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上限》Lucifere

32、审判―逆位

　　这是唯一一个展铭没有借助药物睡着的夜晚。

　　第二天展铭稍微有了点精神，他亲自给白龙洗了澡，仔细吹干后白龙的毛就蓬松了起来，更像一只活的毛绒玩具。
　　展铭把它抱去白笑蝶的房间，放在床上，白笑蝶轻轻摸着白龙：“铭铭，去给我盛碗粥，加点蘑菇肉沫。”

　　裴然一直陪在展铭身旁，听到白笑蝶想吃东西，起身道：“你陪着阿姨，我去厨房……”
　　“你留下。”白笑蝶虚弱地打断裴然。
　　裴然顿了一下，明白白笑蝶是想跟他单独说话。展铭自然也听出来了，所以迟疑着没有动。
　　展铭声音低哑：“妈……”
　　“去！顺便把门带上。”白笑蝶语气带了点不耐。
　　裴然暗暗握了握展铭的手腕，示意他先出去。

　　房间里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剩下白龙轻微的鼾声，白龙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最近乖得很。点滴还剩下半瓶，静静地滴着。
　　片刻后，白笑蝶开口：“小时候你爸妈丢下你骤然离开，你一定很难过吧？”
　　裴然眼眸低垂，淡淡道：“还好，当时最先离开的是裴东，一年后……我才是一个人生活。”
　　“假话，听铭铭说你那个时候不过才三年级，都还不到十岁……”白笑蝶缓了缓，才气弱地继续道，“你那时候一定伤心死了。”

　　裴然：“伤心是肯定的，不过我的经历只是万千家庭中非常常见的。而且他们真正从我的生命里被割裂出去差不多用了十年的时间，那是平缓又漫长的过程，所以并不难接受。但是阿姨，生离和死别不一样。”

　　裴然知道如果展霆没有出事，白笑蝶的生命起码还有半年甚至会更长，而展霆的横遭意外让她失去了求生的意志，病情更是雪上加霜。

　　得知消息后，白笑蝶只哭了两天，之后基本就没有再流泪，因为很明显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力灰败了下去，许是觉得很快就重逢了吧。

　　可是展铭怎么办？
　　逝者已矣，生者又如何面对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白笑蝶泪眼婆娑，她听出了裴然的意思，可是那是她爱了近三十年的人，临死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甚至遗体都是面目全非的，纵然为母则刚，她也着实捡不起碎成渣的心。白笑蝶转而开口：“你喜欢他对不对？”
　　“阿姨……”
　　“我问你喜不喜欢他？”白笑蝶又问了一遍。
　　裴然顿了顿，沉声郑重道：“喜欢，很喜欢，我……我爱他。”
　　白笑蝶放心地点了点头。

　　展铭端着粥进来的时候，白笑蝶已经是弥留之际，她最后摸了摸展铭的脸，便撒手人寰。

　　白笑蝶的后事是和展霆一起办的，展铭选了双人墓地，起灵、送灵、按下火化键、下葬……整个过程，展铭并没有别人想象的崩溃，甚至他每天晚上都能入睡，且办事条理清晰，状态比白笑蝶生前还要冷静清醒。

　　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是已经接受了，只有裴然越来越提心吊胆。
　　丧礼结束的那一天，展铭穿着一身孝低声对裴然开口：“公司……我暂时没法管，但是没有信任的人在，我也放心不下……”
　　裴然接道：“我几天前已经跟投行申请了提前结束实习，公司我帮你看着。”
　　展铭轻轻点头：“我让张助理安排召开董事会。”

　　隔日，和光集团总部，所有股东已经早早聚集在偌大的会议室，展铭和裴然刚一推门走进来，会议室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才刚二十岁就坐上董事长位置的毛头小子怎么带领和光发展。

