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竟是我自己》DFT

17、宴起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又是一年花开时节。

　　要问今年与往年有何不同，则必须谈一谈五十年一度的羽衣仙宴。

　　羽衣仙宴是仙宗盟主办，大小数百门派联合参与的一次盛会。
　　相传远古时有一农人躬耕于乡野，某日忽然遇到一只翼展破损的大鸟，农人心生恻隐救治此鸟，待它伤愈后放归山林。

　　大鸟振翼远去后，农人在稻草屋内发现了一件羽衣，这羽衣不仅是由大鸟的羽毛织成，更是暗藏了天地之奥妙，得道之玄机，农人只看了一眼，竟原地飞升。

　　那只大鸟或许是上天降下旨意的神鸟吧！至于羽衣究竟流落何方，又或者是被仙人带走，皆不得而知。

　　羽衣仙宴取这一传说为名，意在寄托修士对顿悟的希望和善有善报的祝愿。

　　洛京是中部最繁华的仙城，也是仙宗盟总部的所在，城中大小湖泊星罗棋布，水道纵横，挨家挨户傍水而居。

　　为筹办这场宴会，无数盟内仆从早在冬季就开始准备。

　　立春之夜，白玉城灯火辉煌，凌云殿兰香氤氲，画舫游船泊满渡口，青骢马嘶，丹顶鹤唳，百枝煌煌如虹剑，火树银花不夜天。

　　虽说仙盟内记名的大小门派关系松散，平时各自为营，但偶尔还是得沟通一番以为互相促进之用。因此所谓宴会，对修仙界中流砥柱来说旨在集合众门派商议未来走向，防患于未然。

　　收到邀请函的只有各门派身居高位者或德高望重之人，但倘若只有这些人难免过于严肃，于是各派携一队门内后进弟子与会便成不文的规矩。

　　无极宗掌门忘辨真人此次就带了宗内最为耀眼的两名弟子，其一是名声在外的沈墨白，另一则是在小会上一鸣惊人的凌雪声。再由他们根据修为和挑选数名同门共同赴会。

　　忘辨真人面颊瘦削颧骨突出，须髯皆白，看似仙风道骨不问世事，实则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他的武力虽不如剑圣卓绝，但胜在处事圆融，最合宜统领一宗，肩负协调各门派关系的责任。

　　他原本只将此事委派给沈墨白，剑圣的徒弟都和师父一脉相承，唯独出了一个沈墨白既能打又能干，让他很欣慰。

　　没有想到的是凌雪声也来了，她的性格孤僻乖张，以他多年识人的经验来看绝不会同意来此，兴许是他年纪大了，看人没那么准。

　　话说不久前的小会上凌雪声轻松夺魁，本来擂台赛制能夺冠者皆是一路获胜，可她的压倒性胜利太过惊人，打败各派天骄竟如拈花般轻易，甚至屡屡有戏弄对手之嫌。

　　于是小会过后，众人议论纷纷，天下皆知剑圣门下两名弟子不可限量，只是一个可担大任，另一个，令人多有忧虑。

　　凌雪声到了会场，四下张望着找寻熟面孔，和她有交集的人屈指可数，除去师门四人，就只有那些一战之缘的手下败将们了。

　　左顾右盼，真就让她找到一个，那不就是什么……什么宗的弄影公子嘛！
　　“师兄，我去找熟人。”说完，凌雪声坐着轮椅朝那身影驶去，“弄影公子！好久不见啊！”

　　只见那人身形一晃，她心说也许他没想起来，就补上一句：“是我啊，凌雪声！上次小会见过面的！”

　　听到凌雪声的大名，周围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那些眼神各有千秋，好奇的、艳羡的、钦佩的，乃至嫉恨的。

　　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刺探，凌雪声浑然不觉似地同弄影打招呼，他刚才已经缓缓地转过身，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弄影很难过，他的心理阴影还没治好，那道声音就将他打回原形，眼看着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不得已只好强颜欢笑，不料一转头，居然没看见人！

　　“往下看，下面。”

　　略一低头，才发现凌雪声已经离得很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她坐在轮椅上。

　　“你怎么……坐在轮椅上？”是哗众取宠还是真的瘸了，他想想觉得该是后者，弄影一直觉得此人早晚要树敌无数，却想不到这么快就遭了报复。

　　“这个嘛，说来话长，大约就是做了笔交易，也不算亏。”
　　比起这个她更想问问弄影这些时日有没有说她的好话，虽然从群众的热切关注来看定然是说了很多的。

　　这时，一道活泼灵动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凌素姐姐，我总算见到你啦！”

　　凌素姐姐？！谁喊她这么亲密又这么没大没小？

　　*

　　半年前，宁洲太守府。

　　瓢泼大雨一整天不见停，滴水檐下珠连成线，夜雨沙沙之中隐约传来急促脚步声，小盏油灯下，宁洲太守章淳一伏案疾书，写的是一封云遮雾绕的密信。

　　三天前一个血染重衫的人径自闯进太守府，力竭地倒在天井里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章太守闻声赶来，发现此人是他的旧友谢台。

