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外星人》绀木子

3、章鱼小丸子

　　实验室里卵圆形的仪器闪着黄色的灯光，表明正在运行程序。此时赵栩已经把海波浪一样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手里闲闲地翻着一本英文时尚杂志，实验服下面是棕色的复古衬衫和休闲西装裤，她自己还搭配一个小领带。
　　张翀从实验室外面健步回来，还风度翩翩地，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去主任那里挨了骂。他把手里的材料放在桌子上，轻轻靠在赵栩的肩膀上叹气。赵栩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后脖子，以示安慰，眼睛也没有停止扫书。
　　“怎么了，实验数据不理想吗？”赵栩轻轻开口。
　　张翀站直身体，摇摇头表示不想再提，转头看到卵圆形的生物分析仪正闪着代表运行的光，他用下巴指了指：“这是什么？”赵栩顺着张翀的目光抬了一下眼皮：“哦，葛云帆那边送过来的。”
　　“怎么了，他那边的分析师又辞职了？”张翀用调侃的语调修饰自己的疑问。葛云帆算是小有名气的侦探，外表长得白白净净像个电影明星，路子野办案倒是很快，人也风流，经常和合作的男男女女搞一些绯闻，有的人在看清他见一个爱一个的真面目之后，就会终止和他的合作。
　　“可不，据说是高校老师的女儿，人很有气质，也很骄傲，葛云帆追在她屁股后面剖白，人姑娘只当他爱玩弄女性，走得头也不回。”赵栩一边翻书一边冷笑。
　　“迟早的事儿。他平时不就是这样勾三搭四的么，活该。”张翀说。
　　赵栩说：“这回我可要替他说句话。这回真不是他的错，他前女友在外面受了欺负，他过去帮忙，前女友酬谢他的时候正好和现女友遇到了，说了点儿话，现女友却听出别的东西来了。葛云帆分手之后在我家哭了一个礼拜，披着被子不下床，我妈以为他生病了，端汤递水地照顾着。”
　　张翀说：“谁也不比家里更了解他了，你这个姐姐不去给说和说和？”
　　赵栩合上书在他身上打了一下，责怪道：“你这个人！”
　　张翀还想辩解什么，正好分析仪滴滴想了两声，黄灯转换成绿灯，又从端口吐出几张报告纸来，他也没说成，径直去取了报告纸，翻了两下看了看才交给赵栩，又去分析仪的试验品舱取出实验样品。
　　是一块黑色的东西，表面凹凸不平，还亮晶晶地泛着光。张翀看到它似乎动了一动，就用找了根玻璃棒戳了戳，这个东西十分柔软，表面还有黏液。
　　赵栩发出拖长的感叹声，说：“这是什么东西啊！”张翀把随手扯一张记录纸把玻璃棒擦干净，放到一边，隐藏好自己充盈着好奇心的幼稚一面，走到赵栩身边，凑过去看实验记录纸。纸上是成分与基因组的信息，张翀觉得眼熟，但是不好下定论，于是建议道：“厂子送了主任一台全息模拟机，要不要试一下？”
　　赵栩看着张翀，笑了。两个人无需多言，一起翻找出模拟机，张翀速读说明书，赵栩安装机器。脸盆大的模拟机安装好了，赵栩撇撇嘴，心说这个玩意儿也太笨拙太丑陋了。既然都这么想了，抵触情绪也就顺理成章了。张翀只看见自己女朋友微微崛起的嘴、紧蹙的眉毛和向下的眉梢，心里猜测可能是做了一整天实验，累坏了，心情也很差。
　　张翀转移话题说：“要不要吃东西啊？”
　　“又吃啊。”赵栩还沉浸在烦躁的情绪里。
　　“那我们今天先休息吧，明天再说。”张翀看她还是很不开心的样子。赵栩心里埋怨：明天来了还不是我来操作么。她的心情反而更加烦躁了。
　　张翀赶紧动手，替赵栩脱下实验服、穿上外套，收拾好实验台再打开门，弯腰作出“请”的姿势。赵栩笑了一下，娉娉婷婷地走出门去。
　　两人合住在学校宿舍里，宿舍设施简约，凑合着生活也不乏乐趣。他俩回去之后简单收拾一下就休息了。张翀让赵栩枕着自己的胳膊，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哼歌，他心里知道，他俩这样的校园情侣交往时间长，生活条件也差，又是每天都在一起，看起来平静美好的生活下面不知道隐藏了些什么，平时多哄哄彼此，也许能一生都不去触碰生活的背面，平静美好一生都不会消散。
　　手臂发麻，张翀醒了，看时间是凌晨四点半，用手机登陆论坛，刚好看到一篇新发的帖子。
　　“大家知道吗？午夜的时候传来消息，又有四个旧式半金属小区的居民遭到袭击。上回那个小女孩只是轻伤，这回五六个人，伤式变重了，现场有很多黏液。受害者也说看到黑影。我就说是外星生物吧！”
　　发帖人选择匿名发帖，系统自动分配了一串字符当做身份。
　　“也可能是生物变异啊。受辐射的蜗牛什么的。”下面有人回复。
　　“蜗牛的运动会有‘黑影’吗？”
　　“我亲戚是天文学家，我听说真的有不明物体靠近地球哦！”
　　“我二叔的姨娘舅就是天文台台长，他说没看到。”
　　“哈哈哈，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翀关闭屏幕，闭上眼睛又躺了一会儿，也没有睡着。他亲了亲赵栩，起身收拾好自己就出门了。
　　八点十五分，赵栩睁开眼睛，身边的床已经空了，床单都被抹平了，蓝灰色的床单像精心铺就的水泥平面。赵栩伸个懒腰，起来收拾好自己就直奔实验室。张翀已经到了，全息模拟仪已经设置好了，莹莹地发出光，基因组的螺旋结构在虚空中旋转，放大之后还可以看到里面的元素结构。张翀在实验室里跑来跑去地忙活，赵栩自己就去全息仪上戳来戳去，大概是看明白了，就写了个分析结果报告发送给葛云帆。