　　白笑蝶去世后，一直盯着和光集团的康青发现曾有股东暗地里联络其他股东，着意选举董事长时挤掉展铭。

　　娱乐圈鱼龙混杂，恰巧有个小明星跟和光集团其中的一个股东有点说不清的关系，这事自然就落到了有心的康青耳朵里。

　　不过展铭也不是吃素的，本来就是大股东，拥有绝对的否决权，再加上他是展霆手把手带出来的，其他的小股东更是听闻过这位少爷的手段，所以展铭只是交代了张助理和吴助理分别请那些小股东们吃个饭，胁之以情，动之以利，展铭就以绝对的票数继任了董事长的职位。

　　展铭一身漆黑的西服，右臂上还带着丧袖，更显脸色苍白。他进来后扫了一眼，自然而然地坐在这个位置上，然后示意裴然坐他旁边，沉沉开口：“最近家里突遭不幸，感谢在座各位股东这段时间的关心及倾力相助。请各位放心，我一定继承家父遗志，经营好公司，维护各位股东利益。前董事长生前已经部署了和光集团未来的十年战略计划，为了更有利于计划的执行，我现在任命裴然接替我之前事业部总裁的位置，希望裴总能不负各位股东的希望。”

　　裴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倾了倾身，然后开口淡淡道：“多谢董事长及各位股东的信任。”
　　裴然无意也没心思打官腔，他总觉得展铭不太对劲，这几天以来无论是公司还是葬礼，展铭都表现得很正常，但……就是太正常了。
　　会议结束以后，展铭对张助理道：“张叔，你跟了我爸十多年，公司的事情估计没人比你熟，劳烦你多费点心，好好辅助裴然。”

　　然后他又转头对裴然道：“张叔和吴叔都是我们自己的人，你可以完全信任，你的年薪和各项待遇都按我之前的算，年薪另外再给你提百分之二十……”
　　裴然越听心越不安，这完全是打算撒手不管的意思。
　　“你有什么打算？”裴然担忧地问。
　　展铭突然笑了下：“别担心，我不会Ｚ杀什么的，就是……想自己呆一段时间。”

　　当晚，展铭就失踪了。

　　裴然忙到半夜十一点，期间给展铭发了许多信息，刚开始他还回，后来慢慢的就不回了，裴然只以为展铭又吃安眠药睡了，忙完之后马不停蹄地去了展铭家的别墅。

　　但是到了之后一问苏姨和赵晓柔才知道，展铭晚上六点左右就出门了。裴然去了展铭的房间，白天那身黑色西服挂在衣帽间里，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

　　裴然着急，叫了张助理，周学恺和康青他们，把他名下的房子都搜了一遍，旗下酒店也没有任何住宿信息，凌晨五点的时候，电话不知道打了多少圈才问到展铭的下落。

　　他在一家夜总会。

　　得到消息，裴然才把心放在肚子里，然后对赵晓柔、康青他们道：“你们都休息去吧，这都五点多了，康青你还得上班，就在这睡几个小时，张叔你们也回去休息去，我自己去接他就行。”
　　赵晓柔：“我和你一起去。”
　　康青：“还睡什么睡！我和你一起。”
　　钱峻：“咱们一起去把他带回来。”
　　裴然笑了一下：“咱们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都过去，他得怎么想？听我的，全都回去睡觉去。”说完，裴然拿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裴然从开始实习以后，也没少出入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但是都是工作性质，远远说不上轻车熟路。不过在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基本上就把摇光市所有的夜总会、会所、酒吧等等全都认熟了，哪家门朝哪开，老板是谁，属于谁家旗下，裴然门儿清。

　　而这全都是因为展铭。

　　裴然到的时候，就看见一屋子的男男女女，女的各个漂亮非常，每个走在街上都是会让人回头的那种，妖娆妩媚，清新丽人，要啥有啥。
　　而男的基本全都是有钱的富二代，有两个裴然还见过，就是在他第一次参加展铭生日会的那次。

　　裴然进来冷冷地扫了一眼，就对正和一个美女准备喝交杯酒的展铭说：“跟我回去。”

　　展铭耸耸肩，带着醉意对那一屋子的男男女女道：“我先走了，帐记我名下当是赔罪，再约。”