　　谢台乃是一名散修，修炼一途本不过问俗世红尘，两人因此十数年不曾联络。

　　曾经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再无相似，不料旧友重逢，竟是两鬓斑白送容颜未改。

　　寻常医生回天乏术，再请仙家相救则为时已晚。
　　濒死之际，谢台回光返照，忽地拽住章淳一衣襟：“如果我说，有个消息一旦问世……可令天下趋之若鹜，也会叫你全府身陷囹圄，你可愿意听？”

　　这几日谢台意识浮沉，来到此处也非为求生，他本着告诉唯一可信之人自己为何而死，见友人面方知不能，他守不住秘密，太守府便守得住么？

　　可是到底不能不问，于是只将选择抛给章淳一，但凡他有一丝迟疑，谢台就愿带着全部话走进坟墓。

　　章太守双手回握，笃定地望着他，“友人遗言，不可不闻。”

　　谢台只附耳说了一句话，随即像是了却所有心事，闭眼倒下再无呼吸。

　　章太守如遭晴天霹雳，浑身颤栗不止，他虽然无缘仙途，亦知故友所言倘若为真，绝非一人一府可以承担。

　　三日来家仆忙里忙外，故友尸身殓于棺中秘而不宣地下葬，章太守连他家人都不曾通达，想来也是谢台所愿。

　　斟酌再三，他决定密书一封送往仙宗盟，兹事体大，自当交由修仙界的同盟决定。

　　然而不知是这一封信给他招来祸患，还是别处风声走漏。
　　他不曾言明意图，只是请仙宗盟主莅临相谈，盟主到底没有来访亦没有回信，也许那封信根本不曾送到他手中。

　　来的是文心阁的使者，只一眼章太守即知来者不善，虽然那人满脸堆笑，自称代表仙宗盟而来，愿以金银财宝换他一句话，却不给任何拒绝机会。

　　一连数次相谈不欢而散，使者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倘若我们要强取，您又如何能阻止呢？”

　　章太守连夜再书几封密信差人送往宁洲附近各大门派，皆如石沉大海，没过几日，带血的密信一封不落地送到府上，他方知整个太守府上下百余人口，竟连求救也做不到了！

　　转机蓦地出现，一名自称是千重山的使者来访，与其说是来访，不如说是潜入。

　　夜里章太守辗转难寐，不敢吹熄灯火，一个人影竟从房中角落浮现而出，邀请他深夜相谈。

　　千重山，他如何没听说过！那是一个历史悠久，收人钱财替人害命的暗杀组织，据说不问缘由只管杀人，何等臭名昭著，偏偏黑白两道都用得上这把借来的刀。

　　章淳一为官清廉正直，自恃孤高，怎愿意与那班□□同流合污，他宁可带着一府坚守秘密而死，也绝不向蛇鼠之辈妥协！

　　来访者匿于影中，烛光里只露出一个下巴，吓得太守冷汗涔涔，汗毛倒竖。

　　“章太守请勿见怪，我等不过是想做件好事。”

　　“你是如何藏在此处！”一个暗杀组织的人藏于寝屋内，深夜陡然现身，还说想做好事？他失心疯了才会相信！

　　“那些密信如何被截，太守阁下或许猜得到吗？”

　　“……你们妖术多端，我怎会知晓！”

　　“偌大一个宗门，难免有失察之处，混入些心怀叵测之人也未可知，太守即便能送出信去，怎知一定保得住全家性命？”

　　“不相信那些宗门，难道信你们一帮……亡命之徒不成。”章太守心下直跳，方才他若是把下三滥三个字说出口，定会激怒来人招来杀身之祸。

　　“呵呵呵，太守阁下有所不知，我等已然洗心革面，正欲金盆洗手，您可是撞上好运了。”

　　“……”

　　“我们不开任何条件，只消您一个点头，千重山定来相助，还望太守仔细思量。”
　　身影渐渐缩回影中，无名风吹入窗台，烛火一晃就灭了。

　　太守府的家仆大多会点拳脚功夫，打打山中贼寇尚且有些胜算，对上仙门中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怀着侥幸心理差几名亲信乔装打扮溜出府去求救，皆下落不明，一连数次他还有什么不明白，文心阁也好千重山也罢，总归是下了毒手，一丘之貉，人面兽心。

　　太守府人心惶惶，不知老爷究竟惹上什么祸事，家仆出门买菜时都不敢走远，生怕再也回不去。
　　唯独章夫人和几名儿女略知内情，有的央求他同文心阁妥协，有的居然说不如投向千重山！

　　原来他一家人都被那影中人暗夜造访，巧舌如簧说动了几个。

　　想过送家眷出去，而一旦离开太守府，哪一个不是最好的人质，死在此地尚且能激起波澜，离开宁洲城就是羊入虎口。
　　章太守哀矣怒矣，可毕竟是他的责任，一时少年热血涌上心头，反而连累一众老小。

　　妥协，怎能妥协？秘密一出口就不再是秘密，泄密者就是一张永远不能再开的嘴。

　　心中清楚此理，面上却不得不端出松动的模样，章太守每次都支支吾吾，看似已经心动，又说得容他细细思量。也不再派人求救以免暴露心意，便这么一拖再拖。

　　眼看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冬春之交，文心阁的使者发来了最后通牒。

　　那是他全部失踪下属的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