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镜子里的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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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风华城幸福苑小区一间出租房内，庄晓蝶看着桌上的一堆东西陷入了沉思。
“我们只是去一个学校吧？”庄晓蝶皱了皱眉头，“你都带了些啥啊？”
剪刀？美工刀？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桌上？
“我们是去微服私访的，学校不知道我们是记者。带点东西防身总是必要的。”安安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我还是不相信那个小子。”
“然后呢？如果被发现了，我们怎么说。”庄晓蝶在这件事情上异常强势，进个学校又不会要命，都是一帮老师学生，能出什么大事。若是被保安发现带这种危险物品进学校，哪怕最后掏出了记者证，那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你想进派出所走一趟我不拦你。”庄晓蝶看着安安难得的倔脾气，不免也有些头疼。知道安安一旦真的拿定了主意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只好出言警告一下，就当掀过了这件事。
“记得拿上记者证。”庄晓蝶出门前最后提醒了一遍，看见安安点头才放心地继续走路。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庄晓蝶手上拿着记者证，在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白光，晓蝶快速一撇，只看到一圈月白色的光晕，连带着她的照片都有些模糊。
她拿起记者证，刚想放进背包里妥善放好，却刚好对上了照片里青涩女孩的笑容。明明只过了一年，即使是同一个人，晓蝶还是觉得心里涌上一阵陌生的感觉。
照片上的女孩神采飞扬，笑容甜蜜，脸上还带着大学刚毕业还未完全褪去的青涩，隔着一年多的光阴和永远无法磨灭的薄薄相片，温柔地注视着自己未来的样子。
隔着时间的长河，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空互相看到了彼此。
庄晓蝶突然这样想着，连带着她仿佛看到了照片上的女孩正对着她给出了一个温柔鼓励的眼神，而后从心底漫上欣喜。可当她眨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些时，刚刚那一切似乎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不去想了。
晓蝶深吸一口气，余光瞟到安安正拉着自己的衣袖，专心致志玩着手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常。便放心地将记者证塞进了背包。
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庄晓蝶轻叹一口气，自动忽略了自己实际上只有23岁的事实。
这一路上，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庄晓蝶心里有事，走路全凭记忆；而安安玩手机玩得癫狂，自然也不会注意天色其实已经一片漆黑。等到她俩混混沌沌走到学校，庄晓蝶猛然从回忆中挣扎出来，才发现自己的眼前只有一座在黑夜中若隐若现的建筑，零星亮着的灯仿佛黑夜里一双双睁开的眼睛，正躲在暗处注视着即将闯入自己领地的两位不速之客。
“卧槽！这学校咋变这样了。”安安察觉到庄晓蝶停下了步子，懵懂抬头，触目便是阴森森的一座学校，还在脑海里回荡的那些八卦新闻立刻便消了大半，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安安撒开扯住晓蝶袖子的手，紧紧抱住好友的胳臂，颤抖着回头望了一眼——好家伙，那些个小摊贩去哪儿了？
回首黑暗处，还能听到冷风的呼啸声，记忆中的叽叽喳喳已经彻底消失，徒留一片近乎于诡异的安静。
“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安安有点想哭，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理智告诉她，这里绝对不正常，但是她的智商很无奈——以她的脑子，是绝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
“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鬼只存在于你心中。”庄晓蝶也有些发抖，但是她还是很坚定地站在了唯物主义一边。
“快过年了，小摊贩回家了。”庄晓蝶认真说道，“你看学校里还亮着灯。”