　　两人前后脚忙完，一起去吃早午饭，张翀笑嘻嘻地说还想去昨儿晚上的那个便利店去吃。赵栩觉得那些都是零食，算不上正餐，离得又远，来回一趟还是费些功夫的，不过看在他帮自己设置好模拟仪的份儿上……赵栩抿抿嘴对张翀说好。
　　便利店的营业员已经不是昨天傍晚那个了，中长发的女孩温温柔柔地指挥着他俩自己清理剩下的垃圾。一餐过后赵栩感觉到自己男友的气场发生变化，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男友很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他俩刚在一起的时候，赵栩修了细细的剑眉，她自己觉得英姿飒爽很好看，但是那段时间张翀和自己合作的气场弱弱的女孩关系更亲近一些，甚至她自己都听说“学生会主席甩了冷艳女同学和温婉学妹在一起”的故事。后来赵栩的打扮就在不自觉间也温婉了许多。
　　昨天在回去的路上张翀兴致勃勃地科普道，送货系统所用的通道是以前辐射蒸汽的传输系统，所以格外结实，但是并不隔音，所以生活在周围的人经常可以听到“隆隆”的声音，越是依靠这种运输系统的地方，防噪声设备就卖得更好。张翀总是能将各种不相干的事情联系起来，虽然自恋是很烦人的，但是这些关于生活中不经意的细节的故事又很有意思。
　　这一路张翀不说话，赵栩也不知道要讲什么，如果心情低落的赵栩，张翀能有一百种方法逗她开心，赵栩不知道任何一种方式可以让张翀开心。因为不需要，张翀自己就会开心起来。
　　“哎呀，我想到！”张翀推开实验室的门，正好看到实验室里的水族缸。从南海带回来的沙子、从地中海带来的珊瑚虫、从花鸟鱼市场买来的水草将水族缸仿造成海底的一角，至少是张翀心里的大海。赵栩一直觉得真正的大海并不长这样，这种布置只能是西游记里的海底龙宫。
　　水族缸里有一只章鱼，是张翀上一个项目的研究对象。张翀说因为章鱼的腕足可以无限重生，可以养大了制作无限量章鱼小丸子，这样就可以发家致富，所以给它取名字叫小丸子。其实张翀并没有真的打算把这只活章鱼弄成一道美食，反而设计了各种各样的实验，证明这只章鱼的智力、探索它的个性。
　　“那个模拟仪呈现出来的基因排列，和小丸子不是很像吗？”张翀兴奋地说，看向赵栩的眼睛都亮晶晶的。赵栩赶忙点头称是，并且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迅速进入兴奋的情绪中。
　　张翀重新打印一份昨天的检验报告，又从资料里翻找出以前给小丸子做的基因测试报告，对比着看。“真的很像，你看是不是！”张翀说。赵栩凑过去，对比着看果然很直观，可以看出来两种生物大部分相似，但是少部分还是有区别。
　　“这难道是新培育的养殖章鱼？也太丑陋了吧。”张翀从冷冻室里取出昨天送过来的样本，说：“我们可以做更多测试，不过我想做一些对比测试，我们还是去市场上买一些章鱼来吧。”赵栩听到笑了笑，她又想起以前张翀说要把小丸子做成小丸子，但是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小丸子的事情，哪怕是为了实验。如果不是因为小丸子是实验室培育的生物，基因已经发生非自然改变，放生可能会污染野生章鱼的基因，张翀说不定会泪水涟涟地把小丸子放生。
　　两人先从网上下载一些文献作为对照，商定新的实验计划，完全把自己正在做的项目放到一边去了。后来让主任知道了，又挨了骂，不过这一次张翀有赵栩陪着一起挨骂，还算不太孤单。忙到傍晚，两人都精疲力竭了，点了外卖回房间里吃，恢复精神两人亲亲热热不在话下。
　　葛云帆这边也是从早忙到晚，四个事故现场，勘察推理，忙完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血糖低到头晕，直接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才起来，站着的时候还是头脑发昏，掏出手机直接点了外卖，等外卖的时候一边刷信息，看到上午赵栩发来的报告。葛云帆认认真真从头看到尾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还好后面跟着赵栩下午四点多发来的消息：“类似章鱼一样的生物吧”。
　　葛云帆脑门一凉，似乎是从天空下了好大一滴雨，他伸手擦掉脑门上的“雨水”，这“雨水”黏黏糊糊，好比蜗牛的分泌物。葛云帆慢慢抬头，面前是沉浸在黄昏昏黄的灯光里的一个高大的人形，人形还穿着带帽衫和休闲裤，背着背包，又背着光，像一个普通的旅客。可是葛云帆还是看见了，这个人形是没有脸的，它的面部是蠕动的黑色腕足盘结而成。它身上的黏液浸湿了自己的衣服，还一滴滴地往地上淌，如果不仔细看，倒是真的一个走了很多路的疲乏旅客。
　　人形在葛云帆面前停了一会儿，就绕过他走远了。葛云帆呆了很久才慢慢回头，此时那人形早已消失不见了。外卖机器人准时到达葛云帆坐在位置，自动弹出桌板，变身成桌椅，等待葛云帆惠顾。葛云帆木然地往嘴里运送食物，食物的香气激活了他的味蕾，血糖回升激活了他的智商，他在热气腾腾的晚餐之后，记录下人形的的特征。穿着休闲装的大章鱼可能是凶手，谁会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