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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诅咒 ...

  •   汗水湿透了女人的额发,她面色苍白,眼底是难掩的疲惫,刚刚经历过一场煎熬,此刻连抬起指尖都需要努力。
      创造新的生命,世界上最寻常也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其伴随的苦痛即使是一呼百应的圣者也无法避免。

      尚未睁过眼的婴儿在襁褓中酣睡,牧羊人勾起孩子蜷起的小指,“你的名字就叫做守,将来一定能继承我们的职责。”
      守护更多人。

      白驹过隙,曾经的猎手、牧羊人和歌者再也无须解释自己的身份,四海八荒无有不识此三圣者,追随者不知凡几,其中以七名同样得天眷顾的能人最为出众。

      “赫,你的孩子拥有胜过我们三人的天赋。”歌者如是说。

      寰的力量,赫的苏生,隐的智慧,全部集中在一个初生的婴儿身上,这一定是上天赐予他们的奖励。

      赫在虚弱中绽开微笑,即便是他们也会有筋疲力竭的时刻,人不是太阳,总有一天会燃尽自身,而后继者则能带来新的希望。

      无与伦比的存在诞生了!
      虽没有刻意宣扬,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人们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绕着圈儿又唱又跳,三天三夜未曾停止。

      然而当赫离开狂热的人群回到小屋,却找不见她的孩子和照料者。

      有人偷走了孩子,她很快反应过来,但是谁胆敢在众多护卫的眼皮底下带走一个被寄予厚望的“明天”?

      召集来最信任的七名守护者,赫本想请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救回孩子,却无法开口,因为她听见异常的心声。

      原谅我、宽恕我、请不要惩罚我……

      背叛者承受良知的拷问,无法自已地在心中默念祈求上天饶恕贪念和罪行的话语,七人竟无一个是清白的。

      当听到圣者诞下孩子,七人喜出望外,而后歌者的预言传来,于是某个人说:“三位大人的力量皆非吾等可拥有,而新生的孩童却似白纸,若是能合理引导,未尝不能为我们所用……”

      大逆不道不足以形容此语,最初有人怒斥,可这点反抗之声很快动摇,随后就被拉到了同一边。都是万万中无一的天眷者,谁不想占据更高的地位呢?

      赫只说了一句话:“追查此事,如果送还孩子,我可以既往不咎。”
      七人都是举足轻重的守护者,赫不愿因一次错误而彻底决裂,这份仁慈反而为她带来了更深的灾难。

      她擅于倾听和治愈伤者,却无力保证自己不被伤害,当意识到七名守护者不再守护她时,想要突破精致的囚笼已经成为奢望。

      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法术,每天陷入沉眠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状态越发短暂。

      一面是被迫骨肉分离的悲痛,另一面是绝不能置之不理的求救声,赫在隔绝外界的情况下仍然坚持着传达讯息,七人笃定她不会对着已经备受苦难的人求助,事实也如他们所料。

      七人的打算很简单,只要赫因诞下继承力量的子嗣而日渐衰弱,直至回天无力,他们自然而然地就得到了她的“托付”。

      于是对外宣传赫身体抱恙而不便露面。

      其他追随者虽有忧虑,却不曾想过七人竟会背叛,何况指令如常传来,绝无作假的可能。

      短短几天过去,赫的神智整日睡梦和清醒间浮浮沉沉,直到隐强行晃醒了她:“赫,赫!”

      隐是三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个,他没有能被看见的神力,只有一颗永不迷茫的头脑,在外三人或许并称,而在仅次于三人的七名守护者间,他同名字完全相称。

      “走吧,我们赶紧逃离这里。”去告知寰关于叛徒的事情。

      隐一眼就看破了诡计,他隐忍不发,默不作声地设计调离了七人众中五名前往不同地点,最后两名则直接以酒中下药的方式迷昏过去,只在此夜,他们必须趁其余人回来前逃走。

      一名可信任的侍女抱着婴孩,隐搀扶着赫避开可能属于七人的耳目,借着夜色掩护一路逃出了营地——他们时常迁移。

      营地的帐篷被远远地甩在身后,赫忽然脱力似的跌倒在地,“隐,你带着守逃走吧!我……恐怕时日无多,只会拖累你们。”

      原来她的生命已经被抽取得太多,以至于濒临崩溃,医者可以治疗他人,却无法在穷途末路时拯救自己。

      “我绝不会丢下你。”
      隐将孩子交给侍女,他则带着赫朝反方向逃去,七人众一定无法相信他会选择这样铤而走险的方式,他们自知不可信任,便以己度人,想其他人都该受到怀疑。