“我们走吧。”安安马上就打了退堂鼓，她已经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了，什么绩效考核，什么末尾淘汰制，都让它见鬼去吧！去后勤部门有什么不好？省着点花，照样活得开开心心的。
总比去个鬼地方要好。
“不行，来都来了。去个学校难道要命不成？我专门去打听过了，段清没有骗我们，周六晚上他们确实有短暂的放松时间，所以那些教学楼才没有灯。”庄晓蝶一口回绝，她在这件事情上显得极为固执，心里似乎隐隐有种渴望在驱使着她进入这所学校，这么一想，庄晓蝶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左不过是所学校而已，又不是去犯罪现场，能有什么大事？
晓蝶这么一想，发现自己如此自然的接受了这般说法，便将这话原封不动又复述给了安安。
“可是……”
安安欲言又止，她偷偷瞄了一下庄晓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我要是不想去了，是不是就自己回去啊。”
嗯？这还用问？庄晓蝶奇怪的看了下安安，难不成还要我陪她回去吗？
“对啊。”
“那……那我还是进去吧。”安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被勉强的。可她即便是如此，也不愿意一个人走在漆黑的道路上。
还是让晓蝶陪我吧。
安安这么一想，心里的那点儿不满和委屈也消了大半，她贴过去搂住好友的胳臂，黏黏呼呼地在草地上移动。
安安的心思晓蝶也知道。若是不这么急，她倒也不介意陪安安走这一趟。可如今她有正事要办，时间不等人，只能看着小姑娘委委屈屈的靠了过来，一脸不乐意地朝着学校大门挪动。
唉，这天煞的末尾淘汰制，简直泯灭人性。
庄晓蝶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伸手拍了拍安安的肩膀权当做安慰，便一把拉起还在磨磨蹭蹭的小姑娘，以一种万夫莫当的勇气直直走向大门。安安被拖着愣了一会，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口。
真……气派！
门卫室还亮着灯，庄晓蝶往里一扫，只看到一张简单的书桌上，摆着一盏粉红色的兔子台灯。书桌后是一张木床，上面铺着半旧的格子床单，几件衣服整整齐齐叠放在床上，还有几本初中教材被随意扔在了床上。
没有人，但是灯开着。
看起来很温馨，却也诡异。
庄晓蝶看看安安，女孩的恐惧已经无法掩饰，感觉到晓蝶的注视，她投来恳求的眼神。
不行，已经走到这儿了。
庄晓蝶看着安安可怜兮兮的模样，有一瞬间的动摇。可她一想起日后在后勤部的日子，原本有些躁动的心又安定了下来。她对着安安摇了摇头，也不去看她最后失望又害怕的表情，拉着她的手就往校园内部走。
校园内部更为寒冷，吹着庄晓蝶的耳朵都有些隐隐作痛。她感受着杂草在她的靴子上划过，发出微弱但分外刺耳的沙沙声。路灯发着昏黄的灯光，根本无法照亮前行的路，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庄晓蝶也有些怵了，回头刚想安慰一下安安，却发现回去的路已被黑夜淹没，就连星星灯火都看不到分毫。
她的心里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
“你说的话是对的。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什么话？”安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吓的，在冷风中有些缥缈，像女鬼的低语，哀怨又无奈。
“你问我这世上有没有鬼，我现在觉得可能有。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我们来到了这所学校，即使还没有进去，我们其实已经无法回头了——就算我当时同意了打道回府的建议。”庄晓蝶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很冷静，带着孤傲的漠然，像是在诉说着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但是安安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冰冷的触觉，连带着她的心脏也一片冰凉，最后的希望伴随着顶梁柱的失败，她已经不想去想最后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回不去了？”安安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着颤。
“因为我们的身后是一片漆黑，前面是一片朦胧。在这所学校，我们看到的只有我们自己，所以——不要放开我的手。”说罢此话，安安感觉自己的手被大力裹紧，即使是冰凉的触感，好歹也让她感受到了一点点安心。她回头快速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片虚无，隐匿在黑暗中。
庄晓蝶也不好受，安安躲在她的身后，这逼着她要独立面对前面那些未知。在外面还好，她可以在利令智昏下刻意忘记那些潜在的危险，为了渺茫的希望去拼手一搏。
可是现在呢？
