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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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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宅诺大,稍不注意就容易迷了路,伏陌绕于之中,不知不觉,就失了方向。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伏陌一惊,连忙掩息躲上了屋梁。
脚步声近了,四五名体型魁梧的厨子领着几个下人走来,其后抬着架子,上面赫然是一个被清洗干净的小孩,分明就是今早从牢里带走的那个。
他们动作僵硬,每一步都走的格外的慢,像是被人提着身子逼着往前走,目光呆滞直视着前方。
小孩合着眼,双手平放,也不知是生是死,像极了被绑上祭台的牲畜。
担架从伏陌身下经过,那小孩倏然睁开了眼,惊恐的眸子里挤满了血丝,两颊肉多,推挤着他的五官,看起来竟有些吓人。
小孩张着嘴,却丝毫发不出任何声音,口腔内满是鲜血,断了一半的舌头像被切半的泥鳅,做着无用的挣扎。
伏陌后背发冷,还好那些人并没有发现小孩的的举动,又或者,他们压根不在意对方是醒还是昏迷。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了回廊里。
伏陌稳稳落地,目光顺着他们走来的方向望了过去,除了一口覆了苔藓的水井,那里并无任何可供进出的门。
伏陌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先过去探一下究竟,他迈腿追了上去。
路过石子路,穿过庭院,又绕过了大堂,那一行人的步伐始终没有停下来,伏陌不敢离的太近,但又怕就此跟丢,一路走的提心吊胆。
又是很长的一段路,他们终于停在了一座祠堂前。
大门敞开,上百个已逝先人的牌位林立在供台上,香火已断,烛台蒙灰。
整座祠堂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但照理说牌位的姓氏大抵应该都是相同的,但这间祠堂里的却大多不同,甚至还有牌位未缀先人的名字,更像是以备不时之需。
有人带头走进了祠堂,伏陌瞧见他们按动了角落的机关,室内轰隆阵阵,是石板转动的声音。
很快,祠堂内归于安静。
伏陌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继续跟下去,不料身后突然传来悠悠一声:“原来小老鼠跑到了这里。”
伏陌血液一滞,连忙转身。
看守人抱着手臂走到他面前,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滋了一声,嘲讽道:“畜生便是畜生,嗅觉倒是挺灵敏的。”
伏陌戒备的盯着他,问:“小水呢,你把她带去了哪里?”
“她哪里都没去。”看守人朝他的方向撇了撇头,说:“呐,不就在你身后。”
瞳孔骤然收缩,背后一阵凉意袭来。
伏陌条件反射,侧身一躲,一道瘦小的黑影如闪电般窜了过去。
脖子一热,伏陌抬手摸了一下,掌心全是血,好在伤口并不深,要再深一点,就该割断他的大动脉。
三米处,女孩以俯伏在地的姿势戒备的盯着他,瞳仁散发着诡异的红光,像是野外伺机而动的野兽,只等猎物放松戒备,一口咬住对方的脖子。
虽然知道对方已经失去了意识,伏陌还是唤了一声。
看守人嗤之以鼻:“你叫再多次也没用,本来还能活几日,都是因为你不让她吃才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伏陌质问道。
“畜生自然是养着吃啊,养的白白胖胖才好吃。”
“那些食物果然有问题。”
看守人低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他大手一挥,女孩喉咙里发出饥渴难耐的嘶吼声,以四肢奔跑,冲伏陌快速袭去。
临近时,她双脚蓄力,半空腾跃而起,尖锐的指甲朝伏陌的面门剜了过去。
伏陌反身一压,狠狠将女孩惯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压住对方,女孩鲤鱼打挺,从地上窜起,利爪直袭他的心脏。
伏陌连退数步,女孩步步紧逼,将他逼到了角落。
