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千山远》梨牙

2、第 2 章

　　刚上大学的女孩子们，新学期伊始时个个信誓旦旦，势必要狠争校奖国奖，自习室占座不到一周，座位便闲置下来，占座的几本教材和专业书积了厚厚一层灰，也并没有人光临。
　　谢慈从小数学就不怎么好，对着数字图形就头昏脑胀，勉勉强强地通过了高考，本着勤能补拙的心态，一有空还是乖乖到自习室坐班自习。可恨这自习室的空调开得过分温暖，她每每入座难免昏昏欲睡，学习效率偏偏不尽人意。纵然这样，谢慈也是发狠了势必一有空就来自习室点卯，睡觉看书还是发呆在所不论。
　　趴在桌上小憩了不过两刻钟，谢慈醒来时发现自习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头顶上中央空调的风还在微微作响，吹得她有点发蒙，两颊也被吹得发红。谢慈抬眼看了下挂钟，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再过半小时自习室就要闭馆了，慢条斯理地收拾完书包这才踱步到和室友约好的地点。
　　温嘉和王一熹在群里给她发了消息，二人刚巧结束学生会的工作，忙了一天五脏庙早已造反，一散会就已经在她们常去的那家烧烤店占好了位置，谢慈得知，与两人一拍即合要来打牙祭。
　　烧烤店生意火爆，一走进室内谢慈周身便被炭火气息包裹，连带着被冷风吹红的两颊也温热起来。
　　她刚坐下手里就被塞上了玻璃杯，杯身带着啤酒的温度，冷冰冰的，黄澄澄的啤酒还咕咕往上冒着泡。
　　王一熹是这几个人里酒量最好的，从小就是被爸妈一起喂着家乡的米酒和高粱酒长大的，见她一来就灌下一大口啤酒，再撸完一串油滋滋的五花肉，顺手把菜往她面前推了点：“小慈妹妹赶紧给我多吃点，哎你说，我怎么觉得过完春节回来你人变瘦了？”
　　谢慈也跟着抿了一口啤酒，早春时节喝凉的还是有些不太舒坦，敛了敛面上的笑意，说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胃口一直不太好，春节也没敢暴饮暴食啊。”
　　“上学期期末脸还是圆圆的，前几天报道的时候看着都显出尖下巴了，你这丫头还是胖一点好看。”王一熹拿没沾油的爪子捏了捏她的脸，谢慈的皮肤很光滑，也没什么瑕疵，连个痘印都难找，捏着手感极佳。
　　其实她并不胖，标准的娃娃脸，圆圆大大的眼睛，圆圆的鼻头，一笑起来两颊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是乖巧的童颜。因为春节期间外公外婆回来了，为了迁就老人，家里的饮食反而比平时更加清淡，连带着她也没怎么大鱼大肉 ，隔了大半月返校，看着难免清减了许多，连以前肉肉的下巴都有了微微的线条。
　　谢慈揉了揉被她捏过的地方，皱了皱鼻子，“所以你们要赶紧把我喂肥啊，我可是镇寝之宝。”
　　王一熹还没接话，温嘉戳了戳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桌面上悄悄指了指谢慈的身后。
　　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顿了几秒，然后转过身眼睛瞪圆了和她对视，眼里幽幽的光就像狼见到了肉，语气里有着按捺不住的兴奋：“我们学校的？”
　　另一位同学不为所动，嘴巴里含着玉米粒，吐字有些含混：“什么学校的？”
　　温嘉老神在在：“你年纪小，一看就是还没动凡心。我们俗人两个，七情六欲很正常。”