在汹涌的夜色中，寒风呼啸，每走一步，即使穿着厚厚的靴子也无法阻隔地面传来的寒意。摸索着走到教学楼门口，踩着光滑的瓷砖，听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粗暴撕裂了夜晚的寂静。庄晓蝶甚至可以听到黑夜中传来的不满的喘息声。
她勉强鼓起勇气，朝喘息声传来的地方快速看了一眼，只看到一面巨大的全身镜，全身镜上方悬挂着一盏小灯，小灯被罩在精致的瓷器中，发着昏暗的光，在黑夜中显得尤为醒目。
真是令人喜极而泣。
“这种全身镜倒是很常见，我们之前念书的时候，学校会在教学楼门口放一块，是为了让学生正衣冠的。”安安小声道。
庄晓蝶点点头，这确实是许多学校都会干的事情。而一般情况下，上楼的楼梯就在这种全身镜的旁边。
“我们得去三年一班，所以必须要走楼梯。”庄晓蝶轻声说，牵着安安的手，慢慢向镜子那儿走去。虽然说在许多恐怖片中，镜子已经成为了某种带有特殊意义的惊悚物品，而庄晓蝶其实也有些后悔小瞧了这所学校并且在心里对段清进行了重新评估，但是她内心还是对唯物主义抱有莫大的信心的。就是这样的信心，驱使着她走向楼梯——和镜子。
“你确定三年一班在三楼？”
“我去查过了。而且那份素材上，艾希芸说出事的同学就在三年一班。我们总要先去三年一班看看。”
“可是现在教室没人！”安安已经带了哭腔，死命拖拽着晓蝶的袖子，让她去看一楼的那些教室，全部都黑着灯，一片静谧。而楼上也明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们必须往前走。”庄晓蝶叹了一口气，在这样的光线下，安安其实并没有发觉晓蝶的脸色已经一片苍白，她攥紧晓蝶的手，也不管晓蝶究竟看不看得见，脸上露出了难得哀求的神色。
“可我们没有办法回去，除非你愿意呆在这里——你一个人。”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偷听自己说话，庄晓蝶凑到安安的耳朵边上低语，不出所料，在听到“你一个人”的时候，安安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庄晓蝶就听到了轻若蚊虫的一声“好”。
既然达成了共识，两人便慢慢向镜子靠近，果然，在镜子的拐角，她们看见了螺旋上升的一节楼梯。庄晓蝶提起高高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她捏捏安安的手，示意她别跟丢。
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庄晓蝶的心思全在楼梯上，已经把镜子抛在了一旁。镜子反射着诡异的光芒，照出了一楼的一些景象，其中仿佛住了一个人，在庄晓蝶意识飘飞之时，有一双眼睛一闪而过，目光停留在庄晓蝶身上数息，竟露出了人性化的疑惑。
“嗯？”晓蝶停下了脚步，那种被窥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特别在她靠近镜子以后，她几乎可以感觉有人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安安看到顶梁柱都停了下来，魂都快被吓飞，跟着晓蝶乖巧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
镜子竟然很清楚地映出了外面的景象——这只是相对而言。但即使是如此，面对如此漆黑的环境，这样未免也有些不符合物理学规律——这所学校就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符合自然科学规律的。庄晓蝶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内心涌出来被轻视的愤怒，她走近了那面全身镜，任凭这面在她看来极为诡异的镜子映出她的面容。
镜子周围镶着金边，平白添了几分雍容华贵之感。镜子里的庄晓蝶认真看着镜子外的庄晓蝶，也不知是谁先笑出来的，庄晓蝶只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弯了弯嘴角，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她对着上面扬了扬下巴。
庄晓蝶的表情愈发严峻了——她刚刚没有抬下巴，应该也没有笑。
看着庄晓蝶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脸，镜子里的人竟然露出了几分失望的表情，她慢慢走近镜面，伸出了手，贴在了镜面上，庄晓蝶即使走的没有那么近，也可以看出来镜子上面清楚印出的手掌的纹路。
她对着庄晓蝶笑了笑，而后一种熟悉的声音在她心底深处响起，几乎震慑了她的灵魂。她猛然抬头狠狠瞪着镜子里另外一个自己，但是镜子里的庄晓蝶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伴随着她轻松而愉悦的笑容，镜子上缓缓浮现出一句话来：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镜子里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