利爪抵在他胸前,万幸被伏陌压住手腕制止。
但他一个小孩的力气实在微不足道,丧失意识的女孩力气又同野兽一般,对方很快就挣脱了他的束缚。
伏陌只觉得胸前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再深点就能剜出他的心脏。
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伏陌将那口血吞回了肚子里,他拼足了劲压着对方,不再让那锋利的爪子再深一寸。
忽而,身前传来女孩低泣的声音,滚烫的泪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伏陌抬头,女孩满脸泪水的看着他,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一串不连续的话:“哥哥……你逃。”
尾音坠地,施压在身上的力气骤然一松,女孩转身,竭尽全力冲看守人而去。
噗嗤——
青光横扫而过,响起了□□被撕裂开的声音。
女孩反水,这一举是看守人始料不及的。
面目狰狞的头颅滚到了地上,他瞪着猩红的眼,嘴里发出桀桀的笑声:“畜生就是畜生。”
青烟燃起,原地多出了一只猴子模样的妖怪,尸首分离。
这时,女孩突然抱头痛叫。
伏陌朝她靠近,女孩惊的往后躲,惶恐不安的脸上满是泪水,她摇着头,在对方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小水……”
过度的消耗再加上多日未进食,伏陌身体透支过度,他抬脚去追,但迈开的脚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涣散的视线里,他看到一双长腿从祠堂走出,停在了他身前。
刺眼的光线先是让伏陌睁不开眼,待适应了的时候,他抬手在眉心上按了两下。
屋外无声,他起身套上了外衫朝门口喊了两声:“阿紫。”
阿紫是负责照顾他的下人,是个手脚伶俐但话又极少的少年,伏陌喜欢他的话少,两人从不言多,但配合默契。
伏陌抬起手,阿紫便知道他是要喝茶,指尖往桌上一点,阿紫便会捧着暖手炉给他,眉头若是一蹙,阿紫便知道要帮他换一本书。
没有人比阿紫还要更会照顾他,伏陌又喊了一声,始终没有人回应。
不该,阿紫从不会擅离职守。
头发随意的盘在身后,伏陌正要去寻他,屏风后突然站了一个人。
“小公子,你找我吗?”
是阿紫的声音,伏陌说:“我今日要随娘亲回一趟常阳,我那套云绸衫衣你替我找出来。”
“好的,小公子。”阿紫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像嘴里含了一口水。
“你说什么?”
阿紫又说了一串话,但着实听不清。
伏陌绕过屏风,想问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但屏风后的阿紫却是吓了伏陌一跳。
只见对方青紫着一张脸,眼珠子连着一层皮挂在眼眶中,破开的肚子,肠子流的到处都是,他说:“小公子,可是夫人同阿紫都死了呀,你怎么还活着?”
苍白的手说着就往伏陌的脖子掐了过来:“小公子,就差你一个了,我们都在等着你。”
梦魇总是喜欢抓着伏陌不放,阿紫近在咫尺的面孔将他吓醒,胸腔压着一股喘不过来的气,就好像那双手已经掐在了他脖子上。
伏陌重重咽下那一口恐惧,抬手时,耳边传来铁链磨动的声音,再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原来被锁在了一座石台上,四肢烤上沉重的铁链。
周围有人朝他靠近,都是早些见过的厨子。
厨子们分站四角,手里摆弄着各种刀具,对伏陌的质问置之不理。
“如此有精神,待会应该能叫的好听些?”男人的声音从头顶悠悠传来。
伏陌顺着声音望了过去,那是个大约三十的男人, 生有一双狐狸眼,微一眯,有种勾魄的妩媚,此刻正斜着身子坐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上,惬意之姿,仿佛身处戏院,观的是排练过千万次的戏曲子。
方才神志不清,伏陌才没有察觉到,现在感官清晰了,他才发现这大殿弥漫着让人窒息的邪气,似乎正是来自那个人。
耳边传来冷器相碰的声音,伏陌听到那人又说:“是吧,小公子。”
双眼睁大,伏陌颤着声音问:“你是谁?”
“小公子,是我。”徐温眼角噙着笑,饶有兴致的说道:“阿紫呀!”
