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上限》Lucifere

15、世界—逆位

　　一般年底测验结束一星期左右就会出成绩，也就是寒假之前。而今年的春节又比往年早，所以基本正式放假之后也就是年关了。
　　出成绩的前一天，裴然和康青两个人都没有课，就去了动保基地帮忙。
　　临近年关，动保基地尤其忙碌，而这个时候也很难找到义工。裴然是本地人，住得近而且没有什么家事要忙，毕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连年货都不需要备的，康青回家的票定在了三天后，所以就跟着裴然一起来了。
　　摇光市的流浪猫狗因为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宣传，在短短两年之内基本已经得到了控制。虽然不是所有流浪动物都要住在动保基地，毕竟房源紧张，它们也不交猫粮狗粮当租金，但是能够允许流浪在外的除了确定不具有攻击性以外，还要做绝育和注射芯片。
　　因此城市里也经常能看到一些躺在广场晒太阳和死活赖在餐饮店门口要肉吃的猫狗，甚至有些狗子吃完肉还会去隔壁冰淇淋店讨要一勺饭后甜点。
　　而住在动保基地的基本也就是老弱病残孕和排队等着被绝育的。
　　裴然在救助室忙了一上午，刚从手术室出来换好衣服就收到康青的信息，让裴然去食堂找他一块吃午饭，裴然收拾好到餐厅的时候发现展铭和白龙竟然也在。
　　白龙看到裴然，瞬间激动的不能自已，尾巴顺时针方向摇成了遇到八级大风的风车，嘴里还呜呜咽咽的，裴然赶紧先蹲下来把狗抱在怀里抚摸:“你怎么也过来了？”
　　“汪!”
　　“想你了……”展铭看着半蹲在地上摸狗的裴然，脱口而出，几乎是无缝衔接白龙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裴然愣了一下，然后只低头摸狗。他的心现在跳的和白龙一样快。
　　康青又开始觉得怪怪的了:“你是在说你还是说白龙？”
　　展铭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抱起白龙，抓起白龙的一个爪子对康青指了指:“你说呢？”
　　裴然清咳一声，掩下刚才的慌乱:“说正经的，你怎么过来了？”
　　“送温暖啊，给动保基地的狗狗们送年货。”展铭把旁边的餐盘推到裴然面前，“先吃饭，不然一会该凉了。”
　　康青大抵在情感上是缺根铉的，几句话已经足够让他忘了刚才一瞬间异样的事，立马想起正事还没转达:“刚才主任说让咱俩下午换一下，我去救助室，你去整理花园。”
　　“你不是一看到血肉模糊就腿软么？确定你在救助室没问题？”
　　康青:“主任说下午没有手术了，主要就是和其他人一起做大扫除。”
　　展铭抱起白龙，对裴然道:“下午我帮你，花园都有什么要忙的？”
　　康青:“你来救助室帮忙打扫卫生吧，花园上午都忙得差不多了，就剩修剪和整理花墙什么的，一个人能干完。”
　　“嗯，这样啊，那我把白龙派给你，让它陪你们在救助室大扫除，反正白龙在那也住过那么长时间，估计比你都熟。”有理有据，展铭一脸认真。
　　康青:“……”
　　谁需要解闷的了？我们需要的是劳动力!
　　最后康青拒绝了展铭的提议和热情的白龙，展铭心满意足的跟着裴然去了花园。
　　冬天的藤本基本只剩些许叶子还顽强的挂在上面，在寒风中颤颤巍巍。
　　花墙因为比较高，所以裴然需要爬上梯/子把上面的盲枝和一些病叶剪掉，展铭在下面帮他扶着梯/子。
　　“我们保送生真是全才，竟然连种花都会……”展铭微微仰头看着站在上面俨然专业的裴然。
　　“不会，昨天晚上看的相关视频，临时抱了佛脚。”
　　打脸来得再快也不影响此刻裴然在展铭同学眼里的光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哎，你小心点!算了，要不还是我来吧，看你这晃晃悠悠的样子，我都跟着肝颤……”
　　裴然一不小心让花刺刺了一下，随即就出了一个血点，然后惯性的就用嘴吸了一口:“嘶……你上来？你知道怎么修剪么？你知道怎么抹芽么？”
　　“额……上面统一都剪一段不就可以了么？”展铭真心认为修剪花草这事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抹芽什么的……算了，忽略这个问题。
　　“别了，我担心你都给一剪没，到时候横拉都拉不过去。”
　　展铭疑惑道:“为什么要横拉枝条？既然是爬墙，不应该让它向上长么？”
　　“虽然是藤本类植物，但也是有封顶高度的，长到限定高度就可能停止生长，或者会影响长势，而将它横拉的话，每个芽点发出的嫩芽会延续这种高度，持……啊!”
