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竟是我自己》DFT

29、忘月

　　深蓝的夜空中满月遮住星子，花海在月光下荡漾，仿佛无人居住那样静悄悄的，安宁的场景与梦中的逐渐重合。

　　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远处呈半月形分布的小屋点燃了火炬，圣庭在阵法的作用下发出浅金微光，如果从空中俯瞰这片土地，就能看见星芒环绕着满月，一如此刻天上的景象。

　　凌雪声独自从圣庭的大门前往满月和星环的中心，据说在那里，只有被选中的人可以听见上天的指引。

　　祈天前自然是沐浴焚香，姑且允许侍女们给她穿上层叠的华服，依旧是轻如云缈若雾，黑发如瀑披在肩膀，只有一顶缠结的花冠，用那些白色的花编织而成。

　　总算知道了这种花的名字，叫做忘月，洁白无瑕得让人忘记月光的绮丽。

　　祈天阵不允许携带任何造过杀孽的物件，麟音剑这种足以从灵气层面冰冻一极的神兵自然交给侍女们保管，想到这儿凌雪声有些好笑，明明杀孽最重的就是坐在轮椅上的自己。

　　何为祈天，不管问谁都知之不详，毕竟除了圣子也没人体验过，只说能聆听上天的旨意，获得新的力量。

　　聆听声音获得力量，怎么感觉和邪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凌雪声不能和任何人交流这种猜想，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求证。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声音，风霜雨雪的声音，山川湖海的声音，花鸟鱼虫的声音，人的声音……声音传递所思所念，是意识的延伸，在这些意识中，有一些特别的存在。

　　在极域听到的，应该是地之一极的声音，邪祟，那家伙不必多说。
　　如今，这传说中的天之声会对她说些什么呢。

　　或许会是梦中的牧羊人所听见的，人们的祈求之声吗。

　　凌雪声闭上双眼，按照计划的那样释放出神识，神识的边沿一圈圈扩开，直到忽然遇到阻挡。
　　和被冰洞的内壁弹回神识不同，好像撞进棉花一样既不能再前进也不会被反噬，温和地隔绝着。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凌雪声等了约有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有谁在吗？说话吧！”

　　“你不说的话我可要走了。”凌雪声催动轮椅作势离开。

　　“等……等……”终于有断断续续的话语传来，轻得像几滴从空中飘落的雨丝，若有若无。

　　抬头看天，月光朗照，似乎更明亮了些许？不对，不是月光变亮了，而是脚下的花海。

　　从地下的根系到嫩绿的茎叶，再到柔软的花瓣，一株株忘月花泛起可与月色媲美的皎洁光辉，不计其数的花汇聚成一片月光的海。

　　花朵不停向上生长，月光的海面越涨越高，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看着那些近乎透明的花瓣穿过她的双腿，没过她的头顶，仍在向天空舒展，直到视野中再也没有一丝空隙。

　　是花变得巨大，还是她变小了？

　　身前那株忘月花茎似乎无法承受花苞的重量，花骨朵沉甸甸地坠下来，停在与视线齐平的地方，然后缓缓展开收拢的花瓣。

　　花瓣下是浅粉的花蕊，同其他忘月没有区别，但不知怎的，凌雪声认为它是特别的。

　　新绽的花朵轻颤一下，那道声音再度响起，细弱得近乎错觉。
　　“你有些特别……”

　　凌雪声浅笑，眼前这朵花在和她想着同样的事情，尽管它没有长嘴，她就是相信声音来自这朵花。
　　“我也觉得你是特别的，为什么？”

　　“你见过我，”忘月停顿了片息，“那时候你捧住了我……”

　　原来是初来圣庭时，她随手抚起端详过的那朵花，当时它明明已经开了，这回还要再开一次，真是有趣。
　　“我又特别在哪里？”

　　忘月不说话，花朵左右地摇摆，如果它是一个人，现在应该正背着手来回兜圈子，显然陷入了迷惑。

　　凌雪声耐心等待着，不论它是否就是上天的声音，她很愿意多聊一会儿，毕竟能和一朵花对话的机会，恐怕任何人都难以遇见。

　　终于忘月回答道：“我应该交给你……可是我不能。”

　　交给她？是指圣庭所说的通天之力么，大长老说过多数人都能通过，难道她要失败了？
　　“可以告知我原因吗？”

　　“我喜欢你，”飘忽不定的语气中透出些许沮丧的味道，“可是……你在另一边，我碰不到。”

　　另一边？“你是说关在封印底下的那家伙？”

　　花株剧烈地震颤起来，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底下最糟糕的消息，凌雪声正想安抚它，却见忘月缓缓停下，只是花茎弯得更低。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没关系，我不是为得到它而来的。”
　　凌雪声根本无所谓什么力量，她的目的是治疗双腿，至于额外的，有也好没有也罢。

