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梦镜两面之巡游篇》夜游星

4、四、海市蜃楼

　　低着头看手机上米酥发的位置，潇潇推开门走进去，在舒缓的轻音乐与遥远的雨声中，她一眼扫过去，发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才知道米酥说的“大家都在这”之本意。
　　许多探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潇潇快速寻找着舍友的位置，在内心扶额头——她本打算来找舍友，完全没有打理形象。
　　算了，反正不论是否顶着乱蓬蓬的头发，都没有什么形象可言。
　　“嫂子来了！”
　　一个欣喜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因为太突兀，潇潇也不禁转头看去。
　　就在她手边的一双相对的长沙发上，某男生探出上身，龇牙笑着看她，而这位男生对面，路德维希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地靠着沙发，低头凝视着杯中清酒的涟漪。
　　在这个瞬间，音乐和雨声似乎都卡顿了一下，在昏暗的灯光里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路德维希似乎察觉到什么情况，沉思的眼眸缓缓抬起来，首先看向对面的男同学，再顺着对方的视线转到潇潇身上。
　　“噢……你也在这儿？”
　　路德维希稍微弯起嘴角，仿佛恍然看到一个熟人似的，对潇潇展现他的彬彬有礼与淡漠。
　　潇潇笑笑：“……好巧。”
　　说罢便抬步继续找她的小团体。
　　而在潇潇把视线从路德维希身上移开之前，对方已经微笑着点了点头，再次面对着酒杯沉思了。
　　潇潇转过头后，眼前仍然能看到路德维希漫不经心的影子。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那个之前说“嫂子来了”的男生似乎一时间搞不清状况，对离去的潇潇背影道歉。
　　潇潇向挥手的米酥和琴奈走去。
　　之前探出头想要发现些新闻或证据的脑袋缩回去，潇潇听到一句小声的：
　　“路德维希不喜欢她嘛。”
　　潇潇假装没有听到。

　　这天在梦境中，一只彩色长尾的鸟儿给潇潇衔来一封信。
　　潇潇打开，是路德维希问她能否拜访。
　　潇潇提笔写了回复，交给长尾的漂亮鸟儿。
　　过了一会儿，潇潇在一间云上的方形凉亭见到了路德维希。
　　“Alice，”梦境中他的金发很长，一直垂到肩头，衬得他面容更加秀美，他带着歉意说：
　　“今天是我太不谨慎，给你带去了麻烦，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潇潇微微吃惊，今晚在三楼清吧遇见他时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她还以为那就是他决定以后面对她的态度。
　　“你……那晚上的时候是……”
　　“难道你不明白？”这回轮到路德维希惊讶了。
　　“好像明白了一点。”但越是这样，潇潇越高兴不起来，有时候无条件的关照、付出，感情，就是那“无法承受的重量”。
　　路德维希看着她：
　　“看来你有时候……有点笨。”
　　潇潇扯了扯嘴角。
　　路德维希继续说：
　　“我本以为讲出真话能让事情简单，但最后我却要用另一种虚假——谎言来消除真话带来的负面影响，由此可见……”
　　他长长叹了一声。
　　“有时，无害的谎言是更有效的——或者必要的。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即使我对你说谎，也是不得已，我无心伤害你。”
　　潇潇倏然一惊。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路德维希却绅士式地欠身告辞：
　　“不打扰了。”
　　“等等！”潇潇叫住他：
　　“你都已经这么说了，让我以后怎么相信你？”
　　路德维希看着她，笑容无奈：
　　“相不相信我是你的选择，我已经和你说了太多，记得我不会伤害你。”
　　他转身离去。
　　潇潇犹豫片刻，在他的身影消失前喊了一句：
　　“明天我们去看灯塔吧！”
　　路德维希侧过脸点了点头。

