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竟是我自己》DFT

4、挖坟

　　明月高悬，树影婆娑，晚风拂过林间簌簌作响。

　　夜阑人静之时，水崦县郊外墓地却不似往常宁静，皎洁月光下有几个人影在一座坟前窃窃私语，正是李一尘等人。
　　坟头插着白幡，纸钱、线香焚尽的黑灰散落在尚未长出杂草的泥土中，显然墓主人刚下葬不久。
　　四人各执一柄铁锹，在圆形坟顶周围站成一圈。

　　“我说，真的要这么做吗？”吴勉左右环顾他的同伴，每个人面上都带着些犹豫。

　　任行岷紧了紧握住铁锹木柄的手，说道：“为了查明真相，我们必须要做。”

　　“要是闹鬼了怎么办啊……”李一尘最怕鬼神之事，哪怕做了修士依旧胆怯，要不是因为大师兄的命令，他真想拔腿就跑。

　　任行岷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兄，捉鬼不就是我们的本职吗，你忘了？”

　　蒋兰兰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女孩，她倒不怕尸体鬼怪，只是，“我们半夜偷偷来挖人家祖坟，是不是有点缺德？”

　　话说昨日一行人在县府内翻遍了卷宗，大同小异的记录乏善可陈，其中唯有一名钱姓受害者的下葬时间有所不同。
　　其他几位死者，从咽气到验尸到入土，间隔不过七日，而此墓主人却足足隔了近二十日才下葬。

　　沈墨白向县令询问了这家人的详细情况，原来这户人家并非世代居住于此，而是十年前从南部地区搬迁到水崦县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遵循的丧葬仪式和水崦县的习俗很可能不同。

　　“如果去征求钱家人的同意，你认为会如何？”

　　“大师兄！”蒋兰兰吓得一激灵，她刚才的话是不是顶撞了大师兄，毕竟是他给的命令……深呼吸平复心情，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我觉得，这家人宁可不合群也要坚持自己的丧葬方式，也许，不会同意我们开棺验尸。”

　　“他们不会愿意，但一定会同意。”

　　沈墨白不再解释，蒋兰兰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去问钱家人，他们即使百般不愿，在威势逼迫下也绝不敢说一个不字，倒不如不问。

　　几位少年下定决心，抄起铁锹铲起土来。他们出发之前怎么都料不到自己的初次任务居然是半夜挖坟，一铲土，两行泪，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乌漆的棺盖。

　　凌雪声等在不远处的林中，见师弟师妹快要完工，便走上前去。
　　死亡已逾数十日的尸体早已腐烂，打开棺盖的一瞬间恶臭溢出棺木，好在她一早就开了结界，臭气难以靠近众人。

　　看见棺内景象，几个半大孩子立刻露出不忍的神情，李一尘猛地撇开了头不敢细看。

　　尸体肿胀不成人形，沈墨白并指一划，一道白光闪过，气刃割开了死者隆起的腹部，内里的尸水一下子淌进棺椁。

　　内脏往往是人体最早腐烂的部分，因此打开尸体后，内部已经一团糟，可是，在本应完全混合难辨的腹腔内，居然有一块边缘清晰的肝脏！

　　“啊！”吴勉指向那块浸在腐水里却清晰可辨的肝脏，“那里有块东西！”

　　奇异的肝脏在众人目光注视下缓缓飘出棺材，是凌雪声隔空抬起的，她前世从未调查过这具逃过火葬的尸体，没想到竟有这番蹊跷之事。

　　她仔细瞧那块不腐的肝脏，实在是看不出名堂，但人的内脏怎可能不腐呢？

　　“这不是死者的肝脏。”她笃定地说。

　　沈墨白：“听闻有一门精妙绝伦的手艺，能造出外表与活物无异的任何东西，甚至具备类似的功能。也就是——”

　　“偃师。”凌雪声接话道，她听说过这一类修士，但因人数稀少，而且手段颇不受主流欢迎愈发难觅踪迹。

　　尽管偃师能仿造人体做出具备类似功能的脏器，伪造品终究还是代替不了真品。
　　所以这些受害者在回到家后会状似健康，仵作及时验尸也难以发现异样。

　　几个少年已经接受了现场画面，此刻认真地思索起案件的关键，胆子最小的李一尘垂头看地，说道：“所以，有个偃师把人捉走然后……换掉了他的内脏？”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蒋兰兰心说偃师大约也算是修士的一类，若想杀个凡人何等容易，何必煞费苦心地换掉一个内脏？

