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上限》Lucifere

13、力量—正位

　　这天虽然是圣诞节，但是裴然的课却比往常还要多，下午五点钟才从学校里出来，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动保中心在商场举办的义工活动，连晚饭都是在路上解决的。
　　裴然到的时候正好接替白天的活动人员。这个活动是跟商场牵手搞的，所以一楼几乎三分之一的面积都用来布置这个活动主题，除了正常的领养、义卖、义诊这些还有一些小游戏，其实商场也是借着这个活动做小孩和女人生意，晚上的这个时间又正好是人流最密集的时候。
　　裴然正陪一堆小孩坐在奶狗窝里逗狗，这个时候他觉得再累都值了，小孩配奶狗的画面太治愈，连裴然浮在表面的那种温柔都带了点温度，裴然开心的都快忘了自家蠢狗白龙了。
　　“这位帅哥，可以请你喝杯咖啡么？”
　　裴然闻声回头，就看到拿着两杯咖啡的千乙鸾:“千医生？你今天怎么也过来了？”
　　千乙鸾叹口气:“哎，没人约呗，这种节日对单身狗都不友好，不过……你不去约会，来参加什么义工活动啊？”
　　“答应了叶幸的，他说今天的约会很重要，还说后半生的幸福都系在我身上。”裴然接过咖啡，笑了笑，“反正课结束了，我就稳稳地接了这口锅。”
　　“哈哈哈哈……我知道他心中的那个女神，听说是他的初中同学，他初中时就暗恋人家，后来毕业分开了。前两年那个女神带狗去他的诊所看病，就这样才又联系上的，而且我听说他当时太激动，给狗狗看病的时候失误治错了腿!”千乙鸾把叶幸卖了个底掉。
　　裴然笑了会，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个女神气的想举报他，但是看在是老同学的份上就算了，然后他就开始锲而不舍追人家，一直追到现在，好像才刚有点希望，哎，也是不容易啊……”
　　千乙鸾瞄了一眼裴然，八卦之火熊熊而起，胳膊肘撞了一下裴然，然后用对暗号的音量说:“哎，你呢？有一次动保基地接受捐赠，我可是看到你和另一个帅哥眉来眼去的，你……”
　　裴然脸色如常:“你看错了。”
　　千乙鸾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我绝对没看错，我能看错红绿灯都不能看错这种事，当时我明显看到了粉红泡泡。”
　　您对色彩的感知是放错了维度的吧……
　　裴然一乐:“那我还是劝你专心看红绿灯吧，这个比较重要。”顿了一下，裴然又道，“可能对方比我帅，所以千医生你会不会自动脑补了？”
　　千乙鸾指哪打哪,顺着这话真就反省了几秒。
　　看到两个帅哥, 当时自己脑子里确实闪过了几个G的内容……
　　“嗯……难道真是我腐眼看人基？”千乙鸾如愿掉坑。
　　裴然在旁边一脸温柔地摸狗，心中却暗自腹诽:女人的雷达是专门定位八卦的么？
　　千乙鸾遗憾地叹了口气:“算了，帅哥要真都去搞基，这个世界就是另一种绝望了……”顿了顿，又悲催道，“可我依然单身……”
　　裴然笑了笑，说:“跟你注定在一起的那个人可能也在孤独的等你，或者正在跋山涉水地找你，不要急。”
　　千乙鸾“切”了一声，接道:“可不么？不等怎么知道单身将会是常态呢。”
　　裴然眉眼一弯，语气反而带上了坚定:“一定有这样一个人。”
　　千乙鸾喝口咖啡，觉得人生更苦涩了，长叹口气:“哎，好像是有一个，但是他在老家等，有点远啊……难道我要放弃自己的职业理想么？”
　　裴然拍拍千乙鸾的肩，安慰说:“如果真有缘分，那不管怎么样你们都会相遇或者重逢，感情的事也从来都不是牺牲放弃，或是强行凑在一起就可以的，随缘吧。”
　　这个时候的裴然还不明白，牺牲和放弃本就是爱情的底色。
　　一个人在漫长的一生中总会遇到一个让你愿意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人，如果你足够幸运，那么你可以和他共度一生，此生都在彼此的眼里心里，至死不忘。
　　但是这样的幸运儿实在屈指可数，更多的情况是，我们会遇到至爱然后遭遇各种可见的或者不可见的磨难，惶恐不安、患得患失、最后将彼此的心伤的粘都黏不起来。
　　这才是人生真正的现实。
　　“裴然、千医生,麻烦过来一下!”