　　裴然分心讲话，又刚好要去剪离他比较远的那根枝条，以致身体的重心偏移过多，眼看着就要栽下去，下意识的就伸手抓住旁边的花墙。
　　月季多刺，尤其是冬天的花刺都已经碳化，坚硬锐利，裴然瞬间就感觉像是满手握了一把尖利的钢针，下意识地又松开，然后就直直地倒了下去……但是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摔在地上，而是落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
　　裴然被巨大的安全感包裹着。
　　“没事，我在。”展铭磁性又好听的声音传来。
　　裴然的心蓦地就软了。
　　半晌，裴然才回了一句:“嗯。”
　　展铭松开裴然，抬起他那只被刺了的手，一翻开，入目的就是一片血红，满手的血。
　　展铭的眉头瞬间就皱紧了:“疼不疼？”
　　那一霎那，裴然有种错觉，其实展铭对自己也是有着同样的感情的。
　　思及此，裴然就强迫自己止住了胡思乱想。
　　由于亲密关系的缺失，裴然是害怕和惶恐这种关系的，或者说，他不懂要怎么处理除了友情以外的亲密关系，即便是友情, 其实他内心里都做足了时时刻刻会离散的准备，但是爱情……
　　似乎超纲了。
　　裴然下意识地逃避，重又封闭自己的心。
　　裴然知道自己是情感的失败者，在小时候那一年的亲情战斗中，裴然一败涂地，既没有赢回妈妈，也没有赢回怜悯，甚至未曾赢过一顿家常饭。
　　所以小小年纪的裴然生出了一种自我保护，那就是避开所有会伤到自己的亲密关系。
　　展铭捧着裴然的手，带他去了医疗室，小心的给他清理伤口，抹上碘伏，再用纱布小心的包好。
　　而裴然全程盯着自己受伤的手，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很疼？”展铭依旧捧着裴然那只包好纱布的手，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似的。
　　裴然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展铭的手背:“没事，不过被多扎几下而已。”然后不动声色地抽回受伤的手。
　　展铭那一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裴然拉开了和自己的距离。
　　单方面的。
　　“展铭， ”裴然站在门口看着发愣的展铭，叫了一声，“想什么呢？走了。”

　　翌日，昆仑大学年底测验发放榜单，裴然全年级第一，同时接到了副校长要面试的邮件。
　　几个人吃饭的时候，池被泽给裴然双手递筷子，低眉顺目的像极了宫里的小太监:“大神请用!”
　　康青看着池被泽的样子，道:“小池子，也递给我一双筷子。”
　　池被泽送他一个白眼:“瞅瞅你考的那成绩，吃什么吃!”
　　这台词好耳熟……
　　康青不忿:“我好歹也考到了二十名!”
　　池被泽指了指展铭:“前三!”
　　又指了指自己，“前十!”
　　“今年你几乎都没怎么进过图书馆，能考出这个成绩已经很惊人了。”裴然安慰道。
　　展铭给裴然拨了一大块鱼肉，问他:“什么时间？在哪面试？”
　　“后天, 就是康青回家那天，在A会议室。”
　　“那天我家人也来接我，面试完记得给我发条信息，但是你是大神嘛，知道你肯定没问题的!”
