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朋克2077][男V/克里]40组短镜头》薄皮肤

7、31~35

　　31

　　克里的心脏没有被义体替代，首先因为这颗心脏在小心护理下还足够强健，还有就是他多少有点迷信——“心灵感应”。少有的几次心慌、心悸曾让他“感应”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家人在遭受疾病折磨。后来是强尼，五十年前那个晚上，恰恰是强尼在荒坂塔被重锤打晕那个时刻，他正吃着夜宵，突然丧失了胃口，感觉一条蛇从他的胃部，蹬着心脏和脾肺，从食管攀爬到喉咙。

　　这种感觉并不愉快，但能让人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有感觉，还有激情。激情和亢奋有关，激情和不适有关，激情从来都是带着窒息和神经衰弱的危险从心脏降临，蔓延到大脑皮层和指尖。激情使人想到潮汐在律动。

　　和V一起后，时不时克里的心脏会漏跳一拍。克里分不清这是突然想他了还是“心灵感应”。这时候如果V不在身边，克里会给他打电话，借口，比如带点吃的回家，顺便确认V一切都好。

　　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情，克里并非丝毫没有察觉

　　32

　　“……我们打算建一些流动厕所，内部有处理和排污系统，和你们城里的一样，但要干净得多。”

　　克里一边听着米契絮叨，同时看向远处，二十米开外，V正在一片空地上和帕南说些什么。帕南挥舞的双臂像驱赶苍蝇，情绪激动。

　　“欧元在我们这里不怎么顶用，很偶尔才进一趟城，大部分物资都是和其他家族交易，或者，你也知道，打劫嘛。”

　　帕南终于没那么激动了，但冷不丁地朝克里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好像她和V的“叙旧”也与他有关。克里马上转移开视线，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米契。

　　“都说夜之城里的人自由自在，每个人都被公司攥得死死的。要我说，我们流浪者家族才是最好的，每天需要担心的，只是‘该怎么活下去’。哈哈，夜之城的人也会操心这个问题，还有许多其他问题，你说对不？”

　　“米契，”克里回答：“你说得对，这里和我童年时代幻想的天堂一模一样。”

　　“现在呢？”

　　“现在……”克里的本意是恭维，现在他不得不继续圆下去：“现在我没有想象力，即使身处天堂，能想象到的反应也是赶紧醒过来，回到肮脏的夜之城。说说你们的营地吧，风这么大，会散架吗？”

　　终于，V和帕南叙完旧，回到克里身边。

　　“我们经验丰富，”米契让他们放心：“恶土的天气是个狗娘养的，但我们知道怎么跟这个狗娘养的打交道。我给你们分的营地是最好的一间，别说吹沙子，地震都晃不塌。晚上会冷一点，营地也有炉子，生的都是无烟煤。”

　　33

　　兔子难打得很。V费了两盒子弹药，也只打中了两只，克里一只也没打着。两只肥硕的兔子，一只被削掉了脑袋，另一只被打瘸了腿，和另外十几只其他人打的兔子放在一起，鲍勃和泰德忙活着剥皮，放血。炉子上架着的是番茄汤，天黑得早，篝火已经被点起来。

　　太阳下山后，热量散失得极快。V从汽车里拿出准备好的夹克给克里和自己穿上。部族里没事干的人就和他们一起烤火，他们反复翻出上次大干一票的细节，吹牛。没人看过克里·欧罗迪恩的演唱会。这位大明星坐在他们中间，被问了几个很白痴的问题，然后再也没人对他感兴趣。

　　烤好的兔肉分到每个人手上。兔子看起来挺肥，但被烤得半焦，流失了不少油水。除此之外，番茄汤也有些咸了。啤酒淡得像水，也被飞快消灭掉。

　　弹吉他的人只会一段旋律，但有一肚子故事可以讲，今天的故事是“理发师陶德”。这本来是一部戏剧，然后被改编成一部偏向于“小歌剧”的音乐剧，几十年后它更作为一部电影被人熟知，现在，听说利琪·薇兹要拍超梦版的“理发师陶德”，当然是饰演女一号——人肉馅饼店的老板娘。

　　克里悄悄对V说：“我在百老汇看过，中场休息的时候溜进去的，当然是复排。我家里还有几张原卡的黑胶。”

　　“你想唱几段？”

　　克里确实认真考虑了这个建议，然后遗憾地摇摇头：“歌词太难了。”