      追兵很快赶上两人,侍女带着几乎没有重量的婴儿日行数百里,而赫的身体很难承受速度太快的行具。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但凡他们能快几步就能乘上船逃入茫茫的大海,可命运总爱捉弄人。

      赫怀中抱着空无一人的襁褓,隐护着她且战且退,他向来不善战,更不要说是对抗七人众,能够争取到片刻已是极限。

      或许带着孩子的侍女已经找到了寰,或许还没有,但她一定还没有被追上,这便足够了。

      智者观一叶而知秋,隐在踏上这条路前就看到了结局,不过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眼睁睁看刀锋刺入隐的胸膛,单薄的身躯轻飘飘倒下,可他依旧平静,只有看向赫的最后一眼透露着些许忧郁。生亦何哀,但求问心无愧,赴死亦能从容。

      赫看到叛徒一步步迫近,恍惚间回忆起最初被狼群逼至悬崖边缘的那天。

      寰说的没错,人和狼有时没什么分别。

      襁褓被从怀中扯出,露出了伪装成婴儿的内里,那人一把将布裹摔在地上,狠狠地骂了句,而后铁青着脸,倒也没有不识趣地逼问她。

      赫搂住渐渐失掉体温的友人,几滴雨花落在他的脸颊,灰蒙蒙的天空低垂,黑云压着怒涛翻涌的海,暴风雨就快到了。

      当初充满饥饿亡魂的死者国度都没能置她于死地,如今……可见人有时像狼,有时比鬼魂可怕得多。

      如果可以,她最后的祈求是守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无需成为什么圣人,守护好自己,一生平安喜乐足矣。

      一阵滔天巨浪拍向浊空,赫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猛地带着隐一头撞进雪浪里,浪头一卷,两人不知所踪。

      寰及时救下了侍女和婴儿,暴风雨中与集结的七人狭路相逢,上一次见面时他们还是守护者,如今成了双手染血的亡命徒。

      当初风雨共济的一叶扁舟发展壮大成为能跨越重洋的鲸船,风暴、巨浪和暗礁都不能撼动它,这尊庞然大物却从内部腐坏,终有一天会破坏殆尽。

      七人并非没有后悔,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决定举起屠刀的那一刻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们只有济河焚舟。

      然而寰并没有与他们交战,他抱着孩子,肃穆的面容上是和童年如出一辙的悲悯。

      “想要便拿去吧。”他道,话语随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融入连接天海的雨幕,“所有的力量将会在你们的血脉中觉醒……”

      绝无仅有的力量是馈赠,更是诅咒,终有一天贪婪者们会认清这一点,才明白这份仇恨的重量。

      寰带着挚友的遗孤消失了。

      三位圣者的能力平等地分摊到七人身上,他们还未来得及享受一步登天的快活,几乎被随之而来的重担压垮了心神。
      如果不去回应祈求,永无止歇的声音就像一把凌迟理智的刀,超出身体所能承受极限的力量日日夜夜燃烧着生命,他们会比原本更早地变成余烬。

      圣人的言行发自内心,而七人的动机早已蜕化,但在镣铐和鞭挞下不得不继续承担原本的责任,同时也都知晓寰最后的话是何意,苦难会在他们的后代中延续。

      不安和猜疑在蔓延,万一他们的孩子也陷入群狼环伺之境,万一其他人故技重施,为了保障后代的安全,七人共同立下誓言。

      誓言的核心就是联盟,不论觉醒发生在何人的后代身上,七大家族都必须以那人为首,齐心协力地延续这份事业,或者说——承受这份罪责。

      七人揽过统领追随者的大权,异议者皆被驱逐,抹除全部书面纪录,限制所有知情人的传播,直到篡改出一个真假参半的传说故事,在里面没有牺牲和阴谋,只有伟大和慷慨。

      这就是圣庭真正的由来。

      凌雪声因某种不可抗力陷入梦境,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这些过往,如今全部故事终于连成闭环,当梦中的视野熄灭,她找回了意识的主动权。

      七名守护者,七瓣花,答案呼之欲出,但现在不是整理思绪的时候。

      祈天阵过后她被人击中后颈,余光看到的两道身影虽不熟悉,却也足够辨认是何人,他们是二长老刺杀未果后出现的四五长老,体形容貌装束完全一致,绝不可能认错。

      他们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如果想取她性命,见面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杀意,何况她现在还活着。

      静谧中有滴答滴答的声音,缓慢而持续。

      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只见双手被什么东西捆在一起,腹部也被一个圆环锁住,其上的数条长链朝外延伸。
      凌雪声抬头看去,这些长链居然连接着风字辈的十二名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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