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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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陌前脚刚入城，后脚便有难民朝他扑来，铺天盖地，瞬间就堵住了他的去路。
伏陌反应迅速，轻松放倒几人，但那匹马儿就没这么好运了。
被饥饿支配的百姓将马儿压制在下，丝毫不顾及马儿的挣扎，竟活生生将其分尸，他们如蝗虫过境，须臾时间，那马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架。
更多饥肠辘辘的百姓闻声赶来，空气里的血腥味似乎刺激了他们，猩红着双眼朝伏陌扑去，跟要撕碎他一样。
伏陌不敢恋战，放倒人便往小巷子里跑，后者穷追不舍，但胜在他的体力好，没多久就甩掉了紧追其后的百姓。
巷子逼仄，伏陌被逼至尽头，左右两边传来阵阵脚步声，他险些慌了手脚，还好最后寻到了一处供他藏身的地方。
伏陌伏低身子，匿在一堆杂物之中，他捂着嘴，听着脚步声越行越远，高高悬起的心才稍微坠回肚子里，正寻思着离开，小女孩沙哑的声音当空响起：“爹爹，他在那。”
惊觉自己或许被发现，伏陌脑中快速闪过若是实在逃不走，那他只能杀了那些人的念头，他刚刚的反击都留着力，真想杀了他们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就是可能要耗上点儿时间跟体力。
这样想着，掌间又续了一道暗力，可等待中的脚步声却没有如期而至的朝他跑来，反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伏陌稍稍探了个眼，刚刚逃的急，所以没有注意到离他藏身地不到五十米处有个拐口。
若是他刚刚就走出来，若是没有那声音把人引开，他很有可能就会跟那些人打了正面。
视线往下移，瘦小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露出污垢的牙齿对他笑着，皱巴巴的小脸毫无营养，笑起来脸上还有皱纹。
女孩朝他走近，伸手问他：“哥哥，你是不是有吃的，能给我点吗？我不想被爹爹卖了。”
伏陌打量着女孩，大约五岁的年纪，说话时那对睦子透着荧荧光茫，在这死城里实属难见。
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粗糙的头发，伏陌把自己一半的水粮分给了她。
只要熬一熬，剩下的一半也够他撑下去。
伏陌跟她道了声谢。
女孩似乎没有听进他的感谢，捧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粮食，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状，天真的说：“太好了，这样爹爹就不会把我卖了。”
尾音坠地，她转身即跑，生怕手里的水粮被别人抢了去。
女孩转眼不见身影，伏陌拾起地上的包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哥哥，醒来，快醒来，我怕。”
“哥哥……”
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眼的女孩哭肿了一双眼，哭丧着脸看着自己。
伏陌一时反应不过来，女孩扑入他怀里，哭的直打嗝。
意识渐渐回笼，伏陌最先感知的是后脑勺上剧烈的疼痛。
“哥哥，对不起，都是……都是如水的错。”女孩哽声同他道歉。
伏陌在她的哭声中渐渐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跟小女孩分开后，本来是想尽快离开这座死城，但难民将他堵在了这座城里，无论他走到哪，总有人紧追不舍，索性就找了一间破房子暂且先藏着，待天色暗下来之后再离开。
寻思着天色尚早，伏陌便躲在梁顶上小歇片刻。
他是被一阵急促的开门声吵醒的，屋外天色已暗，伏陌只能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抵在门板上大口喘气。