　　火光下，有几只蓝知更鸟飞得有些太近。它们在枝丫上跳来跳去，在故事讲述的间隙鸣叫，可能它们不愿意自己家附近这么多人类，但没人在意它们。“理发师陶德”在戏剧的第一幕戛然而止。

　　听得最认真的是几个部族里出生的年轻人，太年轻了，还没被允许过去城里，他们习惯了吉他人的故作神秘，知道追问故事的结局无用，转过来问V：“夜之城到底是什么样，它有伦敦可怕吗？”

　　他们的父母马上搬出说了无数遍的答案：“比伦敦还可怕，夜之城太危险了。”

　　夜之城是什么样子，V无法很快用一句定义性的话来概括。但他想到了夜之城的很多人，有克里，有朱迪，有艾芙琳，还有罗格。供养这座城市的正是他们的欲望。

　　“夜之城，”V缓缓说：“是一个有着无限可能的城市，但也毫无公平可言。进入夜之城……最后，你原本坚信的都会崩塌，你会被诱惑、被出卖、被哄骗，路越走越窄，只能独身一人。”

　　“在夜之城，家族这一套行不通。但在恶土，我们都是家人，”索尔对小家伙们说：“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

　　长夜漫漫，吉他手弹完了最后一段的旋律，吵闹声越来越小，逐渐无言。阿德卡多人都累了，眼皮子耷拉着，打个哈欠，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小窝。

　　“你们先走吧。”V向帕南告别：“我和克里再坐一会儿。”

　　34

　　里尔克说，每个人身体里都包裹着死亡，就像水果里包裹的果核。它时刻被滋养着，被义体、强尼、子弹、武士刀、荒坂和克里滋养，直到一个模糊的临界点，死亡，至少是死亡的预兆，破土而出。

　　35

　　篝火熄灭后，木炭缝隙里的余烬有熔岩那么亮，伴随着哔哔剥剥的声音缓缓熄灭，还有余温，余温的鬼魂环绕在空气和大地中，没有燃烧时那么烫手。

　　“现在只有我们俩了。V，你想和我说什么。”

　　“什么都不说，我们就在这儿坐着。”

　　克里没说什么，自从V说出对夜之城的想法，他就再也没说什么。只是挪了挪屁股靠近V，暖和了一点。蓝知更鸟在树上的窝里睡着了，不由自主发出呼吸般轻微的啾鸣声。

　　营地里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熄灭。

　　“克里，”

　　“嗯？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反正我是差点睡着。”

　　……

　　V拿着拨火棍，在灰烬中胡乱翻找。全是一片灰白发黑的残骸，连一点点火光也没有：“克尔，我在想……我想我们可以永远生活在这里，甚至离开夜之城。”

　　去他妈的蓝眼睛。

　　V用力握住拨火棍，一声闷响，拨火棍的手柄被折断，好像这样就能收回他刚刚犯傻说的话。去他妈的六个月（还剩多久，两个月，一个月？），去他妈的荒坂银手水晶宫，只要克里点头，他马上打电话和蓝眼睛反悔，然后他们一起，留在恶土，留在金光闪闪的晨曦和黄昏和风暴，留到死。死，死在一个热到晕眩的中午，死在沙尘暴里，死于食物中毒，死在冰冷的星空下，他的内心涌起一股黑暗的快意，这样，“死”就是他留给克里一个人的遗产，克里将要用整个余生来回忆，来背负……

　　“认真的？我是说……你在和我严肃讨论我们的将来？”

　　“我们可以，”点头吧！“我们已经有了足够的钱，可以充裕地生活几十年，”反正只有几个月“既然你喜欢这里，那为什么不留在这儿，和流浪者一起，吹个小风，开车穿过沙漠和荒原，这不是你最向往的？”就算为了我。

　　“我喜欢恶土。但是……”

　　“‘但是’，我就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夜之城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名声意味着什么。那种被认可，得到正面反馈的感觉。虽然我敢说大部分都是二逼和脑残，可得到他们的认可是我最深的愿望。”

　　“在恶土，我能唱给谁听，表达给谁看呢？延续我生命的不是空气和水，而是掌声和欢呼。这就是我为什么还在夜之城，忍受这些逼事儿。你或许觉得这么多年我已经腻了，可以放下一切跟你走。但每一次，每一次我发现我征服他们，能引爆全场……”

　　克里抓住V的手，把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胸膛：

　　“……还是会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