　　“等我们捉到凶手，直接审问他就是了！”任行岷狠狠地说，他一定要让坏人伏法！

　　问题在于，要怎么找到凶手的所在。

　　凌雪声觉得是时候提出诱饵大法了。

　　“你们猜死者原本的内脏在哪里？”沈墨白说道，如果说原本的调查是基于任务的要求，他难得有些好奇起凶手的动机来。

　　被替换的内脏无非是两种去处，被丢弃，或者被留下，而受害者仿佛平安无事地回到家中，足以证明他们并非真正的目标。

　　吴勉：“应该还在偃师的手里！”

　　“只要我们顺藤摸瓜，就能找到凶手的所在。”沈墨白点头说道。

　　“太——”任行岷正要叫好，被李一尘一把捂住了嘴。
　　“别大呼小叫的，我们还在墓地里呢……快把遗体葬回去吧。”

　　几个人盖棺放回原位，倒入备好的石灰，三俩下把土填了回去，甚至比原来夯得更实。
　　为了完全掩盖痕迹，点了一些纸钱，橙黄的火堆在深夜里燃烧，火光照亮了几张稚嫩的面孔，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我说，咱们要怎么找到那些内脏啊。”吴勉抓破脑袋也想不到有什么法子，毕竟他们不学这些。

　　沈墨白：“有死者或者直系血亲的血就可以。”

　　凌雪声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别说吴勉不知道，她做了三百年魔头都没听过有什么邪门的法子能找人的内脏……看来沈墨白也有点秘密。

　　留在坟包外的假肝脏上还带着一些尸水，勉强可以算作死者的血液，但为了以防万一，还要去取几家受害者家属的血。

　　几个人兵分三路从郊外的墓地奔向水崦县的各处。

　　恢复了寂静的墓园内，一只乌鸦忽地飞向城中。

　　*
　　水崦县某处萧索的土地。

　　低矮的藤篱围起一片小院，院里有个稻草做的鸡窝和一个小木屋。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甄氏正借着微弱的灯光织布，棉线细密地排在机杼上，像一条彩色的河流。

　　她心想天气就快转凉了，总得给孩子添一身厚实保暖的衣服，至于这份钱怎么来，便得再多织些棉布卖给布行。

　　一个穿着灰布短衣的少年人推开房间的门，径自朝屋外走去。

　　“三平，这么晚了你要去哪？”甄氏看见儿子又要三更半夜出门，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蹙眉问道。

　　少年略微停顿一下，大半的身体隐匿在黑暗中，继而一语不发地推开屋门，待甄氏追到院内，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她强压下心底的恐惧，自顾自地说，“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我得先去织布。”

　　坐到织布机前重新拿起梭子，甄氏便能忘记儿子的古怪，也不知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愿意承认。

　　六年前，她的丈夫突发急病去世，留下她和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甄氏织布的能力不错，养活两张嘴后虽没什么余钱，倒也不至于挨饿受冻。

　　平静的生活却在半年前的某天被打破，她十二岁的独子三平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来，她心急如焚，一路从学堂找到儿子时常玩耍的地方，又去央求县城内所有打过照面的人，求他们帮帮她找到三平。

　　一连三天，没有消息，也许三平到底是回不来了。
　　甄氏几乎万念俱灰，如果她的儿子死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有人劝慰她，说既然找不回了，不如趁着年轻再去找个相公，生个新的，她当即劈头盖脸地打跑那人，嘴里喊着我儿子还活着，他会回来！

　　路人当她痛失爱子得了失心疯，便不敢再多管闲事。

　　当天晚上，甄氏颓然跌坐在织布机前，她一连几天不大记得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饿得没力气织布。
　　然后有人推开了门，门外站着三平，他看起来好端端的，就是衣服有些破旧，裤子上沾满了土块，衣袖也磨开了线，像是在泥里打过滚。

　　三平，我的孩子，你去哪里了呀？

　　少年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甄氏搂住她的儿子，眼泪掉在他的发间，说没事，回来就好。

　　我可怜的三平，在外头冻得像冰一样冷，一定饿坏了吧，娘给你烧些热汤……

　　日子回到了最初的平静，甄氏又开始勤劳地织布，她再也不敢教儿子出去冒险，这一次是幸好，万一下一次真的回不来了该怎么办。

　　她原本担心儿子不会答应，可三平真是听话，点点头说不让出门就不出门了。

　　她跑到县里的布行卖布，那人见她面色红润，还以为她终于想通，从失独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甄氏不想告诉别人她的儿子回来，那些人既不关心她也不关心三平，不过是些凑热闹的，净出些馊主意，万一知道她让三平呆在家里，指不定要怎么“劝”她。

　　可是三平也有不听话的时候，他会在某些日子突然出门去，甄氏喊也喊不住，拦也拦不下，可他又会乖乖回家。
　　回来就好。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