　　她虽说上学早，但是也不是多懵懂的小孩子了，挑眉哂笑一声，打到蛇的七寸：“你在这儿跟我扯嘴皮子有什么用，就你这天天打望小哥哥的德行，小心我告御状。”
　　温嘉刚入学的时候很是打眼，因为她个子高，身材也出挑，军训的时候被教官选了当排头兵，走在队伍前面飒爽英姿裹挟着女性的娇美，很是在学校论坛火了一把，可惜众人一番打听才知道这朵娇花在高中就有主了。
　　“哎哎哎，我看看而已，有贼心没贼胆，成吧？”
　　王一熹不屑：“你咋这么怂，能不能刚一下，家庭话语权没拿到今晚别回寝室住了。”
　　温嘉委委屈屈：“谁让我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呢，恋爱中的女人大概都是没头脑吧。”
　　她和李决从高中开始就在一起，李决在隔壁交大，为着不发展成艰难的异地恋，她就陪着考到C大。因为一开始是自己主动，李决又是个不温不火的性子，所以这段感情谈不上多轰轰烈烈，温嘉自认也没什么激情可言，也不怪旁人看来总觉得是自己在苦苦支撑。
　　谢慈哈哈大笑，不住点头：“那你们挺般配的，李决整天黑着脸，看起来也不太高兴。”没头脑和不高兴？温嘉撇撇嘴，这么一比喻，倒也贴切。
　　王一熹乐了：“那是人家喜怒不形于色，李决哪次见着我们不是笑呵呵的，你这小没良心的，吃完别人的蛋糕就忘了？”
　　她倒是没心没肺：“谁让他天天管着我们嘉嘉，你看她现在，除了没裹小脚，整个一旧社会妇女啦。”
　　温嘉抬头朝隔壁一望，不服道：“可别，不就谈个恋爱，连欣赏美的权利都没有了？我偏要盯着帅哥看，你们赶紧给我打小报告去。”
　　谢慈这时才吞咽下口腔里的食物，往回瞥了一眼，仔细分辨了一下他的五官：“哎，这不是那个……”
　　“你认识吗？”
　　她摇摇头：“不认识啊，喏，那个黑一点的男生，今天早上在教学楼问路来着，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吧，看来又是交大过来听讲座的”
　　这条夜市街位于C大和交大的中间，两边的侧门一出来就能到，所以在这里遇到隔壁学校的学生也很正常。
　　三个挺拔的男生围坐在一起，相貌都很出众，尤其是那个穿着藏蓝色针织毛衣的男生，五官英气但又不生硬，带着一股清冷的气质，坐姿端正，目光澄澈，坐在这狭小哄吵的路边摊，更显得鹤立鸡群。
　　王一熹叹息：“我还以为我们学校的歪瓜裂枣都变异了，你们不知道啊，昨天中午的时候，我在食堂一眼望过去，就没几个能下得去手的。”她一口咬碎掌中宝，恨不得嚼碎歪瓜裂枣。
　　“可别吧，我在朋友圈里看到咱机械学院的男生还挺不错啊。要不回头我让那同学介绍一个给你吧？”谢慈向来对男男女女不太提的起兴趣，偏偏进了社联，手里加了一票社员和社团社长。王一熹总说她暴殄天物，对着一片花田竟然不动凡心。
　　“我就说眼熟来着，这也太巧了吧！你看学校表白博这个男生的照片，是不是你后面那个小帅哥？”温嘉本来在手机上戳戳划划，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抬起头来低声惊呼。
　　王一熹抻长脖子看一眼：“这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啊，又是交大的草，难拔难拔。”
　　谢慈无甚兴趣，机械地啃着手里的玉米棒子，焦香四溢，像只仓鼠似的，看着可爱又无辜。
　　“怎么就交大的了？”
　　“喏，交大建筑的许亭南，没看见第一条热评呀，傻子。”
　　谢慈一愣，手里和嘴上的动作霎时止住，小心翼翼地抬头，眼神却忍不住直愣愣地投射过去。
　　哎，真巧，你也在看我呢。

