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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卷 ...

  •   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伏陌大口的喘着粗气想将方才的梦境从自己的脑子挤出去,瞳孔因为过度害怕不断收缩放大。

      汗水浸湿的后背传来丝丝凉意,直到咽下满身的恐惧,伏陌的脸色才有了好转,可是胸口堆积的难受又在下一秒将他吞没。

      脑海中那道落下的闪电像劈在他心头上将他撕裂,他将自己缩成一团无声的哭着。

      明明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趁着其他人被闪电吸引的时间救走亲人的尸体,却不料万念俱灰的天雷最终还是将他们落成齑粉,以最耻辱的方式彻底死去。

      只差一步……

      伏陌掩住了脸,肩膀颤抖。

      屋外传来阵阵慌乱的脚步声,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碗碟碎裂的声音,食物烧焦的味道紧跟着悠悠飘来,实在让人勾不起半点食欲。

      视线透过指缝望向门口,男人狼狈不堪,手里捧着一碗热粥冲进房间。

      多日流浪得来的习惯还是让伏陌下意识躲到了帘子后。

      待看清来人后,警惕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愤怒再次代替了悲伤。

      咬了咬牙,伏陌趁对方不备冲了过去,但他哪里是对手,一下子就被反压在床上。

      “小白眼狼,你就是如此感谢救命恩人?”双手被对方锁在身后,男子半压在伏陌的身上反问道。

      伏陌挣扎着,但身型的差距太大,他始终撼动不了对方。

      蹭乱的衣服露出白皙的皮肤,一身淤青遍布全身,甚至还有几道还没彻底愈合的伤口,全部都是这些日子累积下来的。

      眼角红肿,伏陌像一头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的野兽,磕疼了额头也不肯放弃撕咬对方的机会。

      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一轻,温热的手指在他露出的皮肤上轻抚而过,男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说:“对不起。”

      伏陌一把推开了他,却不明白他到底在道歉什么。

      热粥撒了一地,烫伤了双方的手。

      男子朝他探出手,伏陌下意识的往后躲。

      大手停顿在半空,最后按在了他头上的揉了揉,很用力,让他心头一颤。

      男子吐道:“等着。”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话,可伏陌鼻头不能控制的发酸,愤怒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他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睦子里涌动着多日以来潜藏的脆弱。

      多少个日子里,只要他闭上眼,他就会看到鲜血淋漓的娘亲,睁开眼,他又会看到万箭穿心的妹妹。

      伏家没了,沈家自身难保,一朝间,伏陌失去了所有。

      年少的他生平第一次被绝望彻底包围,而那双探向他头顶的大手,将他拉出了那个地狱。

      屋外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伏陌听着听着竟然起了困意。

      虽说他已睡了三日,长梦却搅的他不得安宁,即使睡了三天却还是没有任何熟睡过后的满足感,不知不觉间再次睡着。

      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一人,烫伤的右手缠了白纱,桌上是烧糊的冷粥。

      肚子咕噜叫了起来,伏陌掀开被子下了床。

      粥上飘着几块黑色残渣,一看就知道入口会是什么味道,可伏陌丝毫不在意,两三口就把粥全部咽了下去,他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在杀了伏彦丘以前,他一定要活下去。

      但他不在意是一回事,粥难喝又是另一回事,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不就煮个粥,怎么可以煮的这么难喝,那股烧焦的苦涩在喉间迟迟无法散去。

      屋外阳光正好,大约已经是午时时刻,伏陌走了出去,草屋前那片种着人头的菜田一片焦黑,估计是被对方一把火烧了。

      伏陌这才想起,他好像都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独自在门口坐了一个下午,期间他在自己的袖子里翻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黑色符箓,他本来也在诛法台的底下也藏了一张,却没曾想到自己的袖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藏了一张,想来一定是那男的藏在自己袖子里。

      他几番思考,除了那日在灰兔的爪牙下被对方救下,他实在想不到什么时候让他有机会把符箓藏在自己身上。

      将近酉时男子才姗姗归来,手上提着两包药,见到伏陌在门口发呆,他也只是笑了笑,似乎并不惊讶。

      绕过伏陌,他将药包放在桌上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一醒来就会不告而别,怎么?舍不得我的粥?”