是早些帮过他的小女孩。
伏陌还在犹豫该不该下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屋外传来了争吵声。
“孩子她爹，你不能这么做啊。”女人尖锐的声音穿透门板，她无助哀求着：“如水她也是你的孩子啊，你不能把她卖给姓徐的，她会死的。”
男人咆哮道：“这种鬼日子，她早死晚死都一样得死，她的命是老子射的，现在卖了，至少她临死前还能救救她爹。”
“你把我卖了吧，如水她是我的孩子，不可以卖了她，我求求你，放过她。”
一声声哀求换来的是毫不留情的挨打，男人一脚将对方踹倒，辱骂道：“贱/人，要是你能卖，老子早他妈把你卖了，姓徐的他要的是孩子，你这皱巴巴没营养的身体要来干嘛，松手，我让你松手。”
女人的惨叫越来越小声，淹没在男人的咒骂声中。
摇摇欲坠的门板被一脚踹上，女孩惊叫一声，视线环顾一圈，她连滚带爬，躲到了床底板下。
腐朽的木门禁不住踹，不过三两下就被踹开了。
屋外夜色正好，皎皎月光倾泻入屋，男人背对而立，高大的影子如同猛兽闯入这方寸之地，狰狞的脸庞如蛰伏在鬼域中的魑魅魍魉，叫人心惧。
男人入屋，分明狰狞着脸却柔了声，他哄着：“如水乖，你知道爹爹最疼的就是你了，你快出来，爹爹带你去吃好吃的，你不是一向最喜欢吃桂花糖吗？爹爹给你买，你想吃多少随便你吃，我们如水快出来，别让爹爹再找了。”
屋子不算大，可以藏身的地方无非只有衣柜，桌子，还有床底板，但男人显然没有耐心，大肆破坏着房里的东西，污言秽语从他嘴里不断倾出，惊的女孩将自己缩成一团，无声哭泣着。
外面倏地安静了下来，女孩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目光所及，半个人影都没有，惶惶不安时，一只大手探向床底，抓着她的手把她拖了出来。
女孩尖叫，小手拍打着男人。
后者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扛到了肩上，女孩哭求着：“爹爹不要卖了如水，如水不想去徐家，如水以后都会乖乖听爹爹话，如水害怕。”
女孩无助哀求，男人却丝毫不动情，甚至威胁道：“你再敢乱动，老子把你娘也给卖了。”
女孩连忙敛了动作，呜呜在他背上小声哭着。
男人心满意足的扛着女孩，刚走了不到两步路，左肩突然一阵刺痛，还没反应过来，后背便遭人踹上了一脚跌了出去。
就地哀嚎两声，男人嘴里骂着脏话，抬头见面前又多了一个小孩，脸上竟然露出了欣喜之色，嘴里嘀咕着：“太好了，两个可以换取两担米，太好了。”
怀里的女孩还在瑟瑟发抖，小手死死攥着伏陌的袖子，生怕再被抓走。
伏陌本想将她放下，但男人拔出扎在肩膀上的刀，龇牙咧嘴的朝他们扑了过来。
伏陌连退数步，敛神念咒。
霎时间，四周草木窸窣作响，几片叶子在咒语声中浮上半空。
伏陌曲起手指，叶子划破长空，如离弦的箭，狠狠穿过男人的双膝。
男人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乎穿破耳膜，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黑暗中有重物朝男人砸了过去，直接砸晕了对方。
确认没有危险，伏陌这才放下怀里的女孩。
女孩经此一吓，一张小脸糊满了泪水，她呆呆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犹豫该不该过去看看，毕竟也是生她的人。
女人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唤着女孩的名字：“如水……”
女孩一怔，敛过神扑入了女人怀里，两人抱头痛哭。
原地杵立片刻，伏陌转身回屋里拾起包袱，哪知他转身那一刻，当头一记闷棍敲在了脑门上。
涣散的视线里，他看到女人手里握着一根带血的木棍，怀里紧紧抱着一脸诧异的小女孩。
“都是如水的错，娘亲她不是坏人，娘亲是为了如水才做坏事。”
