀儡，那偃师该在他那边。

　　“不。”

　　偃师既不在她这边，也不在沈墨白那边，那么……

　　“糟了。”

　　*
　　李一尘感觉后脑钝痛，他睁开双眼，只见周遭灯火昏暗，而他被绳索缚住手脚，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其他人在哪里！

　　他蹭着地转动脑袋，看见其余三人各被绑在一处，兀自昏迷不醒。

　　刚刚他们在巷子里巡逻，找到一个迷路的孩子，然后，然后就被捉到了这里。

　　他得先报信才行……心念微动，周身筋脉阻滞，绑架他们的人果然已经封住了灵脉，如今他们一个个恐怕与凡人无异。

　　依稀有一缕黑色袍角划过视野，李一尘瞪大了眼睛往上看，只见一名裹在斗篷内的瘦长身影站在幽暗的灯火下，黑布里伸出一双惨白的手，正在磨刀！

　　“啊！”他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想后悔已来不及，挣扎着在地上磨蹭，试图离那人远些。

　　可是神秘斗篷只是偏头往李一尘那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继续磨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呼救或者逃跑。

　　沈师兄凌师姐你们快来啊，否则凶手要把他们都给宰了！

　　李一尘越想越怕，他在墓地里担心闹鬼，这下落在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手里，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呜……”他忍不住开始啜泣，想那些躺在地下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他们很快也要变成那样了。

　　“别哭了。”黑斗篷放下了刀，往李一尘走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男人，但是缺乏起伏，就连跑过去的野猫都叫得比他有感情。

　　黑斗篷——也就是一名偃师，一把抓住绑缚着李一尘的绳子。
　　李一尘被拎在空中，剧烈地扭动身体，可是偃师不为所动，将他稳稳地放到了方才磨刀的台上。

　　微弱的灯火照了下来，李一尘抬头正对上偃师藏在兜帽下的脸，那是一张苍白而僵硬的脸，如果一动不动地放在成衣店里，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一个人偶衣架。

　　就是这样一张毫无生机的脸孔，此刻竟在说话。

　　“你太吵了。”

　　李一尘在想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晕过去，可能是因为眼前的男子勉强算是个活人，光照过去有影子，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狠狠威胁道：“你完蛋了，我们的师兄师姐很快就会来救我们，到时候你别想跑！”

　　偃师不为所动，他用绳索把李一尘的脚和脖子固定在台上，这下李一尘彻底没法动作了。

　　“你你你你要干嘛！”李一尘害怕到了极点，他这副姿势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吗！

　　“我还缺一颗心……”偃师说，语速慢吞吞的，像在解释又像在思索，“一颗强健的少年心……”

　　“你要挖我的心！”李一尘不顾自己被捆住的脖子，拼命叫喊着，“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

　　然后偃师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团布。

　　“喊也没用，我设有隔音结界了。但你实在太吵。”

　　“呜呜呜——”

　　偃师一边磨刀，一边自顾自地说，“本来我是打算去找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正好你们来了，修士的心脏比凡人强得多，即使挖下来也能活上数十年。”

　　“你到底想做什么。”任行岷紧盯着偃师，冷声道。

　　他在李一尘第一次出声时就醒了，一睁眼就看见了在黑暗的角落里有具腹腔打开的尸体，不对，不是尸体，而是一个傀儡。

　　傀儡做成了少年身量，本该装着机关零件的内部居然是一个个鲜活的内脏，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些脏器就是来自于被害人。

　　见偃师并不理他，任行岷继续说道：“你做傀儡只会用上内脏吗？”

　　激将法果然有效，偃师停下了手，转过头与他对视，任行岷目光炯炯，丝毫不避。
　　“我看到角落里的傀儡了，做得真不怎么样。”

　　“那会是我最棒的作品。”

　　“呵，那些分明是别人天生的东西，怎么被你抢走就算是你的作品了？”

　　“傀儡的外表再怎么生动，动作再怎么灵活，都不能像活人一样有温暖的内里，我想……”偃师的语气总算有了起伏，

　　“如果能做出一个活着的人，那一定是超越所有傀儡的最高作品。”

　　“什么……你管那个叫'人'？”任行岷在背后偷摸着用碎石摩擦绳子，一边和偃师对话。
　　“切碎几个人再拼起来也能算是个活人？你脑子坏了吧！”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你这个外行小子不会懂的。”