　　“可是！可是它很重要，你可以更强，它能帮助你实现愿望！”语气有些急躁，声音也变得凝实，几滴晶莹的露珠凭空出现在颤动不已的花瓣上，将坠未坠。

　　伸出双手拢住仿佛因无力而哭泣的花朵，凌雪声轻声道：“就算没有借来的力量，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最强，然后实现愿望。所以你无须在意。”

　　“……你的愿望是什么？”
　　“哈，告诉你的话你能够帮我实现吗？”
　　“……”花瓣局促不安地收拢起来。
　　“这么说吧，我希望有一天花海可以覆盖掉那边的荒漠，如何？”
　　“那么我的愿望也是……”

　　忘月的声音越来越轻，顶上浮动的海面逐渐下降，祈天阵的作用就快结束，凌雪声想起还没有服下轮转丹，于是赶忙拿出那颗雪白的药丸囫囵咽下。

　　庞大的花株一寸寸降低缩小，光芒逐渐黯淡，而凌雪声感到随着丹药的药力散发出来，自丹田升起一股热意，热意沿着浑身的经脉游走，一面抽空了体内的灵力，一面涌向腹部之下，原本全无知觉的双腿渐渐也能感受到那股热流。

　　腿部的脉络正在一点点贯通，黄泉之水凝成的丹药果然非同寻常，凌雪声安心地倚在轮椅靠背上，再过不久她就要告别这位“朋友”了。

　　这个轮椅是沈墨白为她准备的，说起来，麟音剑也是，这把陪伴了她数百年的宝剑不知挡去多少痛苦，是那个人付出了双眼的代价取来的，而且对她来说是两次。
　　都说见字如面，它们或许可算作见物如面。奇怪，她在想沈墨白，简直就像是在思念他一样……

　　她分明盘算着如何利用他的喜欢，莫非一不小心弄巧成拙。

　　忘月花海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远处小屋上的火炬依旧在燃烧，圣庭的微光则接近熄灭。

　　腿部有种触电般的麻痹之感，试着走两步吧。

　　凌雪声撑着轮椅扶手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腿部筛糠似地抖着，但的确可以站住，而且脚底已经能感受到地面的松软，她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

　　如同初次学步的孩子那样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又有惊无险地迈出第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
　　很好，保持这个节奏。

　　大约走出了十几丈，就在凌雪声快要捉住步行的知觉时，有什么绊住了她，重心立刻偏移，身体不由自主地仰面栽倒。
　　倘若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这点儿地面的起伏根本不足为惧。

　　有些气恼地转头看向后方，虽说她眼疾手快地撑住了地，被花草绊倒还是过于可笑，幸亏没被人瞧见。

　　绊住脚步的是一根黑漆漆的物体，有点像某种藤蔓，怪事，忘月花会长出这种东西吗？

　　一种源自本能的不安忽然攫住了心脏，现在的状态简直比在极域之时更为糟糕，灵力耗尽，双腿也没有完全恢复，麟音剑不在手中，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她连凡人都不如！

　　都怪她满脑子想着治愈双腿，居然让自己陷入这种被动的局面，得快点回到圣庭。

　　思虑只在一瞬，凌雪声迅速地爬起，不料没来得及迈出半步，那根躺在地上的黑色藤蔓居然像一条蛇从花丛中跃出！

　　讨厌的记忆浮现脑海，莫非二长老还养着别的什么灵宠来报主人的仇了？！

　　用尽全身的力气朝轮椅的方向奔去——至少她是以这种劲头努力着，尽管效果大约是一个跛脚的人一步一拖地挣扎前进。

　　没挪几步，只见花丛中又扬起数条相似的黑色藤蔓，它们如同有意识的动物一样，从空中拍向轮椅，不容小觑的劲力直将轮椅拍得四分五裂！

　　“哪个贼人暗算我，站出来！”凌雪声喊道，如果说那些藤蔓可以是某种提前设好的陷阱，而针对轮椅做出攻击则必须有人控制！

　　轮椅已经损坏，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赶紧逃离此地。

　　花从中一根藤蔓冷不丁横扫而出，凌雪声虽然察觉到了攻击，腿脚却不听使唤，顿时被击倒在地，另一条藤蔓当头落下，她翻滚出袭击范围，随即用双臂撑起身体弹出数丈。

　　原本这个动作该以轻巧落地作结，奈何双腿不给面子，凌雪声又跪倒下去。

　　这种时候只能大喊救命了，面子到底没有命重要。

　　凌雪声正欲开口，却见至少数十条黑色藤蔓贴着身侧冲天而起，几乎在一瞬间就结成了一个藤网蒙头罩下！

　　犹如困兽被柔韧坚实的藤网紧紧压在花丛里，后颈一阵受击的疼痛，意识迅速消散前，余光扫过两道漆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