女孩已哭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伏陌本来就头痛，这会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地牢以水泥封死，只留了一道上锁的门，同他们关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小孩，只是那几个小孩大概神志不清，从伏陌醒来到现在，他们始终卷缩在角落里。
地牢湿臭，空气里还飘着一股食物的油腻味，两相交杂在一起，味道实在让人不敢苟同，伏陌曾在垃圾堆里翻过，也不如这里臭。
安抚了女孩，伏陌算是明白，他应该是被当成米票子卖了，但女人之前这么拼命保护女孩，为什么她也在这？
伏陌问女孩，他说：“你怎么也在这？”
也许是提起了伤心事，小女孩哭丧着脸：“那个叔叔说爹爹跟他们签了卖身契，早就把如水卖了，如水不能跟娘亲在一起，娘亲想用哥哥换如水，可是叔叔说什么都不肯，把娘亲赶走后还不让哥哥走。”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伏陌一眼：“哥哥，一切都是如水的错，娘亲她……”
女孩再度哽咽，惊的伏陌赶紧哄她，实在是他有点受不住对方的哭声。
女孩口里反复重复着“对不起”，伏陌就是有再大的不满也知道不该把气怪罪在女孩身上，他连连哄着，但明明他才是那个无故受了牵连的人啊！
女孩敛了哭声，埋头抱住了伏陌。
哐哐哐——
敲击声突然响起，伏陌抬头，正对上一双阴沉死气的眼睛。
看守人鄙夷的扫了他一眼，他敲着牢门，不耐烦的说道：“吃饭了，都给我滚出来。”
话音坠地，数道身影从角落里窜出，挤在了看守人的面前，无数双脏兮兮的小手伸出牢房外，饥渴的朝那个装着食物的木桶探去。
拳头粗的棍子狠狠的打在其中一个小孩的手上，痛的他原地打滚，哀嚎不断。
“吃吃吃，吃死你们这帮畜生。”看守人边骂着边将木桶的食物倒在了他们身上，笑的一脸狰狞：“畜生就是畜生，都要死了还不知道怕。”
肥腻的食物发出阵阵嗖味，那几个小孩却像疯了一样往嘴里猛塞，生怕晚了一步就再也吃不到。
“喂，那两个，过来吃饭。”看守人像叫狗一样喊着他们。
女孩颤着身子，将头埋的更深。
“呵，不吃拉倒，那就饿着，早晚都会跟这些畜生一样。”朝那几个小孩啐了一口唾沫，看守人这才心情大悦的离开。
脚下滚来了一块肥肉，面上挂着厚厚一层的肥油，油腻的让伏陌不舒服。
披头散发的小孩扑过来一把抓住，囫囵就往自己嘴里塞，眼神敌视的瞪着伏陌。
牢房里充斥着各种咀嚼声，令人反胃。
伏陌抱着女孩坐在角落，看着那几个腹饱囊撑却还硬往嘴里塞吃的小孩，伏陌感到恶心。
看守人一日送三次，不管上一顿吃的多饱，当他送过来的时候，那些小孩依旧像饿了数年，扑着就要从对方手里抢吃的。
女孩早已饥肠辘辘，小手探过去的时候被伏陌按了回来，他小声提醒：“不要吃，那些东西有古怪。”
看守人嘿嘿一笑：“你小子倒是有几分聪慧，但是没用，我看你能饿多久，迟早你也会吃的。”
这时，有个小孩吃的急促，呃的一声将吃进去的又吐了出来，但这似乎并没有让他停下来，他捧着又往嘴里塞。
伏陌目睹了这一幕，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他撇开视线，恰好看到看守人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这个够火候了。”
“哥哥，我饿。”
女孩的声音拉回了伏陌的注意力，他面色凝重，朝女孩摇了摇头，他说：“忍忍。”
牢中布了阵法，压制着伏陌仅剩不多的灵力，倒也不是特别难攻，但是要耗一点时间，所以在牢里的这两日，伏陌经常处于调灵的状态，只是这么一来，他就没有办法时刻关注其他事。
密集的汗水布满额头，伏陌喘着粗气灵海中挣脱，睁开眼的时候，女孩正抬手替他擦着汗水。
见伏陌醒来，女孩又是哭着往他怀里扑：“哥哥，你刚才好难受的样子，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
女孩枯瘦如柴，抱在怀里甚至有些膈的痛。
伏陌安慰道：“我不会有事的，再等等，我很快就救你出去。”
女孩点了点头。
牢外有动静，看守人携着另一个做厨子打扮的男人站在外面，不知道商量着什么。
顺着他们的视线，是那个早些吃到吐的小孩。
厨子点头，看守人便陶出钥匙开门。
叮铃的钥匙撞击声在此刻竟有几分瘆人，随着一声诡异的吱呀声，牢门大开。