　　裴然听到声音，拍了拍千乙鸾:“活动会长叫我们了!”
　　商场十点半关门，虽然提前一个小时撤摊整理物品，但是等裴然回到宿舍的时候还是接近十一点。
　　裴然洗完澡，看了看时间，正好一会有个国外的金融公开课，他打开电脑，等开机的时候收到了展铭的信息:“元旦你有事么？”
　　“没事。”
　　展铭:“那和康青一起来我家跨年，他元旦肯定回不去，池鱼你问下，他要是也不回，你们就一起过来。”
　　“池鱼家人来接他，说是跨年必须一家人一起。至于我和康青就不去了，过去太打扰叔叔阿姨。”
　　“那我就把白龙炖了，你要狗腿还是狗肺？”
　　“……”
　　元旦三天全国放假，池鱼放假前一天就被家人接走了。
　　裴然和康青两个人打算买些礼物带过去，两个人大包小包的跟采办年货的似的，展铭把车停在他们面前，挑眉看着两个人，半晌:“你们这是刚从哪进货回来？”
　　裴然:“滚。”
　　康青:“ 进口市场。”
　　裴然:“……”
　　展铭低头就笑开了。
　　裴然:“笑屁，赶紧下来搬东西。”
　　回到别墅，裴然刚一进屋就收到白龙的热烈欢迎，来回弹跳，兴奋异常，但是这条死狗越来越胖，裴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踹了好几脚。
　　他赶紧蹲下来提供按摩，给傻狗全身上下来回按了好几遍，白龙这才心满意足地跳回到沙发上。
　　展铭和康青把东西搬进来，苏姨从厨房出来:“然然来了？”
　　“嗯，苏姨，这是我们同学还是我舍友，康青。”裴然转头又对康青道，“叫苏姨。”
　　康青虽然人高马大，但是乖巧又听话:“苏姨好!”
　　“青青乖!”
　　裴然:“……，叔叔和阿姨呢？”
　　展铭:“出去约会去了，本来和我妈说好叫上你们一起来跨年，结果我爸偷摸准备了什么烛光晚餐，下午两个人盛装打扮就出门了，所以今天就剩四条单身狗一起过节，开心吧？”
　　裴然笑了声，鉴定道:“嗯，亲生的。”
　　康青提议:“那咱们四个一会开几瓶红酒吧。”
　　展铭看了看躺的四仰八叉的白龙，点点头:“确实，腌过的肉会更好吃。”
　　白龙翻了展铭一个白眼，鼾声四起。
　　裴然看着睡的翻白眼的死狗，觉得再这样下去，它马上就能出栏了。
　　“白龙的玩具呢？走，带它去花园让它跑几圈。”三个人拿着狗玩具，抱起蠢狗出了门，正在和梦中的心爱狗卿卿我我的白龙蓦然被惊醒，有那么一瞬间的懵逼……
　　其实你们才是真的狗……
　　康青刚把球扔出去，手机就响了，康青看了眼来电，接起来:“喂，妈……”康青对两个人示意一下要去远点的地方接电话。
　　白龙没去捡扔出去的那个球，就地一躺，用身体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换床不影响本狗的睡眠。”
　　“嘶……”
　　白龙突然翻身坐起，“这个声音是……我的鸭肉干!”