　　说完展铭就脚步虚浮地跟着裴然离开，就回车上这么点距离，都差点摔倒好几次，裴然眼疾手快扶住他，然后就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以及沾染的香水味，裴然皱了皱眉，把他扶进副驾驶座。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展铭一晚上就一直在喝，喝了吐，吐了喝，这会醉意上涌，脑子彻底晕菜，而裴然……也实在没法说什么，再说展铭现在完全就是当机状态，他就只能心烦意乱地专心开车。

　　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光隐露，万籁俱寂，苏姨已经在准备早饭了，看到裴然扶着展铭进来，开口道：“少爷这是喝醉了？”
　　“嗯，我先把他送回房间，苏姨麻烦你熬点解酒汤。”
　　裴然把展铭扶到床上，给他脱了外套，盖好被子，自己就回房间去洗漱，他看了看时间，觉是没法睡了，昨天在公司跟职业经理人交接了所有展铭之前的工作，今天是任职第一天绝不能迟到。

　　裴然换了家居服，端着解酒汤去展铭的房间，他轻轻推了推展铭：“起来喝两口解酒汤，不然醒了会头疼。”
　　展铭翻了个身没理，裴然无奈，把他半扶起来，让他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乖，喝两口再睡。”
　　好不容易才一点点喂了，重新给他盖好被子。裴然看着展铭的脸沉默半晌，末了轻叹口气走出房间。

　　赵晓柔暂时也住在别墅，昨夜折腾了半宿，除了康青这样的社畜，其他人都没起床，早饭就是康青和裴然一起吃的。
　　康青：“池鱼说他尽可能回来一趟。”
　　虽然一夜未睡，但是裴然还是把自己收拾个人模狗样的总裁范：“不用，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怕他对池鱼戒备心会更重。”
　　“你担心他排斥池鱼的心理干预。”
　　“毫无疑问。”裴然想起昨天让他跟自己回来的时候，他出奇的乖顺，裴然就知道展铭对他们只会沉默，他的痛苦身边这些人都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捆锁。

　　中午裴然打电话回去问展铭的状况，赵晓柔接的。
　　裴然揉揉眉心：“小柔姨，展铭醒了么？”
　　“还没呢，我刚去看了眼，睡得正熟。”
　　“嗯，今晚我早点回去，对了小柔姨，你要是不方便就回去吧，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哎，他难过啊，陪陪他也是好的。”
　　“只怕……他现在不想要人陪。”裴然轻轻地说。
　　赵晓柔叹口气，明白裴然的意思：“我知道了，那就辛苦你了。”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晚上，裴然和展铭一起吃的晚饭，展铭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更多的时间就是玩手机。裴然找了些话题，展铭也只是若有若无地应着，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裴然困得不行，亲眼看展铭回房间，才放心地回自己屋里，然后倒头就睡了过去。

　　等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展铭已经不见了，裴然查了花园的监控看到他是凌晨两点左右离开的，之后就是一通找，然后裴然再去把他带回家。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裴然身心俱疲，一面要忙公司的事，一面要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扒拉出醉得不省人事的展铭。

　　每次找到他，如果展铭还是清醒状态，他也不说什么，很干脆地跟裴然走，态度极其配合，但是裴然分身乏术，他更没办法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盯着他，总不能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上班打卡，下班买菜吧……

　　虽然裴然一度很想这么干。

　　春节的时候，裴然提前就预料到这个节不好过。果然，他再次失踪，这次裴然把摇光市所有展铭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仍然毫无踪影，无奈之下把所有人都联系一遍，最后收到一个不甚明确的消息。

　　展铭离开了摇光市，目前在都篇市的一家会所里。

　　裴然把他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五，整个春节裴然几乎就是在打探他的消息，以及……逛窑子。

　　字面意义上的逛。

　　新的一年除了继续不消停的展铭，同时不消停的还有明旭公司。

　　全国很多夜总会和会所其实都是隐在明旭旗下，而最近都篇市有一块地正是明旭与和光暗中争夺的目标，这块地明争暗夺了近四五个月。

　　裴然借刀杀人、离间反间，利用明旭依次将其他家全部踢下船，最后只剩下明旭这个地头蛇，裴然已然是十拿九稳，就在这个时候，凌婳找中间人牵线，要请裴然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