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变成回忆》日见莲

8、用一生够不够

　　救护车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附近的新华医院，急救室的灯亮起，而汪涵则跑着去补办手续缴费，钱枫傻傻的等在急救室的门外看着进进出出的护士，良久，汪涵办完所有的手续回来按下钱枫的肩膀。
　　“没事的，别站着了，坐。”
　　于是钱枫有史以来第一次看见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汪教授，在汪伯伯面前的乖儿子，第一次烦躁不安。
　　“我到外面去走走，等下完了来叫我。”汪涵站起身。
　　钱枫点点头，继续侯着。
　　好在也不慢，没多久护士就推着欧汉声出来了。随后出来的医生说幸运，只是脊椎处的软组织损伤，不过好起来就比较慢，而且行动不太方便，最麻烦的是可能会复发，变成老伤。
　　护士们暂时把他安排在急诊病房，钱枫急忙跑到门外去找汪涵。
　　“教授！”钱枫喊着，却看见他站在花坛边上就着昏黄的路灯抽着烟，“……”
　　“怎么了？出来了么？”汪涵看他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烟，笑了笑，掐了烟头，丢进垃圾筒，“我极少抽烟。”
　　“呵呵，他出来了。”于是傻乎乎的笑。
　　“那我们进去吧。”

　　进了病房，护士又问要不要安排住院，汪涵想了想，说没关系，等明天转学校医院就可以了。
　　然后让钱枫赶紧回家，想想用什么理由比较不容易被家长怀疑，于是钱枫就皱着脸边想着扯什么谎边离开了医院。
　　汪涵从急诊办公室借了把椅子搬在欧汉声床边，拿起床跟的毯子打开盖在他身上，毯子是薄薄的夏毯，好在自己出门前多拿了件外套，摊开压在汉声脚那里。
　　“涵哥……”汉声睁了眼，眼睛蒙蒙的。
　　“怎么样？”
　　“有点麻麻的。”
　　“刚打了封闭，要不痛死你。”
　　“可是还是好痛。”说着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委屈的又要哭出来。
　　“好了好了，我说你是男子汉吧，怎么动不动就……”没辙了，用手摸摸他的额头，汗渍渍的。
　　“我就不是男子汉了怎么了……要不换你折着腰摔一下……疼死我了……”任性的撅着嘴抱怨，任性的流着小眼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泪总能在这个人面前肆无忌惮的横流。
　　“好了好了……别哭了……”手忙脚乱的帮他擦眼泪，自己却也忍不住湿了眼眶，把脸转到别处，咱好歹是人民教师不，丢脸不能丢在学生面前啊。
　　“大哥，你干吗朝那里看啊？”病人不乐意了，那边不就是个白白的角落嘛比我白就好看啊？
　　“没……汉声你渴不，我去帮你弄杯水。”说完，急急的起身去外面了。

　　再拿着花一毛钱从前台买来的纸杯装了温水回病房，就对上汉声乌黑的眸子。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啊？”孩子气的声音低低的，“气我没遵守约定……”
　　“哼！”说起这个就来气啊，坐下，刮了下他的鼻子，“怎么样啊，你跟我拉勾呢还，以后还敢不？”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好吧，原谅你一次。”凑近，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突然很想摸摸他的脸，这张小时候总是拖着鼻涕跟着自己到处闯祸的脸，长大了同样招自己喜欢的脸，可是手却不敢触碰到那里，总有什么像很重的空气压着，隔着，可以拍肩膀，可以摸脑袋，可以搂着他，却不敢抚摸他的脸，好像总有些地方写着“禁区”，一碰就越界，一踏上就会爆破……
　　于是低下头。
　　“我想喝水。”欧汉声这个时候轻轻的说，仰着头。
　　“好。”汪涵端着水小心翼翼扶着他的后脑勺给他喂水。
　　水顺着杯沿流进他好看的嘴里，密密的睫毛挡住黑亮的眼睛，捕捉到一丝因为移动牵引到伤处的疼痛的表情。
　　“怎么样？没弄疼吧？”
　　摇摇头，脑袋重新落到枕头上，失去了手的温度，突然有些空空的。
　　“我以后还能跳舞吗？还能练跆拳道么？”
　　“能，当然能了。”声音缓缓的，仿佛一剂止痛药。
　　“其实没关系，如果我不能跳舞了，那我就唱歌，如果我不能唱歌，那我就去说相声。”
　　“你呀，就乖乖留在舞蹈界吧，别毁了乐坛和相声界。”

　　“我给你唱个歌吧？我唱歌很好听哦。”欧汉声虽然用了问句，却自顾自唱了起来：

　　仿佛好久没有这样贴近看着你，却看着你的眼神写着，不留余地
　　当你转身离开消失茫茫人海里，我不由自主开始狂奔，无法记忆
　　让眼眶中忍住的泪，滂沱的下吧，心好痛，怎么从没人相扶，我不能承受
　　当生命中最美的花，不幸凋落
　　我只愿意等待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用一生思念你够不够
　　用一生骗自己够不够
　　用一生承诺你够不够
　　我还有我的心陪着我
　　从开始就是错，一生思念也不够

　　“好了，别唱了，赶紧睡。”帮他掖了掖薄薄的毯子。
　　“你回去吧，难道你要在椅子上坐一晚上吗？”汉声轻轻的说。
　　摇了摇头，没办法回去，不放心。
　　“那……你把我挪过去一点，我们不胖，应该可以挤挤吧？”
　　“我怕晚上把你压到……”
　　“哦，你睡相那么差啊？”
　　…………
　　最终那个夜晚，在越来越轻的拌嘴声中，不知道是谁先睡着，另一个，也就注视着对方，不知不觉的睡着。

　　不记得是哪个时候，问了一句：
　　你刚才唱的歌叫什么啊？
　　另一个仿佛在梦中，含糊不清的回答：
　　用一生……够不够……