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临其境》苏州杓

5、第五章 消极怠工

　　世界赛倒计时十五天，SNK训练赛连跪已经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秘密，许多后来居上的队伍竟主动拒绝了他们的训练赛邀约，明面上说约满了，实际上，是觉得和他们打纯属浪费时间。
　　然而很意外的是，外面吵的天花乱坠，他们自己的训练室却是一片祥和，队员默不吭声，教练和分析师照样该怎么打怎么打，只有领队经理干着急，却是着急也没用。
　　一群人里最不正常的，就属谢其了。
　　也不知是睡了一觉把手睡废了还是把脑子睡掉了，连着四五天谢其局局以各种奇怪的死法结束比赛，跳伞摔死的，被车撞死的，手雷自雷的，跳窗跌死的，大平原里不封烟主动送人头的，站在山顶明晃晃开镜的......集结起来都能出一期《那些年N神的花样死法》了，但他本人却浑不在意，刚开始林峰指了几次，后来发现，这人好像就是故意的。
　　训练赛成绩一落千丈，几乎成了圈子里的“美谈”，好多队伍都以为谢其被盗号了，训练房间里公屏上除了谢其的名字就没别人，粉丝也一起涌到官博下面，催促放谢其的训练照片，看看是不是消极怠工，当然也有部分比较清醒的粉丝，将这些突然出现的异常归咎到了余声身上。
　　事实上，他们是对的！
　　众人都无比好奇的围观着这场滑稽表演，想看看到底会是什么结局。
　　然而一条突然炸出的微博改变了事情的走向，也彻底将这件事送上了顶峰。微博一经发出便迅速登上热门，继而一路攀升，冲进了热搜前十。
　　博文的确十分劲爆，里面写着——新SNK成员SNK.X91疑似俱乐部老板的亲弟弟，曾在英国留学近期归国，有同机的网友称，亲眼见SNK俱乐部的车来机场接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待俱乐部的运营小姐姐发现这条猛然冲上来的微博时，网上已经炸开了花。
　　俱乐部的公关组也傻眼了，老板的弟弟，怎么没人说过啊？怎么做的背调？
　　事实上，余声的背调早就被卡下了，整个分部都几乎蒙在鼓里。
　　没过多久，评论里就有好心人送出了余声以前的照片，照片里的余声文静乖巧，除了个子高得异于常人，漂亮的几乎如同一个女孩子。
　　这场意外来的太过突然，连官博都未正式放过照片的新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暴露在大众视野里。
　　照片真假难辨，官博下面很快挤满了粉丝，她们在宣布余声加入的那条微博下狂轰乱炸，要求官方公开余声的照片。没过多久，便再次有好心人送出了余声飞机上的照片，尽管那照片不甚清晰，但轮廓分明的侧脸依旧引得众多女粉嗷嗷叫，两张照片长相类似，大家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余声。
　　又过了片刻，余声的粉丝团便空降热搜。
　　连带着一起降下来的，还有#请求SNK俱乐部公开选手照片#的热搜。
　　这热搜来的尴尬，大部分网民都根本不知道余声是谁，点进去也都是些没头没尾的话，从头到尾透着一股莫名其妙。
　　经理的电话被打爆了，总部那边却迟迟不给消息，盛远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不是在开会就是谈合作，总之是没空。
　　直到下午四点，俱乐部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知道了这件事，总部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然而公关的结果就是，据实相告！还附带送了一篇公关文章。
　　余声的确是余文然的弟弟，突然坦白的关系让所有人都有些无所适从，整个办公区域都弥漫着迷之尴尬。
　　这是名副其实的太子爷，谁都惹不起。
　　从事件出现到发酵，整整五个小时过去，新的热搜冲上榜单，该惊讶的也都惊讶过去，人们更多的是好奇，这样一号人物，为什么要来俱乐部打职业受苦受累呢？当然也有更多的粉丝开始质疑，余声到底是怎么进的俱乐部，还成功挤掉杜宇坐上了首发位置？要知道在国内的电竞圈子里，可从来没有过余声的消息，俱乐部所说的青训，到底是不是真的？加上最近的训练赛成绩那么差，和余声有没有关系？
　　疑问连环炮一般冲向了俱乐部，然而官方避重就轻，发表的文章里却对上面的质疑只字未提。
　　公关文章之后，紧接着放出了余声的定妆照，不久，赛事官方转发微博，正式宣布余声加入PUBG大家庭。
　　这一转发，无疑是在宣告，余声是通过正规途径注册进入赛事体系，和他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一部分粉丝顺着官方现身说法，另一部分则是死咬着不放，要求俱乐部出示余声的赛事水平鉴定书，以证明余声是通过自己的实力加入的俱乐部，而不是靠裙带关系，还有部分死扣细节的粉丝，极力要求俱乐部公布余声在总部青训时的照片，以证明余声确实是通过青训进入的联盟......