      伏陌不答,起身走到了床头,从枕头底下抽出了那把用来保身的袖刀递到男子面前:“我娘说过,人之有德于我,不可忘也,你救了我,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这把刀是我唯一值钱的东西,我暂且先放在你这,等我以后有钱,我再来赎它。”

      他说话有条有理,像个小大人。

      对方被他逗乐了,抬手往他眉心弹出一指:“你这小白眼狼毛都没长齐,口气倒是不小。”

      大手罩在他头上,男子认真道:“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你过于稳重了。”

      伏陌摆脱他的钳制,脸颊爬上两朵红晕,退后两步,他煞有其事的吐出两字:“保重。”

      ……

      待他走到门口,身后的人突然开口:“你难道不问问我是谁?又为何救你?”

      伏陌停住脚步,转过身问:“你是谁?”

      “顾秋以。”男子顿了顿:“灭了你全家的顾秋以,太炁掌门……顾秋以。”

      字字刚劲清晰,容不得人去怀疑是否听错了。

      伏陌诧异,露出的神色更多是惊讶,并未携有任何愤怒,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说:“你没有,我的家自始自终只有沈家。”

      门口的人已经不见,顾秋以原地伫立,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小孩会说出这些话。

      明明已经做好赎罪的准备,可伏陌却说他没有灭了他的家,就连骂他一句都没有。

      掩住了脸,顾秋以低笑出声,他喃喃重复着:“我没有。”

      可泪水还是透过他的指缝落碎在鞋面上。

      我有……

      伏陌离开草屋后便回到了诛法台,此时台下人群已散,竟显的有些空旷寂寥,偶尔走过一两个人,也只是打量了他一眼就走开了。

      青石台上有块不大不小的焦痕,双膝跪地,伏陌重重的嗑了三个响头。

      年幼的他不懂,为何待人友善的娘亲最后换来的却是千人指骂,连具全尸都没有,又为何真心相待的人转头便将人出卖。

      想替亲人讨理的念头占据了伏陌整个脑袋,可他修为差,要想复仇哪里这么简单。

      瞻酌再三,便只有两年一日的极阳之日尚且有机会。

      至于为何,那是因为伏彦丘的身份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半人,也就是人同妖所生的孩子,是伏陌的爷爷伏钰与黄鼠精所生。

      也因为这个身份,伏彦丘打小就不受欢迎,备受伏家人排斥,而每两年一次的至阳日,他体内的妖血更是会暴走,凡人的身体又承载不了这股妖气,因此这一日他必须到极阴之地,也就是笠水山闭关调息。

      对于这个四叔,伏陌没有太多的印象,偶尔听沈意雅同他聊话提起,也只是随便敷衍几句就过了。

      但他知道自己的娘亲心善,即使对待下人也不曾急过眼,更别提身世可怜的伏彦丘,三番两次救他于水火,把他当亲人对待,到头来还是换来了个出卖。

      伏陌自小性子就比常人要静,举手投足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再加上对伏家人的贪得无厌与残忍极度厌恶,他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中,除了伺候的下人跟娘亲妹妹,他几乎不与他人接触,真真比闺房的小姐还要闺房,也是因此,他的灵力才会如此薄弱。

      按伏家人的说法,就是浪费了一个好苗子。

      也曾几次撞见沈意雅因为伏家做的事,杀的人与伏彦昃争吵,更是加深了他对伏家的厌恶,就连伏家被灭时,他也不曾有丝毫愤恨,只是觉得该来的还是来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无情,直到自己的娘亲跟妹妹在他眼前被杀,他才知道,不是他无情,而是他从未把伏家人当作自己的亲人。

      算算日子,二十天后就是极阳日,从这里出发前往笠水山,按他的脚程只要备好水粮大概只要十五日的行程。

      刻不容缓,做好决定伏陌便动身前往笠水山,但问题也来了,他现在身无分文,这些日子的水粮他要从何而来?