小孩们吓得缩在角落，他们像待宰的羔羊，只能眼睁睁看着屠夫手里那柄刀朝他们砍去。
看守人目的明确，直接走到那个小孩面前，锁链往他身上一拷，不管对方怎么挣扎，拖着就往门口去。
指甲抠进地里，生生拖出了两道血痕，小孩凄厉的叫声随着牢门再次锁上，消失在了走廊里。
其他人仿佛司空见惯，木楞着脸，看着对方像畜生一般被拖走。
小孩再也没有回来，除了地上还残留的拖痕，好像他从没有在这里呆过。
空气里永远都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味儿，初时觉得恶心，但闻久了意外的有些诱人，吓得伏陌赶忙敛息，躲入自己的灵海。
再睁眼的时候，天色已晚。
灵海翻腾的厉害，伏陌狼狈逃了出来，胸口微微起伏，他心想，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很快就突破了，到时他就可以带着女孩离开。
喘过一口气，伏陌惊觉经常黏着他的女孩竟然不在怀里，顿时感到不安。
他连忙抬头去寻，牢门边上的那道身影让他呼吸一滞。
饿极了的女孩偷偷藏了一支鸡腿，夜里无人的时候，耐不住饥饿的她翻出了鸡腿咽了咽口水。
只是一口，哥哥不会怪我的。
女孩如此想着，一口咬了下去。
入口的肥美唤起了藏在她身体里的野兽凶性，她吃相难看，三两口就将整支鸡腿连着骨头一并吞进了肚子里。
“不够，我好饿，我要吃肉。”
女孩像入了魔怔一般，双眼猩红，凶相毕露。
角落翻身的小孩引起了她的注意。
肉，我要吃肉。
“小水……”
伏陌颤着声音唤了一句，但女孩似乎已经听不进他的声音，嘴里咬着一只血淋淋的人手，戒备的盯着他。
“饿极了就是这样。”看守人闻声而来，抱臂围观了整个过程。
见伏陌被吓住，他呲的笑了一声，目光投向女孩，他喃喃评价道：“这个混了杂食，大人不会要了。”
看守人走后，暴食一顿的女孩寻了个地方卷做一团睡起了觉。
地上那滩血迹混着残肢刺激着眼球，伏陌胃里突然一阵翻滚，但他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呕出来的都是胃酸。
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痛，伏陌朝女孩靠近，哪知对方反应出奇的大，她弓起背，像受了惊的小野兽朝伏陌发出警告。
伏陌只能收回手，挑了个离女孩不算远的地方坐下，他明知那些食物有问题，却还是无法阻止女孩，难道这次真的要死在这里？
第二天大早，伏陌在一阵辱骂声里醒来，甫一睁眼，就看到几个魁梧的厨子将女孩围了起来，他们张开大网套住了对方，像拖狗一样就要把她拉出去。
伏陌从地上跳了起来，只是身形见拙，他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讨了一顿打不说，差点没把手也给折了。
女孩剧烈挣扎，喉咙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奈何也不是对手，被拖着离开了牢房。
看守人蹲在了伏陌面前，他嘿嘿一笑：“你如果再不吃，不是饿死就是同她一样的下场。”
伏陌瞪着眼。
看守人拍了拍他的脸，嘴角噙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起身带着其他人离开。
牢中又有一个人吐了，依旧是死命挣扎，依旧是逃不开被带走的命运，也有新来的小孩，但很快就放弃了挣扎，也加入了他们。
伏陌像一叶孤舟，只有他一个人在跟饥饿做抵抗，但饿到极致让他的理智渐渐失去控制，几次险些也把手伸过去，回过神后，他赶紧敛神调息。
灵海如沸水蒸腾，赤海卷起千层浪，随着一声炸响，贫瘠的灵力瞬间暴涨，涌向四肢。
伏陌缓缓睁开眼，这几日压着他的那股不得劲的感觉消失了，源源不断的灵力在他体内冲撞。
他站起身，手中掐诀，霜气很快覆盖整座牢房，他抬手按在门上，以指尖为中心，冰霜向四面扩散，稍一施力，门上龟裂出数道裂缝，不过须臾时间，铁皮窸窣落地，砸出声响。
他回过头，那群小孩依旧呆滞的缩在角落里，彻底被驯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