　　池被泽对裴然有种莫名的信心,可能裴然对学业的态度一直都挺云淡风轻的。毕竟在他看来，自己临考前彻夜点灯，通宵补习，而裴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该吃吃，该睡睡，感觉他就没放在心上，现在也是。
　　“没关系，我还在呢。”展铭看着裴然吃着那块鱼肉，他印象里裴然没什么贪嘴的，对什么东西都浅尝辄止，似乎都挑不起他太大兴趣，只有这道菜能让裴然的表情出现一丝的愉悦满足，“到时候我会陪着他的。”
　　裴然觉得今天鱼的味道偏甜了些。
　　康青因为家远，又想在白天到家，所以只能定最早的一班火车，天还没亮，康青就轻手轻脚的拿好随身行李悄悄地走了。
　　裴然的面试定在早上九点，他刚出宿舍就看到展铭拿着早餐等他，像极了女生宿舍门口殷勤送早餐的男朋友们。
　　“给你带了桂花糕和泡好的茉莉花茶，到会议室也就两步路，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正好够吃早餐。”展铭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给别人送早餐的一天。
　　裴然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花茶，入口温热不烫嘴，茉莉馨香，应该是提前冲泡好又晾了一会才倒进保温杯的。
　　裴然的心和胃被一口热茶熨帖的暖暖的，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一个寒假的兼职而已，你真不用特地跑过来陪我，过不过的，我也不是很在乎。”
　　“我也不在乎，但是今天你也离校回家，我来帮你搬行李……”展铭说的是真话，他当然知道这个寒假兼职机会多难得，虽说不一定能让他过早的崭露头角，但是基本已经能让他得到各大猎头的注意了。
　　所以，第一，他真的是想来帮裴然扛行李的，虽然一个大男人的东西绝对不多，而且家还那么近，但他就是想来帮他搬东西，不想让他自己孤零零地回去。
　　康青自己回家，那是因为家远，而且家中有人翘首以盼，池被泽更不用说了，家大人多，接送都是四人起的观光团。
　　唯有裴然，孑然一身。
　　第二，他希望裴然在里面考试的时候，心里起码是安定的，知道门外也是有人关心，有个人等着自己的。
　　他怕他的喜悦无人分享，他担心他的失落无人安慰。
　　“不过很少有人会准备这样的早餐，不应该是豆浆油条什么的么？”裴然吃了一口桂花糕，香甜馥郁，喝一口花茶，清香袭人。
　　裴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后宫娘娘，什么都得跟花沾个边。
　　“嗯，应该给你带韭菜包子!你还记得一会是面试的吧。”
　　裴然顿了一下，语带笑意:“小铭子有心了……”
　　展铭睨了他一眼:“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你，过了面试还则罢了，没过就提头来见吧。”
　　“你刚不是还说不在乎这个的么？”
　　“现在在乎了。”
　　“哎，真是君心难测。”
　　面试的时间持续到下午一点才结束，会议室门打开的时候，展铭就看到副校长拍了拍裴然的肩膀，满脸慈爱，另外几个老师还有两个大二大三的学姐也在旁边围着他。
　　这是……过了？
　　裴然转头对展铭眨了一下眼睛。
　　展铭:“……”
　　要命!就不能换种方式告诉我么!谁受得了刚才那一下!
　　展铭低头咳了一声，裴然那边也聊完了，快走几步到展铭面前:“走吧，吃饭去!”
　　“其实你是用美色赢的吧？”展铭按下自己的心猿意马。
　　“滚蛋!”裴然笑骂道。
　　两个人到餐厅的老位置上坐下，展铭才问面试的事:“考得什么？为什么你看起来很轻松就过了？”
　　“每个人抽的题目不一样，我抽到的是:古代东西方印刷术的诞生对社会和国家经济发展的影响。”
　　“……”展铭惊了，“副校长确定出的不是毕业论文？”
　　“其实考得是经济学逻辑和一些知识储备量，我乱吹了一通，管他对不对呢，反正我也不在乎。”
　　展铭看着裴然，眼里带了光:“我的保送生哥哥真不是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