　　裴然拿出一片鸭肉干，装模作样地闻了闻:“嗯，还真挺香的……”
　　白龙的眼睛一直跟着鸭肉干，舌头不停的舔鼻子，就在这样的诱惑下，白龙欢快的玩起了捡球游戏……
　　花园里放了两个室外取暖器，就在秋千旁边，展铭歪头看着裴然训练白龙，心里柔软了一片，轻声道:“之前买了烟花，晚上一起放吧。”
　　裴然应了声:“嗯，还有半个多月就是春节，烟花是给春节准备的吧？”
　　“可能吧，谁知道呢……”
　　“……”
　　展铭脑子可能被冻住了。
　　裴然觉得白龙跑的差不多了，就把那片鸭肉干喂给白龙，摸摸白龙的狗头，以示嘉奖。
　　展铭看到康青干脆坐在草坪上，那架势估计是要敞开了聊。
　　他心疼地想到，池被泽和康青都聊起过家里的事，或者琐碎，或者困难，但是从来没听裴然聊过，甚至从来没提起过。
　　他想试探一下。
　　“我从来没见过你爸妈，也没听过你提家里的事，嗯……能问么？”
　　裴然因为不想老是弯着腰摸狗，所以干脆脱了一只鞋，用脚踩在白龙身上来回摩挲，还好白龙不是很介意按摩的方式，躺的如同死猪。
　　裴然骤一听到展铭问这个，脚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了，片刻后，面色平静地说:“没什么不能问的，不过就是正常的离婚家庭。”
　　“因为什么离婚？”
　　裴然语调没什么起伏:“记不清了，反正就是一对怨偶。”
　　裴然那个时候还小，他记忆里就是爸妈大吵了一架，甚至摔了很多东西，然后他爸爸把躲在门口的裴然踹到一边，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从头到尾都没看过趴在角落里的裴然，也是从那天之后，爸爸这个词在裴然的人生里彻底变成了一个不具有任何意义的名词。
　　小小年纪的裴然在那个应该只知道玩乐吃喝的时光里过早的体会到了何为失去。
　　但让他真正变成现在这种不咸不淡的性格的是他的妈妈，另一个伤他至深的人。
　　如果说他爸爸的突然蒸发让他小小年纪明白了被抛弃的滋味，那他的妈妈则是他漫长的成长时光里不会愈合的伤。
　　亲情对一个人的成长过成中所塑造的人格、性格、安全感都是其他感情难以取代的，所以即使展铭看上去高冷疏离，但是仍然能感觉的到这个人心中的情感是充沛的。
　　可是裴然却恰恰相反。
　　他表面温和，和谁都可以聊得来，但其实对谁都是一个温度，就像是设定好的恒温，让你看到他明明觉得是温和的，可是一转头你会觉得这个人距离你很远很远，像是隔了个珠穆朗峰。
　　看着近，却是望山跑死马。
　　池被泽甚至私底下和康青这么说过:“说实话，裴然帮你是恻隐之心，帮我是举手之劳，并不是真的把我们当成多重要的朋友，咱俩并没有真正被放在心上。”
　　康青非常不认同:“呸!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在一起住这么长时间，裴然他在你心里就这个评价？你想想他什么时候红过脸？！哪次让他帮忙人家拒绝过？”
　　池被泽点点头:“对，就是从来都没红过脸，一个人的情绪几乎没有过什么起伏，只能说明他不在乎，对一切都不在乎。”
　　但是池被泽后来就发现裴然也有升温的时候，就是面对展铭，他的眼神不是漠然，而是隐隐有所期待和喜悦的。
　　而这个会触动裴然升降温的例外还在追问裴然爹妈离婚的事。
　　这个也不怪展铭，一般来说，当你对另一个人有点不一样的情愫的时候，就会想了解他的过往，这是情感经历的必然。
　　“那后来呢，他们都各自成家了么？”
　　“嗯，也没有多老，另起炉灶很正常。”裴然穿回鞋子，踢了踢傻狗，“不过，他们也都尽了父母的义务，起码在金钱物质上给的倒是很宽裕。”说完裴然冷笑了一声。
　　自己是给钱就可以舍掉的累赘，是按斤按两称重就能断掉的血缘。
　　几个问题裴然都答的很是平静，没有什么怨恨，但是少年人还是不太会遮掩心思的，话虽然平静，但是透露出的冷淡一分不少，展铭也就没有再问了。
　　其实裴然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爹妈到底有什么前尘过往，从事情发生到双双离去，快到裴然像是做梦一般。
　　虽然和亲妈有联系，但每次不超过五句话，对方绝对要挂，他根本没机会问。
　　对方也不会答。
　　远处的康青嘻嘻哈哈地聊着，偶尔传来几句“哥回去教你……”，“学费不用担心，让妈多休息，不要太累”之类的。
　　裴然伸手烤着取暖器烘出的热气，指尖被仿真炭火映出浅浅的红色，骨节修长又干燥。展铭突然觉得裴然就像是游离在这之外的看客，满身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