      几番纠结后,他唯有偷一次。

      他虽灵力残弱,但要偷一个普通人的钱袋也不算太难的事,不过此等卑鄙的事也是让他事后心里耻辱了一番。

      偷到银子后,伏陌买了些自己需要的水粮,租了一匹马便将剩余的都捐给了庙里的功德箱,算是给那人积点阴德。

      租马的商家见他是个小孩儿,还打着趣笑他该是连马背都上不去,摔出问题他可是不赔的。

      伏陌不以为意,在他面前踩上马蹬翻身上马,动作利索干净。

      但计划最终还是赶不上变化。

      伏陌本来预的是十五天内能到达笠水山,哪知中间竟然出了个小插曲,困在了明北江……

      连着七八日的奔波,伏陌早已口干舌燥,他嘴唇干裂,脸色发青,额前散落的秀发略显干枯,看起来实在狼狈。

      烈日如毒蛇般烤炙着大地,入眼所及,到处都荒漠,推倒的枯树也都被剥去了树皮,甚至连树根都被刨尽。

      伏陌牵着马站在城门下,狼狈不堪的他,目光里的决绝却没有任何的消减。

      城脚下堆满尸体,此刻正发出阵阵恶臭,苍蝇绕着尸体打转,怎么看都应该不会有人想靠近,但事实上却是有不少的人在尸堆中盘旋,估摸是希望能从尸体上翻出什么能吃的东西。

      他们衣衫褴褛,了无生气,仿佛一具行走的尸体,还有好几个光着膀子,露出一排排肋骨,骨瘦如柴。

      伏陌看到有人挥着砍柴用的镰刀,将一具童尸的大腿齐齐砍了下来,携着就跑,贪婪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其他人仿佛见惯不怪,甚至连抬头看一眼都没有。

      不过想想也是,天灾面前,保活自己都已经来不及了,谁还去管谁吃人肉,反正不是自己的肉,你又不觉得恶心,不怕惹了什么疾病,谁还去管你?

      伏陌并未觉得有多惊悚,就是被砍去大腿的小孩尸体让人看着有些毛骨悚然,因为那小孩枯瘦的脸上竟也带着一丝阴森的笑容。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城门口,看守的是个将近三十的男人,但看起来跟五六十差不多,凹陷的脸颊显得他像副披了人皮的骨架,宽大的军服更是衬的他十分滑稽。

      对比起来,伏陌狼狈的外表却舒服了许多,至少他还不至于像具走尸,纤瘦的脸颊还带着少年该有的水分。

      守门人用空洞的眼神扫了伏陌一眼就又低下了头,算是默许他进城,毕竟这种时候,敢进城的都是来找死的。

      伏陌牵着马入城,城中阴森,好像踏入了鬼城。

      北方闹饥荒,先是雨季短暂,一年下来几乎没下过几场雨,雨势还不大,庄稼种植虽不理想,但百姓就算不能温饱,勉强还能活着,后是蝗虫大肆进犯,所到之处,五谷都被洗劫一空,百姓辛苦种植的那一点点温饱粮食,在一夕间全部入了那虫子的肚子。

      粮食短缺,烈日炎炎,北边终是熬不下去,迈入了饥荒年代,不过短短半年间就折了四分之一的人,有钱的乔迁到南方,没钱的只能留在这里挨饿等死,生气在这里已成了稀有之物,所有人都是一副等待死亡的表情。

      路两边坐躺着好些人,他们闭目保留着体力,渴望能多活几天,若是能熬过这个饥荒就最好不过了。

      饥饿的人们在听到脚步声时抬起疲倦的眼帘,入眼少年风尘扑扑的脸上有着成人一般的稳重,肩上挂着黑色的布囊,腰上别着水壶,左手牵着一匹稍瘦的黑马。

      布囊?水壶?黑马?

      被饥荒折磨的人们熟地睁大了眼,在那一刻扑身向少年奔去,用尽余力的要去抢夺他身上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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