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临其境》苏州杓

7、第七章 钻石

　　晚饭时刻，谢其下二楼叫杜宇一起吃饭，重回二队的杜宇似乎没那么糟，依旧精神奕奕，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这几天怎么样？”杜宇一边夹菜一边在人声喧闹的自助餐厅里和谢其说话，谢其吃的多，堆了一盘子了，还不住的往里面放。
　　他夹起一大块拔丝红薯放进杜宇的盘子，说：“就那样呗，烦。”
　　“因为什么烦？要鱼吗？”杜宇捞起一勺子麻辣鱼问谢其。
　　“不要，刺太多。”谢其扫视着琳琅满目的菜品，他夹的差不多了，最后勉强又放了一块南瓜，便推着杜宇往出走。
　　自助餐厅里的人不算多，青训有一队去打次级联赛了，去了将近十个人，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谢其吃饭就光吃饭，先把眼前的饭扒完才有心思聊别的，杜宇也不打扰他，安静的吃自己的。
　　杜宇想去拿杯果汁，一抬头，恰好瞥见了坐在不远处的余声。
　　杜宇端详几眼敲了敲桌子，示意谢其回头。
　　谢其含着一块排骨疑惑的回身望去，余声就坐在他斜对角不远处，中间大约隔了五六张桌子，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盘子里没夹多少菜，吃的很慢，显得孤零零的。
　　谢其回过身来，杜宇笑着看他，问道：“怎么，你们还没接受他？”
　　谢其吐出啃了一半的排骨，挑起一旁的菜花扔进嘴里，像是没听见杜宇的话。
　　“世界赛就剩十天了，大后天咱们就要出发，你们这行不行？”
　　谢其头都没抬，“不行你上呗，反正也不缺这一个人。”
　　杜宇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小孩脾气一上来，说什么都不管用。
　　“我看了一些他之前的视频，他是玩狙的啊，怎么跑来打近战了？”
　　谢其在余声的问题上向来思考的很少，说道：“那我怎么知道？”
　　杜宇眼看对方不是个愿意聊的，起身去拿果汁，回来时余声已经吃完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视线正飘向谢其所在的方向，似乎在看他。
　　杜宇路过时特意多看了他一眼，余声的脸基本已经消肿了，触到杜宇的目光时，带着些被撞破的尴尬，他朝杜宇点了下头，然后端着自己的盘子离开了。
　　谢其吃的差不多了，只剩碗里的汤被他不住的翻搅着，杜宇拎着果汁坐下，刚坐稳，就听对面的人说：“我......我把他哪颗牙打掉了？我看他说话吃饭都挺正常的。”
　　杜宇一愣，“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倒把这茬忘了。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谢其的胃口：“听你这语气，是完全不知悔改啊？”
　　谢其被噎了一下，手上的汤搅和的越发快了。
　　杜宇原本就是逗他，如今事情也算过去了，没必要瞒着他，何况谢其本就是个要面子的人，拉不下脸道歉，估摸这几天没少为这件事烦心。
　　“我逗你的，没掉牙，”杜宇喝了一口果汁，“找时间和他道个歉，我估计这次俱乐部没罚你，应该是他为你说情了。”
　　谢其低着头，没再说话。
　　转眼就到了世界赛出征的日子，临走前一天晚上，经理提早两个小时收训，让队员回去收拾东西，他们买的是早上六点的机票，天不亮就要出发。
　　余声仍旧和林峰住在一起，不过今天林峰回去了，宿舍里只剩下余声一个人。
　　说来余声其实没有多少要带的东西，带上队服还有外设，再带几件衣服就行了，俱乐部发的箱子太大，一半都没装下就已经没什么可装的了。
　　正收拾着，盛远从楼下跑上来了，都已经十一点多了，那人身上的白衬衫依旧亮的扎眼。
　　他径直往余声这边来，谢其正好出门放垃圾，一抬头，便看见了走廊尽头那高高的身影。
　　余声正从盛远手里接了什么东西过来，他的刘海薄薄的，低下头的时候，眉目都掩藏在温柔里，其实余声身上，一直有股很干净的气息，就像谢其第一次见他时闻到的那股橘子香气，酸甜又迷人。
　　谢其无端走了神，如果抛开别的，余声还真是他喜欢的类型。
　　“老谢？老谢？”一段不怎么悦耳的男声打断了谢其的思绪，他抖了一下回过神来，盛远站在他面前，顺着他的方向往对面看，正好对上的余声的视线。
　　盛远疑惑的来回看了两圈，问道：“看什么呢？”
　　回过神的谢其收回了眼神，只有余声的眼神还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里。
