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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涪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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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朝城地处中北,平原广大,城垣绵长,是北部最繁华的几座都城之一。
小满刚过去不久,天气有些燥热,百姓们的心情似乎也一并躁动起来。
“听说又来了个半仙!”粗布衣的中年男子扯着另一个年纪相仿的人,往潮涌似的人流中挤去。
被扯着衣服的人一听,也将信将疑地跟了上去:“又来一个?这年头招摇撞骗的人太多了……”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只见中心留出块空地,一张蒙着黄布的长桌,上头摆着算筹龟甲一堆一看就是卜卦的玩意,一条龙飞凤舞的招牌竖在桌旁,上面写“不取钱银,百算百灵”。
好大的口气!
再看摆摊算卦的人,有两个,一站一坐,坐着的穿一身玄色斜襟大褂,戴一顶小圆帽,鼻梁上搁一副圆框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头发拢在帽子里,似乎是个女的。
站在侧旁的人气质峭拔,着太极纹深灰道袍,手执一柄拂尘,似笑非笑的面容清秀俊朗,很有种仙家风度。
钱福心里嘀咕,这两人说是江湖骗子吧,一般人没那个气势,说是真的神机妙算,总觉得有些奇怪。
“你去!”“哎哎哎,你先去!”“你们不去我去了!”“等会啊,先到先得!”
人们推来搡去,一个年轻人蓦地蹿了出来:“我是第一个,我先来的!”
他正要走去桌前坐下,却见那戴墨镜的人把手一抬做出止步的手势,果真是个女子的声音:“等等,我只算有缘人。”
青年吃了闭门羹,也不恼怒,耸耸肩说着可惜便退回去。
“你们算命还挑人,哪有这么干的!”
“就是,谁知道有缘人是不是一早安排好的。”
“走了走了,还以为多准呢,原来是帮骗子!”
……
人群闹哄哄散了一小半,但围着的人还是很多。
凑热闹的友人拉着钱福要走,钱福却摇摇头,“我再看会儿。”又对着摆摊的人喊道:“喂,你们打哪来的!当真绝不算错?”
那戴墨镜的女子抬头往他的方向,回道:“我们乃是衍星观弟子,自然绝不算错,否则岂不是砸了师门的招牌?”
众人一听衍星观,有的一头雾水,有些听过传闻的立刻忍不住显摆,一时间他俩靠谱的说法传开,还没走远的又折返回来。
凌雪声用只有自己和身边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看,我就说衍星观的名头管用吧。”
沈墨白保持着小师妹要求的“世外高人”姿态,笑而不语。
要问为何二人会在涪朝城假借衍星观的名头摆摊算卦,还得回到几个月前。
第一次剥除魔气结束后,凌雪声想她得守着昏迷过去的大师兄,于是也没挪身,结果不知何时昏睡过去,再醒来都是第二天了。
沈墨白就比她早醒一点点,侧躺着四目相对,气氛一时很是古怪。
这事本也没什么要紧,可若是每每都是如此便不大好,两人干脆在无极宗另寻一僻静角落,设下结界,呆在里头处理完再出去。
结界附近无人打扰,修士也无需饮食,昏过去或累极了就躺下,醒来再接着下一轮,等到终于完成剥除,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期间凌雪声顺便突破了元婴境界,出结界时被天雷劈个正着,声势之浩大让全宗都大为吃惊,纷纷赶来祝贺,就看见两人灵气交缠难分彼此,以至于后来有一种秘而不宣的流言,说剑圣门下有两名徒弟习得了泽芙宗的法门……
凌雪声懒得解释,沈墨白觉得不必解释,但是也都不想近距离感受背后的议论,加上恰好能以出游的借口着手调查“日落之地”,于是就到了涪朝城。
此城本不叫涪朝,九百余年前因王朝更替而改名,从前叫做“庚启”,庚即为长庚,长庚星在黄昏时分出现,正和“日落”之意。
古书中还说,庚启城曾有一位将军守城殉国,百姓为了纪念这位将军,每年七月中旬会举办一次花灯节,其中最瞩目的要数天上的那只巨型花灯,它会从城的一端飞到另一端,就像是太阳东升西落。
然而更名加上移风易俗,如今的涪朝城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近千年前的花灯节的寓意,只当作是个狂欢的日子。
二人来到这里,可以说是全无线索,甚至不能确定找对了地方。
但是有一个传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据传城中居住着一位神机妙算的半仙,没有人说得上半仙的模样,也没有固定的地点能找到,但是一旦遇到,请半仙算卦,不论什么都能算得出来。
甚至,不收任何钱财。
半仙对求卦的人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求卦者也要答应一件事,当卜卦应验之后,必须在七日之内兑现承诺。
如果这位半仙真的有本事,何不请来卜算出“羽衣”的下落?而如果只是骗局,他们也不妨查一查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行踪不定,越是打听越是一头雾水,索性也摆一个神算的摊子,既然半仙并非无有所求,他们抢夺半仙的名号,自然能引蛇出洞。
虽说假借了衍星观的名号,他们到底是没有那种手段,只好挑选一些像摊开的书那样一目了然的百姓来“卜算”,凌雪声也不怕被衍星观的人戳破谎言,谁让他们一观上下没几个人呢!