　　粉丝的要求会满足，但也不是全部满足。声讨愈演愈烈，众人都在等待总部的消息。
　　整个分部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压抑氛围里，尤属训练室最为紧张。吴林偶尔指挥的声音都小心谨慎的，谢其紧抿着唇，难得没有入局死。
　　看得出来，他的火气已经在爆炸的边缘，至于因为什么，不说也罢。
　　谢其这个人，人送外号谢大爷，大爷的爷念轻声，思想前卫也前卫，搞的一手好断袖，陈旧是真陈旧，生平最讨厌靠关系走捷径的人，他一早就猜测余声不简单，却没想是这么个不简单法，太子爷？他妈的以为写小说呢？
　　谢其17岁开始打职业，前后经历了多款游戏更迭，从CF到英雄联盟，再到绝地求生，辉煌有过，沮丧有过，迷茫走投无路的时候更是数不胜数，但谢其从来都只靠自己，他的人生信条写满了“踏实”两个字，他从一而终的相信，只有勤恳走出来的路才是自己的路，所以林峰才说，他那么多年不忘初心，那不是骂他，那就是他最真实的写照。盛远说谢其身上有股江湖侠气，洒脱淡然，写满了是非黑白，那是坚决不允许触碰的底线，没有人例外。很显然，余声打破了这种平衡。
　　老罗的骤然离开，对谢其的打击很大，一起征战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打进世界赛，最好的兄弟却不能上场了。但世事无常，人总要向前看，谢其深谙这个道理，他要带着老罗的梦想一起到更远的地方去。所以他选了杜宇，这个因为自己和前俱乐部解约，赔了将近千万违约金自降身价来到SNK的人，谢其一直很感激他，当初也不过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来SNK”，就换来那样的回报，谢其不敢辜负他。
　　他只想着，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拿下这个世界冠军，为老罗，为杜宇，为他自己。然而临门一脚了，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余声劫去了，就像到嘴的肥肉飞走了，所有心血和承诺都跟着烟消云散。
　　余声？是谁？
　　如今，真相大白了，余声谁都不是，他只是谢其的敌人。
　　终于，坐在训练室正中央的这颗定时炸弹在余声第五次被手雷炸倒之后彻底引爆，他猛地将键盘甩出去，鼠标长线垂下桌面，“砰”的一声，将训练室里的人全都撞醒了。和谢其同一侧坐着的左竹西感觉桌子都晃了一晃，他惊愕的看着身边人，见人要走，下意识拉对方的袖子，“干嘛去？”
　　然而谢其没有回应他，他径直甩开左竹西冲了出去，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谢其的人物还活着，端着枪立在一座房子中央，他的椅子还在小幅度的转，鼠标晃晃悠悠跟着摆动。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一旁的余声惊愕又了然，他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林峰看了余声一眼追出去，那人往楼上去了，林峰边追着他边喊了一声：“消极比赛是要扣钱的。”
　　然而谢其没理会，上了楼直接进了宿舍，门“啪”的一声，将二楼的盛远和王至廉一并震了出来。
　　林峰原以为谢其会锁门，试探性的推了一下，居然开了。
　　然而没等他进去，谢其就背着个包出来了，俱乐部的外套换掉了，手里拿着车钥匙，林峰心里一惊，忙去拉他的胳膊：“你干什么去？”
　　谢其的腕子硬的像铁一样，他挣脱林峰的手，嗓音沙哑，说：“你们另请高明吧，老子不伺候了。”
　　“什么？”林峰愣在原地，他觉得谢其是在玩真的。
　　盛远和王至廉也在此时上来了，但他们大约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望着从楼上跑下来的谢其竟贴心的给他让了个道。
　　“揽住啊。”林峰大喊。
　　奈何已经晚了，他急急忙忙往下追，刚走到一半，三楼忽然急匆匆跑下一个身影，他比所有人都要快，长腿在楼梯上来回几下，就冲出了门外。
　　林峰停下了脚步，因为追出门的，正是余声。
　　停在门口的车车灯闪了几下，谢其的手腕被从后拉住，一股淡淡的橘子味迅速靠近，又很快挪远了些。
　　“对不起。”余声开口第一句便是道歉，他知道，事情的根源一直都在自己这里。
　　然而歉道了，对方却不一定接。
　　谢其回头看他，眼里满是让人看不明白的汹涌情绪，他盯着余声的脸，笑的讽刺，“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是为走后门占了别人的位置对不起？还是因为打的太菜对不起？还是说您这位太子爷耍的我们一群人团团转对不起？”
　　谢其话语逼人，眼神犀利，不留一点余地。
　　余声接不上他的话，站在原地没吭声，只有手还紧紧抓着谢其的胳膊。
　　“呵，您快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了，高攀不起，我走还不成吗？老子不伺候了！”谢其用力去帅余声的胳膊，竟没有甩开！
　　“你有病吗？放开。”谢其的嗓音更沉了，他是真的生气了。
　　临近傍晚的阳光有些刺眼，谢其被余声抓着，越看越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成绩、荣誉、梦想，在资本手里屁都不是，不过一群任人摆布的玩具，腻了再换就是了。
　　他一秒都不想待了，他用力甩开余声的手，径直拉开车门，然而眼疾手快的余声却忽然上前，一把夺过了谢其手里的钥匙，他像个炸了毛的小猫，连眼神都带了凶狠。
　　谢其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哈？
　　他笑了，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攥起硬锰的拳，一拳打在了余声脸上。
　　一瞬间世界都跟着寂静了，站在门口的盛远整个人都呆住了。
　　余声？谢其？太子爷.......队长？打架？我嘞个乖乖......