　　“没看什么。”谢其略微不耐的说。
　　盛远又回头看了一眼，继而笑道：“你盯着人家余声干嘛？”
　　“想挨揍是吧？”谢其倒是直接。
　　“别！”盛远退了两步拐进楼梯，“再见！”
　　对面的人关上了门，灯光被锁在外面，余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板，视线一点一点往回挪，他们之间有大约25步的距离，但要走过去，恐怕还要很久。
　　凌晨四点十分，谢其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惊醒，他正做着一个恐怖的梦，梦到自己的头掉进山洞里，转眼就没影儿了！盛远的大嗓门响在门外，门敲的噼里啪啦，“起床了啊，都起床！”
　　谢其昨晚忘了拉窗帘，夜色黑峻峻的，连月亮也没有。
　　不知为何，他昨晚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一晚上恶心的梦。他长舒了几口气，迷迷糊糊的起身穿好衣服，按开卫生间的灯开始洗漱。
　　走廊里陆续传来行李箱拖动的声音，谢其一边擦头发一边喊隔壁的吴林：“老吴，箱子放门口了。”
　　对面应了声，谢其便拿出吹风机开始吹头发，正吹着，房门从外推开了，谢其以为是老吴进来了，头都没抬说：“下楼的时候慢点，键盘靠左装着。”
　　有人应了，但声音不太对，谢其扒拉开头发一抬眼，发现进来的根本不是吴林，而是，余声？
　　余声一手拿着自己的箱子，一手拖着谢其的箱子，他小心翼翼的将箱子左侧转向自己，刚要出门，发现吹风机停了。
　　站在门口的人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像是上课吃糖被抓包的小学生，整个人都绷紧了，一回头，恰好碰上了谢其的视线。
　　谢其目光深邃，昏黄的灯光下越发让人看不明白，余声手一紧，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箱子挺轻的，吴林哥拿了两个箱子，我东西少，他就让我帮忙拿一下。”说完他还为了证明自己的箱子真的挺轻的，单手将他自己的箱子拎了起来。
　　谢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顿了了顿，面无表情的指着墙角道：“你放那儿吧，我自己拿。”
　　余声捏着行李箱杆，似乎并没有要放下的意思，他看了谢其一眼，然后眼疾手快的拉起上方的把手，头也没回的直接冲下楼去。
　　谢其人都呆了，他捏着吹风机站在门口，直至人消失在楼梯角才勉强回过劲儿来，他心想，这余声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谢其收拾好下去时，人基本来齐了，自己的箱子和吴林的放在一起，他扫了一圈，终于在人群的最后面发现了刚刚的“好心人”。
　　吴林招呼谢其过来，过到身边时把箱子推给了他：“你这里面是装了铅球吗？头等舱都不够你坐的。”
　　谢其没理他，捏着箱子有意无意往余声那边瞟，瞟了两眼又觉得多余，心里有些烦躁。
　　“你怎么把箱子给他拿了？”谢其放下拉杆坐在箱子上，弯着两条长腿问吴林。
　　吴林正支着手机拍视频，手举的老高，闻言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拿下来不就行了，管他谁拿的呢！”
　　谢其心想那怎能一样吗，别人我道个谢就过去了，余声呢？我怎么和他说？
　　车来了，一众人排着队放行李，吴林跟在谢其身后，一边挪一边和身后的左竹西说话，眼看着到谢其了，他心里惦记着谢其的胳膊，正打算上前搭把手，谢其的行李便被凭空截了去，余声干净利落的将谢其的行李推进车里，绕到另一边上车了。
　　气氛登时有些尴尬，三脸懵逼的谢其、吴林以及左竹西面面相觑，谢其从队伍里退出来，他抬头往车上看，好巧不巧，正好对上了余声的视线，只是对方反应极快，不等谢其看仔细，就挪开了。
　　上车时，余声坐在最后面，其他人都两两成群，只有他自己带着耳机，孤零零的坐在最后一排。
　　盛远站在中间的过道上数人，数了两遍才看见坐在最后面的余声，自从余声太子爷的身份曝光之后，俱乐部的人多少对他有些敬畏，不敢太过干涉他的生活，此时也是，盛远原本想让他往前坐一坐，和大家坐到一起，但说到头了，又收了回去。
　　正值暑假，机场人来人往，谢其他们一行人一进大厅，就引来无数视线。
　　奈何此时太早，大家都困得不行，根本无暇顾及身边的人和事，只要没有人冲上来，他们就能一直装死。
　　登机手续很快办好了，盛远一边给大家发登机牌，一边对照每个人的座位，方便中途有什么事儿，迅速的找到人。
　　“来，老谢......还有余声，你们俩挨着，老吴和杜宇，这是林哥和......”