确认了围观者中没有修士,二人于是用灵识暗中交谈。
“左边那个穿赭色衣服的中年男人,看他面色暗黄,眉目却无愁苦,难不成有什么隐疾尚未发作?”
“此人衣料考究,膀大腰圆,加之没有愁绪,应是殷实人家。”
“我也这么想,他或许不会求财。”
“恰恰相反,收入颇丰又无忧无虑之人,或许下意识就会求一卦财运。”
“如果求财那更省力。”捡着好话说就是了。
凌雪声朝男子招手:“你,对没错,就是你。有缘人过来算一卦吧,问什么随便。”
中年人乐呵呵地跑来坐下,问道:“大师,半仙,请问我还能找到……嘿嘿,就是,你们懂的。”
原来是来求姻缘,两人互相瞥一眼,凌雪声装模作样地操作一番,最后捏着一支签说:“寻个附近城池的医馆,找位大夫去。”
中年人面露疑惑,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叫他去找郎中呢?
“好事多磨,你若想有些遭逢,得绕远路。”沈墨白一甩拂尘,淡淡道。
中年人一听,心说原来大师已经给指了明路,只不过不可直言,赶忙道谢离去。
其实哪里有什么姻缘,方才凌雪声给中年人一探脉相,知其内虚,当下虽然无恙,再过一阵却不一定,不如支开他去别的城看病。
第二人是个神游天外的书生。
“文质彬彬,神思不瞩,最近是否有什么乡试郡试登榜了?”
“或许,你看他的手指。”
“掌心多茧,仅靠握笔不会如此。”
“不是经年累月地劳作也不会如此。”
“一个书生既读书又干活,还有心思看热闹?看他衣角洗得发白,倒也整洁,就是肩膀磨损得厉害。”
“他家中定有行动不便之人。”/“是个孝子。”
于是朝那个书生一指,“书生,过来算一卦!”
既然是个勤劳又爱亲的穷书生,就给他来个天降横财!
那书生碍于读书人的面子,支支吾吾不敢问财运,最后只说求一卦仕途,其实这一点他那里需要卜卦,自己早有数。
凌雪声又是一番摆弄,最后却叫他去刨一刨后山的荒草地,书生迷惑,沈墨白就说:“欲寻前程,得绕远路。”
之后一个接一个,不论对方求的是什么,凌雪声总是答非所问,沈墨白再添一句绕远路,所有人都被安排了一件奇奇怪怪的事情,一时也分不出到底是不是算准了。
初一摆摊初三收摊,中间隔三天再开时,已经有几个“偶然”得了好运的人,他们说新来的半仙算得极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问的,完全被快乐蒙蔽了双眼。
围观者数量激增,这免费算卦的摊位已然成了莫名其妙的撞大运景点。
名声越来越大,自然就有找上门来的,却不是他们希望看见的半仙,而是一位形容憔悴的青年。
不像别的人等着仙人垂青,他直接扑到黄绸桌前,哑声喊道:“求半仙救救我的发妻!”
人群闹哄哄起来,有指责此人破坏规矩,也有的说他痴心妄想,更多的听见青年呼救,耐心地等着听他解释。
凌雪声隔着墨镜打量青年,见他悲苦不似作伪,道:“有缘人,你想算什么?”
青年抬起头,眼泪盈满眼眶,“我想算妻子何时能……能好转。”
凌雪声特意将卜卦的手法拖慢,一边和沈墨白商量。
“你说他妻子怎么回事,莫非是重病缠身,以为我们能兼任大夫?”
“若是重病缠身,他不会说何时好转,而会问如何能医治。”
“此事有些蹊跷。不如——”
“直接去看望他的妻子。”
将龟甲往天一拋再一盖桌上,凌雪声啧啧道:“有缘人,你很不一般,这回你得请我们去家中做客,好生招待。”
“转机就在此处。”
青年怎可能拒绝,他听说附近有一户人家得到半仙的卜算,分明健康的体魄却查出隐患,简直是捡回了一条命,因此他眼里确实近似于神医。
只是,妻子的病实在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