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巾歌①：谁主浮沉》闻一声

28、第10章：花开花落时（一）

　　吟子无奈，却也知道拗不过浅儿，只得应道：“好吧。不过，一旦发现古怪，就什么也别管，拼命往回跑。”
　　浅儿连连点头，揪着她的手臂踏入澡堂。
　　两人的脚步在无人的室内响起，带起一阵回音，月色透过格子窗口缓缓洒入，将地面打成一道一道的，甚是齐整。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诺大的澡堂便完完全全呈现在两人面前：
　　澡堂很大，分为里室和外室，里室洗澡，外室宽衣，中间用一道帘子隔着。此时她们正站在外室，望着里室冒出来的层层雾气，踟蹰不敢前进。

　　浅儿推了推吟子，吟子点头，两人轻轻走近了帘子。
　　近了，更近了。
　　终于，两人停在帘子前。吟子深吸一口气，伸手缓缓挑开了帘子——
　　波光水池中，一个巨人般的影子正着迷地蹲在水里。它披头散发，身体腐烂了一大块，腐肉上不知被涂了什么东西，一片青绿色，甫一动作，腐肉咚咚掉入水中，污得清水彻底变成了绿汁。
　　那怪物享受似地呻/吟了一声，鼻音很重，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吟子和浅儿同时抽搐了一下。

　　那怪物似察觉到了什么，回头，转向二人的方向——那双看过来的眼睛里竟然只有眼白，没有眼黑，此刻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们，一动未动。
　　时间似乎静止在这一刻。
　　终于，还是那怪物先开了口：“如此良辰美景，莫要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好意。”

　　小小小小小——姐？
　　吟子浑身一激灵，转身就朝门外跑去！
　　浅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跑向门外，边跑边喊：“喂！等、等我！”稍不留神，腿下一软，“啪”地一声跪到了地上。
　　身后，那怪物已从水里爬了出来，八爪鱼般，无比迅捷地靠近浅儿。
　　浅儿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本能往后挪去，见怪物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口齿不清道：“别、别过来……”
　　怪物脸上出现了一丝恐怖的笑容，颤抖着手，摸向浅儿的脸颊：“小姐，你好狠的心。”

　　碰！
　　几乎就在这时，一只脚猛地踢向那怪物！那怪物没站稳，堪堪被踢回水里，哗啦哗啦，溅起了一池的绿水。
　　浅儿后怕地望着折身回来的吟子，委屈道：“你刚刚干嘛丢下我？”
　　吟子干笑一声：“我一慌张，就忘记还有一个你了。”

　　两人搀扶着起身，见水里怪物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又爬了上来，不由一声尖叫，拼命朝外奔去。
　　月色幽幽，阴凉入骨。
　　吟子和浅儿狂奔在空无人烟的小道上，身后的怪物紧追不放。她们越跑越虚脱，越跑越累，回头，眼看就要被那怪物追上，吟子绝望道：“怎么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大家都睡……等等，看！那里有人！”
　　浅儿宛如发现了救星，拉起吟子奔向亮着灯的那个屋子。

　　时值夜晚，屋子窗口烛光摇曳，一名少年正捧着一本书朗朗而读：“古之战事葱茏，胜败皆道家常，而其计不略。同宗同根，歃血联盟，辉耀前后。今不德者有几，分落井下石，恃强凌弱，反复无常也。最为耻者，见死不救，此友兵共盟之大忌……”
　　“喂，救命！救命啊！快开开门——”

　　什么声音，有人在呼救？
　　他放下书，伸头看向窗外。但见枝繁叶茂里，远处小道上，两名赤衣少女正一脸惊恐地朝自己跑来。
　　这本是一桩美谈，夜半三更，佳人投怀送抱——问题是，佳人后面那个巨大的、绿色的、来势汹汹的……是什么？！
　　“袁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同屋的孟川睡眼惺忪从床上爬起，走到他身侧，也将头凑到了窗外。

　　两个女孩。
　　后面追着一个怪物。
　　正朝他们屋奔来。

　　袁博冷静道：“声音？哪里有声音？夜虫实在扰人，我是来关窗的。”
　　孟川也看了一会儿，点头赞同：“啊呀，是的，好大一只虫子，赶紧关窗，关窗。”手一抬，啪嗒，窗子瞬间被关死，隔绝了外头一切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