　　“你要做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偃师似乎被这话戳中了某个点，他完全地停止了动作，愣在那里，陷入了回忆之中。

　　半晌，他才幽幽地开口，“他的名字，叫做……三平。”

　　居然真的取名了啊，任行岷抖落一阵鸡皮疙瘩，他实在想不到怎么接话，眼前这个偃师绑架路人就为了做一个莫名其妙的傀儡，根本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思维。

　　他是个疯魔的什么艺术家吗，追求极致和完美，可是那堆东西怎么看都离完美远得很吧！

　　但只能先顺着此人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三平，三平还缺个心脏是吧……”

　　“嗯，其他的都做好了，不过既然有你们，换掉几个更好。”
　　偃师像是想到什么，走到仍在昏迷的吴勉和蒋兰兰身边给他们补了几下，看得任行岷脑袋发疼。

　　“不能再醒一个，更吵。”

　　他举起磨得银光雪亮的短刀，朝已经放弃挣扎的李一尘走去。

　　见状任行岷也顾不得伪装，他挣开将断的绳子，一头冲向偃师，嘴里喊道：“我和你拼了！”

　　可是被封住灵力的筑基期修士根本敌不过金丹期，任行岷一下子被重新捆起来，这次捆得像个粽子似的。

　　轰——
　　一阵巨响，昏暗的地下室几乎被整个掀开，烟尘滚动，月光倾泻，凌雪声扛着一把铁剑站在上空。

　　“总算找到了。”看样子来得刚刚好呢。

　　“凌师姐！”“呜呜呜！”

　　偃师为了迷惑他们在县内的各个角落都放置了一部分碎片，以至于他们俩多次扑空，这回才终于找对了地方。

　　“师兄去布结界了，你跑不掉喽。”凌雪声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抬剑砍出六道剑气，每一道都恰好锁住偃师去路，好像一个气刃构成的牢笼，触之即杀！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偃师也不是吃素的，他操纵丝线瞬间拉过几块碎石挡住袭来的剑气，随后一齐扔向凌雪声。
　　同样是丝线，本尊用得比傀儡好出无数倍，只见一大片碎石箭雨般扑面而来，而后是无数锐利的线直刺向她。

　　凌雪声催动铁剑，三尺剑以中部为心高速旋转的同时往偃师方向前进，一路上无论是碎石还是丝线都被陀螺似的剑风驱散。

　　丝线被一路撞开，叮叮铛铛之声不绝于耳，说时迟那时快，铁剑居然因为承受不住灵力在半空突然断成了两截！平衡骤然打破，一瞬间的破绽足以让偃师的丝线碾碎断剑。

　　凌雪声后撤几步躲开攻击，正面肉搏不是不行，但危险很大。

　　“拿好！”

　　一把剑倏地破空而来，凌雪声头也不回，只一伸手稳稳接住。
　　嚯，是沈墨白的佩剑不周。

　　传说远古有神祇怒而撞断天柱，天星倾斜，地海陷落，唯有一块石头不曾改变位置，于是热爱打造武器的匠神在这块石头原本的位置用地心之火和月辉之锤打造出一把剑，它伫立在原本属于天柱的位置，直到某一天被第一个所有者拔下。

　　不周——不完整，不合理，不服从。

　　神祇折断天柱，是为不服，而不周违抗神祇之力，亦是不服。

　　这把神剑虽大有来头，如今想得到它的人却不多，只因不论修为多高，强行驱使定会被剑锋所伤乃至丧命，数万年来无数强求者铩羽而归，最后变成了就放在那谁爱要谁要的宝物。

　　上一个拥有者已不可考，但沈墨白的确是从无极宗的武库里得到了它。

　　拿到剑的一瞬间，狂傲如凌雪声仍是犹疑片刻，好在不周没有反抗她的意思。

　　心中划过无数思虑，现实中不过瞬息，她举起不周，势如破竹地攻向偃师。
　　没有了脆弱武器的掣肘，凌雪声爆发出十成修为，剑身未至，丝线早已化为齑粉。

　　两道白光闪过，偃师的手臂齐齐断开，鲜血喷溅，他颓然跪倒在地。

　　“有什么遗言么。”

　　不周剑架在偃师脖颈上，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摇了摇头，闭眼就戮。
　　手起剑回，偃师已然身首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