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千山远》梨牙

3、第 3 章

　　许亭南没想到会在校门外遇到谢慈，自毕业后，她就不曾在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不是她，只是那个投影屏里的女孩。
　　她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是一串吃了一半的烤玉米，脸还是圆圆的，可是看着不再那么稚嫩，也不再像课堂里那样沉闷，有了许多生气还有些稚气。
　　他看到，她目光锁定他的那刹那，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他猜到，谢慈看到了那些邮件，那些记载着他卑微心事的电子邮件。两人目光仅仅对视不过短暂两秒，她已经惶然地垂下眼。大概是一种窥探到他人隐私后的惶恐。
　　许亭南见她这小动物受惊般的模样，有些好笑，又有些动容。
　　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他来到了她身边，她还是这样可爱无邪，依旧如初。
　　“许亭南，你瞅见我晒在阳台上的风衣了吗？”杭展从阳台进来，关上推拉门，声音惊醒了床上的另一位室友。
　　李决低哑的声音从床上飘出：“这么冷的天你穿风衣臭美什么。”
　　许亭南也接话：“今天确实太冷。”
　　“女生不是经常有句话吗，美丽冻人？今儿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杭展捣鼓半天终于从柜子下面翻出了邹巴巴的长款风衣。
　　“今儿C大那边有场联谊，我联系班长也帮我报了个名。竞争有点激烈的，连隔壁区的理工大也要参加，我可不得给咱交大丢人。”
　　李决：“你去了才叫丢人。”
　　杭展拧眉，不服气。
　　“我这儿还没上场了，您就拆我台，干的真不是人事儿。”
　　床上那人没接话，过了会儿却突然坐起身子，扔了手里的书，下来了。“要不我陪你去吧。”
　　杭展闻言“喝！”了一声。
　　许亭南也跟着诧异了，“你这又是哪门子戏？”
　　李决掏出件厚外套穿上，又围好围巾，戴上卫衣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装。“刚好去看看温嘉那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又犯病了。”
　　许亭南和杭展也都知道，李决的青梅竹马在隔壁，二人虽不说如胶似漆倒也感情稳定，偏偏李决经常被女朋友招蜂引蝶的毛病折腾得够呛。
　　杭展麻溜换好衣服，与他勾肩搭背：“兄弟够意思啊，僚机就是你了。顺道叫你老妹儿也给我整点洋气的妹妹。”
　　对方只当没听见，推搡他一下子便出门去了。
　　许亭南没凑热闹，他一向不是爱参与活动的性子。虽然现在已经比以往开朗许多，愿意交些朋友，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也是个慢热不喜欢交际的性格。
　　室内气温舒适，加湿器细小的暖流伴着热气缓缓擦过书页。
　　许亭南正在读《空间的诗学》，译文虽然晦涩，但他读书一贯沉浸，却也能辟得一些门道。当现代主义晚期建筑文化快要窒息，空间不再是仅仅是填充物体的容器，而是人类意识的居所，建筑学便是栖居的诗学。
　　他一字一字揣摩，好像每个字都能读出亲密、孤独、热情的意向。
　　正回味字句时，电话突然震响，但并不是他的手机铃声。
　　许亭南接起电话，迎来的便是杭展的大嗓门：“许亭南，哎是你呀！可太好了，我还以为我手机丢了呢。”
　　许亭南无语：“你怎么出个门老丢三落四。”
　　“大哥你能给我送过来吗？我们到了这会场啦，没手机我可怎么加微信啊？”杭展有些懊恼。
　　许亭南不是冷漠的人，恰巧书也看得有些疲乏了。跟对面约了个地点，套了件羽绒服也出门去。本就安静的寝室再无一丝声响。
　　交大与C大虽然是两隔壁，但毕竟宿舍区往往离教学区也有点距离的，若从大门过去便要绕个大圈，所以两校学生一般往来都从侧门，便要经过那片美食街区。许亭南路过那家烧烤店，这大白天的还没开始营业，只有几个阿姨坐在路边一边闲聊一边择菜，大概生活本就该这样平淡而安定。
　　许亭南跟着导航找到了C大的学生活动室，在C大一食堂的楼上。他来这边的次数不多，七拐八拐到食堂门口已经过去小半个小时了。在食堂门口逡巡了一会儿，也没有找到上楼的楼梯，只好询问了C大的几个同学。
　　那女孩见他长得又好看又礼貌，干脆直接将他一路领到了活动室的门口，到了还红着脸问他是不是也来参加联谊的。
　　他笑着道谢，也没有回答。
　　活动室内早已人头济济，许亭南望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高大的杭展。只得给李决拨过电话去，那边很快接起，听得出周围十分嘈杂：“你在门口等会儿，我去找你。”
　　李决很快就一个人出现了，他双手揣在兜里，还是出门时的打扮，但衣服已经有些凌乱。见他一脸不解，倒是主动解答：“刚见着温嘉了，非要拉我进去，人多得很。”
　　许亭南点点头，把杭展的手机递给他，“我就不进去了，你顺给他吧。”
　　李决坏笑一声，压住他的肩膀。两人虽然身高差不了多少，但李决确实要比他力气大些，他也不好反抗。
　　“别，来都来了，进去热闹热闹。”
　　后来温嘉说，他被拖进去的样子像极了被拐进妖怪窝的唐僧。
　　杭展已经和一个女生交谈起来了，他天生能言会道，插科打诨也是一把好手，有他在的局从来不会冷场。就这点上，许亭南还是很庆幸可以交上这么个朋友。
　　他走近看清了女生的脸，有种凌厉而略带攻击性的美，笑意张扬，他也认出来了，是那天和谢慈坐在一起的女生。
　　“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温嘉，咱李老大的小青梅。”