　　吟子和浅儿见屋里的人毫不犹豫就关上门窗，吹灭蜡烛，齐齐呆在当场。
　　趁她俩失神的刹那，那绿怪物闪电般跳到她们身后，大手一撕，就攥住了两人的长发。两人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再难动弹。这当口，吟子抬脚狠狠踩住怪物的脚，怪物吃痛，狠狠甩开两人。
　　趁此机会，吟子一把扶住浅儿。然后，她对上怪物投来的怨恨视线，咬了咬唇，终于下定决心：“走，我们自己解决它。”
　　“你疯了！”浅儿哇哇大叫。
　　吟子二话不说拉起她就跑。
　　冷静，一定要冷静。她记得彩虹山庄西北处有个兵器库，里面武器应有尽有，将来众人的武器也是要从里面挑选。为今之计，只有把怪物引到那里，她们才有逃生的可能。
　　快了，快了，前面就快到了。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两人眼看就要跑到目的地，浅儿脚下突然一划，竟不争气地摔倒在地。
　　这一摔，便再也爬不起来。
　　“沉吟，不、不行了……我腿软……”
　　“快起——”
　　一个“来”字还未及说，就听浅儿一声惊呼，吟子回头，正好撞上那怪物扑来的拳头。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

　　“嚓——”
　　耳边不知飞过什么，她连忙睁眼，却见眼前的绿毛怪一僵，接着，身子左右晃了晃，噗通一声，重重倒向后面。
　　与此同时，一道娇俏的女声冷冷道：“阿音，软骨散！金毒粉！”
　　话音刚落，便见一袭蓝衣凌空跃起，五指纤纤，金色齑粉宛若银河洒落凡间，覆盖住地上的怪物。那怪物沾上齑粉，身子一个抽搐，嘴里不断吐着泡沫，却尤说着什么“……求之不得，吾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好一会儿，那怪物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见此，吟子松了一口气，转头，刚想向救自己的人道谢，却在看到那人是谁时，瞳孔猛地一缩。
　　蓝衣如水染上青霜，点点风情注定骄傲。
　　她白肤胜雪，她红唇如火，站在那里，三分无情三分莫测，端的是风姿绰绰。
　　周围景色似乎也发生了变化，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仿佛又回到了那时的东川。
　　李雅鱼，真是冤家路窄。

　　一旁的浅儿没注意到吟子的反常，上前道谢：“啊呀，是蓝衣，刚刚真是多谢你们了，若没有你们，我们恐怕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李雅鱼身边还站着一名少女，正是阿音。听到浅儿的话，她温和一笑，道：“没什么。我们也是路过，见到有人遇难，就出手帮忙了。这里的晚上向来恐怖，你们以后出来，可千万要小心哪。”
　　“晚上有很多这样的东西么？”浅儿指着地上的怪物问道。
　　阿音点点头，上前踹了几脚地上的绿毛怪：“这个啊，叫活死人。”
　　“活死人？”
　　见浅儿和吟子一脸茫然的样子，阿音解释道：“你们一定还没上过夏师傅的课吧。夏师傅说，像这样的活死人，七彩楼还有很多，平时一般是用作布兵排阵的，也算是七彩楼的仆人。”
　　“活死人是死人么？”
　　“所谓活死人，就是那些回光将死之人。七彩楼趁其还留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以化阳粉凝固住他们身体的各项能力，夺去他们的神志，使之成为傀儡，再往他们身体里倒入七颜水，在冰里足足泡够一年，如此方能使用——因为他们早已死去，却还能四处行动，这才被称为活死人。”
　　“按你的说法，活死人应该是没有意识的。可这个，这个怎么一直追着我们不放？”
　　“呃……夏师傅说过，很少有这种活死人。”阿音皱眉，似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求救地望向一旁的李雅鱼。

　　李雅鱼接口：“这个不难解释。他刚刚口念多情诗，扮才子佳人，应是生前患有夜游症。化阳粉能维持身体的各项能力，自然也会保留疾病，故而它才会脱离操纵，深夜游荡。夏师傅也说过，像这种不受控制的活死人，七彩楼有不少。”
　　阿音一脸敬佩地听李雅鱼说完，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咦，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夏师傅曾说过这些……”
　　浅儿忽然想到什么，大叫道：“不会吧，七彩楼还有很多这种不受控制的活死人？难道它们每晚都要出来游荡？啊，我还要倒一年的……”她猛然住嘴，偷偷看向蓝衣那两个同龄少女——自尊这东西，总是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少年人心里。
　　阿音听她吞吞吐吐，好奇道：“怎么，你们每晚都要出来么？”
　　浅儿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是每晚，偶尔，偶尔。倒是你们，这个时候出来干嘛？”
　　“我们？”阿音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夏师傅讲了些旁门左道……哦不，是奇门遁甲，奇门遁甲。”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赶紧改口，“我因为有些地方没听懂，所以拉着雅鱼出来，让她陪我去盛鬼居看看。唉，没办法，人笨，只好努力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