　　次日，灯塔下。
　　这一带似乎已经荒废，杂草丛生间站着潇潇和路德维希。
　　顶着烈日炎炎，潇潇手搭凉棚，看了一眼围住灯塔的一圈铁丝网。
　　“不能进去吗？我想上灯塔上看看呢……”她仔细寻找着是否有缺口。
　　“走吧。”路德维希在前方领路。
　　“怎么进去？”潇潇问。
　　“凡是你想去的地方，就不会没有路。”
　　潇潇不知道路德维希是不是在开玩笑。
　　突然，前方有草叶晃动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或动物在附近，路德维希停下脚步，并示意潇潇安静。
　　潇潇顿时像木偶人一样定住，维持着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的姿势，转着眼珠飞快寻找着不明生物。
　　脚步声——人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潇潇越来越紧张，而这时，路德维希先放松下来。
　　“原来是……”
　　潇潇看到枝条掩映间闪光一抹华贵的淡紫色，再接着，当她看清来人后，简直张大了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潇潇控制不住地用手指向对方大叫。
　　即使在这样的大热天和荒郊野外，罗兰仍然一丝不乱，他身上的完美与此地的杂乱对比鲜明就像他是突然从一个贵族舞会穿越到这儿来的。
　　罗兰摊开双手，挥手之间十指上的宝石闪闪发光，他理所当然又无辜地说：
　　“我家就在这里啊。”
　　潇潇先静了一秒，随后揶揄：
　　“那个灯塔吗？”
　　“我只是过来看看，因为昨晚下过雨。”罗兰随口说着，继续向外走。
　　潇潇不理解，追问道：
　　“和下雨有什么关系？”
　　“呵，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罗兰把目光移到手上，好像手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拍了拍手。
　　他从路德维希旁边走过时，对他微微一笑，用他低吟般的嗓音说：
　　“你好啊……小艺术家。”
　　听到罗兰的话，路德维希却面色一沉，他对离去的罗兰道：
　　“您险些就太失礼了。”
　　“哈哈，我还是给你保留了点……”
　　潇潇觉得路德维希声音里压着怒气，像掺了冰渣般，她惊讶地看他的脸，却见路德维希把目光从罗兰转向她，雪亮地盯了她一眼，那一瞬间，仿佛一柄剑直直刺透她的心底，潇潇被这样的他吓了一跳。
　　但很快，路德维希就转了回去。
　　“别管他了，我们走吧。”他冷声说。
　　他们沉默地走到铁丝网前，路德维希用手压下铁丝，让潇潇先跨过去。
　　潇潇见他好像又恢复如常了，就忐忑地问：
　　“路德维希，你刚才为什么要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我？”
　　潇潇总是希望能把事情都晾出来相互明白，不愿放在心里堵着。
　　路德维希垂着眼皮淡淡地说：
　　“我没有那样看你，我那时还在生气。”
　　这就是无害的谎言。
　　潇潇搞不清楚，她确信路德维希就是在那样看她，好像要用眼神把她的心思都挖出来一样，她选择了闭嘴。
　　潇潇跨过铁丝网，觉得有些疲惫——是心的疲惫，之前，在她没有进入梦境之前，面对着忧郁开出的蓝色花朵，没有人告诉她怎么回事。现在，路德维希也守着一个秘密不告诉她，也许是她错了，她不该东奔西跑地去扯开遮住秘密的面纱。
　　她回到现实对路德维希说：
　　“我想上去看看。”
　　“嗯，好。”
　　灯塔没有门，他们从入口进去，然后攀爬旋转楼梯，等终于上去后，潇潇弯着腰大口喘气，嗓子冒烟，好像爬了十五层楼似的。
　　路德维希白皙的脸颊也泛起红晕，他用手紧紧扣住栏杆歇息。
　　他们现在被笼罩在圆锥形塔顶下方，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深蓝色的海水、一道白色沙滩，和陆地上一片葱绿的树林，潇潇转了一圈，发现还有一截梯子可以爬到最上面，因为好奇，她指了指上方，对路德维希说：
　　“我去看一眼。”
　　路德维希走过来用力晃了晃梯子，簌簌掉下一堆尘土与浮杂。
　　“你小心些。”
　　潇潇爬到最上层，探头一看，是铁皮面，表面满是斑斑的鸟粪、羽毛及各种脏污。
　　潇潇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蹙眉，没什么看的，便往下爬。
　　潇潇快要落地时，一幕画面闪过脑海：
　　闪电照亮大雨冲刷的塔顶……
　　她终于捕捉到那一丝异样来自何处，而当她明白后，便被无形的恐惧摄住了。
　　“啊啊啊——！”
　　潇潇猛地爆发出一声尖叫，她浑身如坠冰窟般颤抖发冷，手一松就向后倒去。
　　“Alice！”
　　潇潇离地面不远，路德维希一伸胳膊抱住她，看到她睁大眼睛恐惧的表情，他用手抓住她发抖的手，难得焦急地又问又安抚：
　　“怎么了？别害怕，我在这。”
　　潇潇从一瞬间的惊吓中清醒过来，挤着眼闭上，她缩起来，低声说：
　　“路德维希……我好像看见了……好……可怕。”
　　“你看见了什么？”
　　路德维希镇静又缓缓地问，看到她露出的胳膊上起了一层小疙瘩，便温柔地覆上替她搓了搓。
　　潇潇回过神，觉得这样不妥，就自己站起来。
　　“路德维希，我问你，你觉得昨晚的大雨，能把铁皮屋顶上的羽毛冲下去吗？”
　　路德维希听到她的话，似乎明白过来，那会他扶着栏杆休息时发现沾了满手的灰尘杂屑就开始有所怀疑。
　　“我去看看。”
　　“我……”潇潇脱口而出，用孩子似的眼神看他。
　　路德维希从潇潇的眼神里读出她未说完的话，但他必须要亲自证实，他抬手揉了揉潇潇的肩膀，安慰道：
　　“我很快就下来，别害怕。”
　　潇潇低下头，觉得自己很可耻。她想不通——为什么那个想法会令她如此恐惧。
　　路德维希果真很快就下来了，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迎上潇潇询问的眼神后，他只是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带她一起走下旋转楼梯。
　　等走出铁丝网的包围后，潇潇才敢再提起那个话题，刚才在塔上她都不敢说。
　　“路德维希，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戴鸭舌帽的少年沉默一瞬，说：
　　“也许有一个结界，也许那里有一个秘密——别想它了。”
　　潇潇又打了一个激灵：
　　“所以是真的……？”
　　“嗯，”路德维希点头，“这次要再骗你，要说的谎言就未免太荒唐了。”
　　潇潇本打算把这件诡异的事情忘掉，可下午回去后小组总结时，一个男生说了一件事：
　　“今天我听到了一件稀奇事儿，我问一个卖太阳镜的老奶奶这座岛上有没有什么传说，她说岛上下雨的时候能看见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