　　余声被猝不及防的一拳直接打倒在地，他本来就瘦，浑身没有多少肉，自然也没什么抵抗能力。
　　腥湿的味道一股一股的往上钻，大概是磕破了嘴，嘴里全是血腥味，脑子里除了嗡嗡的声音就没别的。
　　余声挣扎着起身，却不想再次被揪了起来，眼前的恶狠狠的瞪着他，像要吃了他一般眼睛都泛着红色，他已经攥起了拳头，余声听见他说：“你特么以为你是谁？关系户了不起吗？老子最恨你们这群人，简直是一群啃老的蛆，操特么的。”
　　毫无意外，又是一拳......
　　两拳下去，俱乐部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一哄而上去拉谢其，他被拉开了，但他的眼神却始终都在余声身上，仿佛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惜谁都死不了也亡不了，余声望着被扯出去的谢其，颓然的松下肩膀，不再做声了。
　　临近傍晚，整段插曲里最重要的人物终于现身了，余声的哥哥——余文然。
　　他一脸疲态的从车上下来，朝开门的王至廉点了点头，径直进了俱乐部。
　　训练基地里静悄悄的，连一惯吵闹的青训营，今天也十分安静。
　　王至廉将余文然引进一楼的大会客厅，助理倒了水，一室人就这么站着等老板发话。看得出来余文然很累，靠着沙发不住的揉搓眉心，气氛有些压抑，他的助理给王至廉使了个眼色，示意将其他人打发出去，顺便自己也跟着一道出去了。
　　空荡荡的会客厅里只剩下王至廉和余文然两个人，原本不紧张的心情也蓦然紧张了几分。
　　“领导，余声他......”王至廉斟酌着措辞，他心里犯嘀咕，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到底好还是不好，常听人说大老板向来不喜欢员工废话，但王至廉总共见余文然的次数不超过五次，根本摸不准对方的脾气，说不准哪个字就出了错，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
　　靠着沙发养神的人没有接话，王至廉顿了顿，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余声和谢其发生了一点争执，没什么事儿，公关那边已经在安排了，您不必担心。”
　　沙发上的人终于抬起了头，大约是余声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望向王至廉，灯光下的余文然眯着眼睛，看着有些危险。
　　“谢其是......之前从......”他像是突然想不起那个俱乐部的名字了，尾音拖出一截，王至廉连忙补上，说：“KX俱乐部挖过来的。”
　　“哦。”余文然点了点头，略微撑起身子，他停顿了好一阵，不知在想什么，王至廉却是心里发慌，不明白这个哦有什么含义。
　　对方又问了一句，“当时多少钱挖的？”
　　“两千四百万。”王至廉忙说。
　　“两千四百万......解约吧。”余文然轻飘飘抛出一句，不等王至廉反应，又补充道，“违约金按合同正常支付，后续的事总部会派人处理，余声呢？在几楼我去看看他。”
　　王至廉整个人都吓懵了，解约？和谢其解约？老板这脑子不会是让驴踢了吧？
　　“领导，解约这......”王至廉嘴皮子都打哆嗦，这可不是小数目啊，而且解约了谢其，去哪立马找个指挥位打世界赛，这不是胡闹吗？可他不敢这么说，只得慌张的跟在余文然身后，试图旁敲侧击。
　　然而那人和余声一样，身高异于常人，背影却宽厚，他又穿了一身西装，王至廉跟身后，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余声在几楼王经理？”余文然又问了一遍，王至廉错愕的盯着眼前人，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姓？
　　“啊，余声，余声他......”王至廉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和余文然说他受伤的事，却不巧正好碰上了余声进来，盛远跟在余声身后，没等王至廉开口，便当即表演了一个立正站好，朝着余文然道：“老板好。”
　　余声脸上的淤青经过一下午的发酵显得尤为明显，余文然朝盛远点了下头，疑惑的看着余声的脸，王至廉屏息凝神，视线在两人间来回。
　　“你的脸怎么了？”余文然问。
　　余声大概是心情不好，也没想到余文然会突然到来，语气十分冷淡：“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王至廉心里错愕，这是什么语气？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寻常啊！
　　“我来看看你。”余文然倒是好脾气，还边说边往余声那边去，然而对面的余声却是不等他过来，就转了个弯往边上的会议室去。
　　余文然跟着进去了，王至廉怎么看怎么不对。
　　之后的事儿，王至廉就不清楚了，他站在门外，磨砂玻璃印出两人的身影，余声似乎在说什么，居高临下的指着坐着的余文然，王至廉隐约感觉，或许这其中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