　　李决斜他一眼，“怎么，我的人还要你替我介绍了。”
　　杭展手一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边温嘉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合着我就只是你的小青梅了呗？”
　　李决不动声色握住她两手，扬了扬唇，反问她：“你什么定位你不清楚？”
　　杭展赶紧接上话：“嘿嘿，是我传达没到位，是小对象。”谁能想到在交大横着走路的李决，也能被人治得死死的。
　　温嘉刚已经和他闲聊了一阵，便也知道他大概是个什么脾性了，不理他，又看了眼许亭南，眼睛放光：“哎，你不是那个上表白墙的？姓许的小哥哥？”
　　许亭南面露不解，只颔首：“你好温嘉，我叫许亭南，是李决的室友。”他说完又看了一眼李决，有些迟疑地补充了一句：“经常听李决提起你，很高兴见到你。”
　　温嘉倒也不问李决都在寝室怎么编排她的，只笑着招呼：“你也是来联谊的？”
　　“不不不，他来给我送手机的。他就一闷葫芦，玩不来这些。”杭展知道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也不强行把他拖进来，免得不自在。
　　李决拍了下他的肩膀，催促道：“那你还不赶紧的。”
　　许亭南点头，活动室中间围坐了许多人，于是他指了指旁边远离人群的休息区，“你们先忙，我去那儿等你们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斜边突然冲出一人，刹在几人面前，李决下意识抬手护住温嘉，不快地看向来人，正准备呵斥，却听那人先开了口。
　　“哎，嘉嘉你还在这儿寒暄呢，后台快忙死啦！负责微博互动的同学也不知道干啥，说他身体不舒服溜去校医院了，你赶紧找个人补缺呢！”王一熹是这次活动的副策划，今天这活动一堆杂事都交给她处理了，这边缺物件那边缺人手，她整个一焦头烂额。
　　温嘉眉头一蹙，也觉得麻烦，“找得到人替补吗？机动那边还有几个空的？”
　　“嗨，机动组要是还有人，我还着急啥呀。”
　　温嘉看着眼前这几人，有了主意。“杭展就算啦，他是过来找目标的。李决，要不你就帮帮忙？”
　　王一熹猛摇头：“用的是咱们学校的官博，不好交给外校同学呢。”一拍脑门，“你赶紧把小慈叫来，姐妹姐妹，这个时候不用何时用！”
　　许亭南听见那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大概是心底有些难藏的喜意在攀爬。
　　二人很快把谢慈招来，她那时正在图书馆死磕逻辑学，饶是和数学沾一点边的学科她都使不上力。索性她也不做了，把书一合万分感谢这两人把她救走。
　　联谊的开场是2点正式开始，她刚进活动室就被拖到后台，好歹也是社联的小小干事，左右算个同事。学生会副主席把微博登录后交付给她，让她挑选几条活泼、有参与度的微博到时候就在投影仪上滚动播放就行了。
　　活儿倒是不简单，但是谢慈也拿不准哪些微博是有话题度的。
　　活动一开始，后台就刷刷弹出数十条微博，大多是学生会找的托，预祝活动圆满成功、表扬活动有新意的样板，中间夹杂着几条大胆告白的微博。谢慈看着这些少男少女字里行间溢出的热情，再听着台上主持人调动气氛的文稿，竟隐隐也有了些期许。
　　“不要等老了再来追悔，年轻的时候没有给自己留下更多更美好的回忆！”
　　“勇敢的人才有更多可能！”
　　“大家今天聚在这里，就是一种缘分！”
　　虽然是些老掉牙的套话，但谢慈也听出了一丝雀跃，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加入。她从小到大都是一张白纸，按部就班地学习和生活，老师和家长心目中的乖乖女，不调皮不顶嘴，从来没有动过这些心思，但也被场内这高涨的氛围感染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思考。
　　都怪什么？哦对了，都怪那些该死的邮件。还有那邮件的主人，谁让他竟好看得有些可恶。谢慈有些忿忿，似乎要在为自己突然想起这人找一个掩饰的借口。
　　手里无意识地滑动鼠标，谢慈默不作声地筛选着微博，突然手下一顿。
　　“许亭南同学今天你也来啦！那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呢？owo”后面还跟了一排微博自带的表情，显得这条微博格外花哨扎眼。
　　谢慈咬了下嘴皮子，什么老土的颜文字，难登大雅之堂。
　　Pass。
　　正忙完过来的学生会副主席也看到了这条，笑眯眯地指着这条显眼的微博：“学妹，这条放上广场吧。人家都指名道姓了，咱们可不得助攻一把！”
　　谢慈只好把微博推上广场。
　　延迟过了十几秒，突然听到场外哄闹起来。谢慈听到有人在大声喊许亭南的名字，还有人在窃窃私语问这个许亭南是哪个学院的。
　　谢慈坐在大屏幕的左侧，她忍不住探出头看了眼外面，参加活动的学生太多，混作一团她竟然看不到一个眼熟的人。
　　灯光转到场中央，突然望见了正对面有一个穿纯黑色羽绒服的人。他隐匿在灯光下，肤色白净得打眼，微微蹙眉，面色几分严肃，但也并没有不快。
　　谢慈细细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自得或者欣悦的情绪，仿佛还有些抗拒，不知怎么竟然舒了一口气。
　　那人突然抬眼看过来，撞了她个措手不及，她还没回过神，就见他缓缓舒展了眉宇，轻轻笑了一下。
　　谢慈愣住，却也在片刻后礼貌地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侧过身子，躲进大屏幕后面，拿出一只手覆住脸颊。
　　笑什么笑，还笑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