“阿紫已经死了,你不会是他。”伏陌斩钉截铁的说。
徐温大笑:“想来还是挺聪明的,方才等的无聊,便入你梦境窥了些有趣的事,你可不要怪我失礼。”
说话时,有厨子伸手要解伏陌的中衣,被他一口咬在了手背上。
那一口用力极重,但厨子依旧面无表情,掰住他的下颌,释放了自己的手。
徐温从殿上走了下来,目光审视了一圈,他抬手,指尖绕起一缕青丝,俯身嗅着伏陌的头发,像是在品尝一道美食,他评价道:“你真香,我喜欢你的味道,不过不够,还差了那么一点。”
徐温想了想,随后摆手叫退了那几名厨子,食指在唇上抚过,看起来像在擦拭口水,他说:“我放你走,只要你逃的出的话。”
天穹暗红,将整座府邸拢在了它的袍袖下,晚风呜呜作响,像厉鬼索命前的呜咽。
万籁寂静时,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安静,那是如刀子一般长的指甲刮在墙壁上发出的声音,刺的耳膜一阵发痛。
双手遮住了耳朵,伏陌躲在假山后大口大口的喘气,呼吸完全乱了套,他像一头被狼追进死路的小羊。
假山外再次传来声音,这回是□□被撕裂的噗嗤声,空气里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想干呕。
伏陌往后退,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他侧耳听着假山外的声音,绷紧的神经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绷断。
满是鲜血的手探了进来,锋利的指甲在假山内来回搜刮,与他的脸只离了一寸的距离。
伏陌大气不敢喘,身子微微往后靠。
那只手摸索了一会,似乎没有探到她要的,气愤的收了回去。
外面没了声息,伏陌才将那口悬着的大气呼出身体,哪知方一松懈,假山砰然炸碎,险些要了伏陌的命。
而在伏陌面前的正好就是女孩,但此刻女孩的样子大变,一头乌发掉落,只剩下零星碎发,脸上有灰褐色的毛发,像某种野兽的毛。
女孩佝偻着背,又像个年老色衰的老人。
早前徐温说要放过伏陌,却是放他一个人在这府邸里同无数的妖魔鬼怪周旋,偌大的府邸只有他一人在逃跑,甚至为了增加游戏的刺激,徐温还特地将牢里的小孩都放了出来。
只是这些小孩早已丧失了意识,放出来只会到处乱窜,不管遇见了什么都一股劲的往前冲,有好几个已经死在了妖魔鬼怪的手里。
女孩要取伏陌的性命,对他紧追不舍,伏陌下不去手,几次险些死在她手上。
这回他没有力气了,本来就虚弱,又跑了一个晚上,他已经没有力气跑了。
“哥哥,逃……”
每回伏陌有要放弃的念头,女孩便会抢回意识,哭着求伏陌继续逃跑,这回又一样,但伏陌实在逃不动了。
“杀……杀我……”
女孩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类似的话,伏陌眉头一皱,还是选择逃开了。
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砰——
身旁的房子突然爆炸,热风掀飞了伏陌。
长脑袋的女人嘴里咬着一个小孩,大笑着朝伏陌飞来,脑袋像蛇一样从他头上剐蹭过,咚的一声把小孩剩下的半个身子丢在了伏陌面前。
鲜血四溅,糊了他一脸。
伏陌狼狈不堪,他撑着手臂又爬了起来,继续逃窜。
女人大笑着追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妖怪也都聚了过来。
灵力早已在逃窜的时候散尽,伏陌心如死灰,只顾往前跑,脚踝却突然一痛,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脚边的小鬼一口咬住他的脚。
伏陌踉跄摔倒,各方妖怪朝他靠拢。
女孩混在当中,嘴里说着“快逃”却张开了利如钢刀的十指,大有要把他开膛破肚的趋势。
长脖子的女人张着血盆大口,满嘴的利牙对他发出警告。
厨子们挥舞着手里的刀子,在靠近伏陌的时候突然倒地,原处倒是多了一只半人高的猴子,龇牙咧嘴的要扑向对方。
伏陌识得这种猴子叫水猴,是依水而生的妖怪,但供其存活的水只能是流动的活水,所以上了岸的水猴会躲在人的血液里,靠血而生。
因此北边常说若遇踮脚行走的人,那他十之八九就是被水猴上了身。
想到这些,伏陌突然想起在回廊上遇到那些厨子时,他们身上正好就有股湿气味,再一细想,水井旁似乎有好些个凌乱的湿脚印。
莫非那口水井还有水?
那是不是有连通外边的水河?
这念头一起,伏陌终于有了丝活下去的希望,顾不上思考为什么大旱的北方还有水,他猛的撞开挡住去路的妖怪,朝那个水井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