　　谢其接过自己的登机牌，一抬头正好对上了余声的视线，那人见他看过来慌忙的低下头去，连身子都小幅度的转了转。
　　谢其有些不解，这人这么怕自己吗？难不成真的一拳打怕了？自己的拳头这么厉害？他腹诽，游戏打得菜就算了，怎么还像个小媳妇似的躲人呢？
　　很快，登机时间到了，谢其和杜宇挨着上飞机，谢其找到自己的位置刚要坐，杜宇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拉住了，“等一等，让我先进去。”
　　谢其有些茫然，看了看自己的登机牌又抬头确认了一下，“你坐这儿？”
　　“嗯。”杜宇已经坐好了，长腿一伸朝谢其看过来，“余声那会儿主动找我换了。”
　　谢其下意识回头去看余声，那人正伸手放包，另一边的座位上坐了老吴，谢其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堵堵的不大舒服。
　　将近十七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中途还要在法兰克福转机然后再到柏林。
　　谢其先是昏睡了五个小时，随后吃了点饭又睡过去，大约是飞机上睡不舒服，盖着毯子的谢其一直翻身。
　　余声没怎么睡，他就坐在谢其往后两个座位斜对角的位置，目光来来回回都在谢其身上，黏住了似的。
　　他偶尔会去一趟洗手间，路过谢其身边的时候会帮他捡一捡掉在地上的毯子，再不动声色的帮他盖好。他不敢光明正大的盯着谢其，只有这种时候才勉强离他近些。
　　飞机落地法兰克福时，谢其睡得腿都僵了，他活动了好一阵才坐起来，盯着外面问杜宇：“几点了？”
　　杜宇也睡得迷糊，摇了摇头往后边看，大家都是乱糟糟的样子，盛远头顶两根天线，杜宇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天线宝宝啊小远！”
　　盛远隔着座位拍他，恶狠狠的骂：“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好吧，花园宝宝！”
　　谢其算是清醒了，耳朵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句花园宝宝，他顺势往后边看了一眼，目光恰好与余声撞了个正着。那人似乎一直都在看自己，直勾勾的，又浓又沉，谢其一瞬间彻底清醒了。
　　然而待他再去看，却发现那人根本没有注意自己，一切就像一场幻觉一样。
　　转机抵达柏林时正是当地时间晚上六点多，一行人跟着余声出了机场，然后一路飞驰直奔赛事安排的酒店，大家都有些兴奋，盯着车窗外的建筑兴致勃勃的讨论，谢其没什么兴趣，只觉得累，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不知是谁提到了出国留学的话题，大家七拐八拐扯到了余声身上，一路默默无闻的余声忽然成了全车焦点，这让他多少有些无所适从。
　　“我之前在英国留学，留学的时候来过柏林游玩，但不了解，这边气候很好，人也友善。”他说的儒雅，语调不快不慢，十分悦耳。
　　其实俱乐部的人对余声的了解多少只存于表面，但很明显的，大家对他的过往履历十分感兴趣。
　　一众人七嘴八舌的让余声讲些过去的事，谢其靠着车窗停在黑暗里，他眯开一条缝，目光落在那坐的笔直的人影身上，那人表情温和，一边点头一边耐心的听着其他人讲话，这是谢其第一次如此专注的观察这个人，也是第一次见他跳出自己的圈子，和其他人接触。
　　余声本就带着一股温暖而美好的气质，当他落在人群里时，那气质又变成钻石，一下耀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