　　“寒假聚会的照片我已经打包群发到了大家的□□邮箱，请大家查收一下哦！”
　　谢慈看到这条群公告已经是一周以后了。高中同学的微信群其实平时并没有太多人发言，谢慈也干脆地将其设置为了免打扰。
　　她按照公告内容打开电脑翻阅了一下自己的邮箱，却并没有看到班长发来的文件。
　　她只能私信过去：徐班，我好像没有收到照片耶？
　　徐班回得很快：我发的都是高一入学的时候登记在班级通讯录上的□□邮箱里，你再找找呢？
　　正寻思麻烦班长再发一遍，她还没有回复过去，徐班又跟着发了一条过来：我最近在贵州这边做项目，短时间大概没办法再给你发一遍，你要是着急的话，就去以前的邮箱看看。
　　她也不是矫情的人，寒暄几句后才道了再见。对着电脑屏幕微愣，才倏然记起。当时登记的那个邮箱已经两年没有登陆过了。

　　当初她就读的学校是本省最好的公立中学，学校很早就开设了网络直播班，专门将授课过程同步直播到远端的学校进行教学。
　　那个时候贴吧和校内网盛行，远端学生不知从哪弄来了班上几个女生的联系方式，在被拒加□□后，竟然往□□邮箱发送骚扰邮件。谢慈也算网班小白花一朵，虽然平时斯斯文文不怎么回答问题，难免也被有心的男同学盯上，她倒也不为此困扰，直接重新申请了一个，顺手就把这个□□弃用了。
　　时间过去那么久，太久没有登录，所幸她的密码换来换去也就那几种格式，尝试了好几次还是登录上了。
　　一打开邮箱主页面，谢慈不免一惊。她的□□好友仅限于同学和家人，所以弃用这个□□的时候，她加回了所有的□□好友，因此按理而言本不应该堆积这么多邮件。
　　于是颇有耐心地清理了一些广告和垃圾邮件，仔细盘点了一下，剩下的120封邮件里有70多封都来自同一个□□邮箱。
　　出于好奇她还是点开了最新的那封，时间已经是去年6月，从前年的第一封开始，就算是骚扰邮件，寄件人也不该如此长情。

　　“谢慈同学：
　　明天就是高考了，加油，祝你前程似锦。”
　　邮件的接收时间是去年的6月6日。谢慈鼠标下滑，终于找到第一封这个邮箱发来的邮件。
　　“谢慈同学：
　　你好，我叫许亭南。
　　……”

　　睁开眼已经是七点了，谢慈躺在床上滚了两圈，意识逐渐清醒，脑子竟浮现出那晚那男生的面容。直挺却不锋利的鼻梁，虽是剑眉星目却不让人感到生硬或冷练，扬唇一笑又平添了几许温柔。
　　谢慈猛地坐起身来，揉了揉僵硬的双肩，又没对我笑。
　　忆及那刻两人碰巧的对视，谢慈不禁有些面热，他的目光搁在她脸上并不热烈，有惊诧也有她分辨不出的愉悦。
　　哪怕她慌张地移开了目光，也能隐隐感觉到他的注视。
　　她竟然丝毫不觉得冒犯，只觉得紧张，有种小贼被当场捉拿的局促。
　　都怪那些邮件，让她在面对那个男生时竟有了一丝丝愧怍。谢慈控制不住地捶了一下被子，声音虽不大，但还是惊醒了对床的温嘉。
　　“怎么了？小慈，你这么早坐起来干嘛？”
　　谢慈顺了下头发，压低了声音：“啊抱歉啊，嘉嘉，我可能昨天吃得有点多不太消化……你继续睡，别管我。”
　　那头温嘉问完话就陷进枕头继续做梦了，倒也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天还没大亮，谢慈又缩回暖和的被窝，却少了些睡意。都怪那个奇怪的男生，虽然自己从没见过他，但仅凭他写的那些邮件也能勾勒出一个温和谦逊的少年形象。
　　谢慈也好奇地猜测过他的相貌，或许是个戴眼镜的高瘦少年，或许是个矮小怯懦的差生，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竟然过分的俊秀。他不似其他死缠烂打的远端同学，只是安静平和地妄图与她建起一些联系，在得不到回应后，仿佛知道了这个邮箱已经被抛弃，转而把这写信的习惯当成了一种倾诉的方式。
　　他平白地讲述自己的生活，自己学习的趣事或是困惑。谢慈还没来得及看完，就已经开学返校。即使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面对几十封石沉大海的邮件，也禁不住探寻，他该是如何的失望。没有回音，更何论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